电话是个女人接的,他猜或许是她家的佣人。那女人在听见他要找薛羃箴后,竟然支吾了一阵子后开口说她不在。该死的睁眼说瞎话!她竟然敢不接他的电话,她竟然敢!
败好,薛羃箴,有本事的话你就一直躲在家里不要出门,否则的话……愤然的甩开手中的手机,他发动车引擎、换档,用力的踩油门,车子立刻以不要命的速度狂飙而去。
杨霍发誓她这辈子一定会再见到他的,而且不止一次,甚至再见面时离现在的时时、距离也不远。
不见他?永远?
除非他们有谁死了,否则那是不可能的事,永远也不可能!他发誓!
为什么她会死都不肯见他?
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促使下,透过侦探社的调查,杨霍终于知道了这个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却把他击得差点儿没崩溃!
他为什么会这么笨?明知道她对他是有感情的,那么在被他恶意离弃之后,她又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丰腴起来?该死的,他怎么会从来都没想过她的丰腴可能是事出有因?该死的,他怎么会没发现她怀孕了……该死!
报告书中说她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换句话说当初在慈善义卖会场的时候,她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喽,而他却压根儿什么都没注意到,他……他真是该死极了!
她怀孕了,而他就快要做爸爸了,爸爸——多么挣扎的一个字眼,为了他爸爸,他必须找她爸爸复仇,可是现在他却要成了他仇人外孙子的爸爸……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他知道不可以,可是他该怎么办?
挣扎有如惊涛骇浪将他整个人席卷,然而不管浪涛是多么的巨大,有一丝意识却总是能突破层层困境而展露,不断地对他呐喊着要见她、要见她。不管如何还是先见着她之后再说吧,他绝不允许她在擅自决定留下他们的孩子后,还企图阻止他们父子俩相认。
带着无人可挡的决心,杨霍开始千方百计想找薛羃箴面对面的谈话,然而自从那天起她除了电话不接之外,竟然真的是足不出户。可恶的她,难道她没听说过“狗急跳墙,人急悬梁”这句话吗?逼急了他,他可是那种连自己会做出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人呀!
绑架宋大医生的老婆逼她出来相见,她大概没料到他敢做出这种犯法的事吧?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来,不过做都做了,现在多想又有何益呢?
猛然地吸了口烟转移注意力,杨霍看着周遭早已开始蒙尘的家具,表情不由得慢慢地变得阴鸷了起来。为什么会选这间屋子呢?当初在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不是发誓再也不踏进这里一步吗?怎么在绑架宋大医生的老婆之后,他会直奔这里并且下意识认为她一定会知道他在这里等她呢?
时间可以让一切尘封,为什么独独对她的记忆尘封不了呢?和她对坐围炉的样子、与她拥坐在沙发上聊天的样子,还有和她亲热,她偷悦的申吟声和每一个反应……为什么在他使出浑身解数想忘掉这一切之后,这一切却还是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就历历在目的呈现在他眼前呢?
薛羃箴,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门外的引擎声伴随着随后用力甩上车门的声响,宣告着他等待的人终于到了,而不一会儿,前门被人重重推开,接着是拾级而上的脚步声,之后宋靖峰率先出现在他眼前,然后便是她。
“我来了,你可以放了宋太太了吧?”薛羃箴看着他说。
“她在三楼的客房里。”杨霍盯着她说,眼光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一旁的宋靖峄立刻冲去解救龚臻纱。
杨霍的目光从她的脸慢慢地往下移,从她的脖子、胸口到她完全被伞状式大衣遮盖住的小肮——她还想欺瞒他她怀孕的事吗?
看着她,他闷闷地举起手中的香烟放至唇边,本想用力地狠狠吸它那么一下,却在惊见她举起手捂鼻的动作时整个人都僵直了起来。
抽烟对孕妇不好吧?不管是一手烟或是二手烟……
杨霍忽地转向将唇边的香烟拿至几上的烟灰缸用力的将它按熄,不过即使如此,早已飘浮在空气中的烟味可不是烟熄了就消失得掉的。
他眉头一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却见她忽然惊惧的朝后退了一步。
一抹嘲讽的冷笑立时浮上他嘴角。
“你是在怕我吗?”杨霍讥讽的问,没让她的回答来得及出口,钢铁般的臂膀已占有性的将她圈住,坚定却温柔的将她往楼下带。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薛羃箴有些害怕又有些慌乱的问。
“你害怕吗?”
“不。”她轻颤了一下,稍稍地抬高下巴与他的目光对峙着说。
杨霍凝视着她良久之后才缓缓地说:“你应该要害怕的。”
一路上薛羃箴静默得有如一个哑巴,而杨霍则带着一脸阴鸷的表情在沉默一阵子后才突然开口,并且一开口便是极尽的挑衅之能,讽刺的问她坐他的宾士有什么感觉,比那辆破Dio好很多吧!薛尚行的独生女就该有宾士接送才适合,以前的破机车简直失礼过头了。
惫有他这一身的西装服饰不会太寒酸吧,站在她身边应该不至于辱没她吧。薛尚行的独生女一定早已习惯名牌,什么仿冒货、路边摊当然得滚远些免得碍眼。
就这样,杨霍一路上对她冷嘲热讽的,直到他的车开进了一处高级住宅区,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直抵他位于顶楼,面积约有一百坪,拥有一个私人空中花园的房子。
丰裼企业的副总经理应该就住这种房子不是吗?
站在门前,薛羃箴看着屋内的一景一物,对于它一切都以蓝色系为主的设计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毕竟她曾经和他同居过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虽然说那个同居处所只是临时场景,但是它总是出自他的手,而一个人的喜好又不是那么容易改变。
蓝色是代表忧郁的,这几个月来她真的深深地尝到了它的滋味,闷闷不乐、愁容满面,再加上偶尔勉强挤出来的微笑和不想掉落却掉落的泪水,其实蓝色的忧郁味道是苦的,尝过的人就知道,它其实一点也不诗情画意。
“看够了吗?如果评判够了,就坐下。我想我家一组五十万元的沙发应该不至于上不了抬面,配不上高贵的薛小姐吧?”杨霍替自己倒了杯酒后,好整以暇的靠站在酒柜边看她,然后缓缓地以嘲弄的语气道。
因为怀孕的关系,站太久会不舒服的薛羃箴从善如流的走到大厅中间的沙发上坐下。她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他说明带她来此的原因。
“屋里有空调,二十六度的温度应该不需要穿到你身上的大衣吧?你不把大衣月兑掉?”瞄了一眼墙上自动定温的温度调节器上所显示的室温,杨霍摇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慑人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问。
“我不热。”薛羃箴竭力镇定自己以平稳的语气说。“你千方百计的要见我,又带我到这里来到底想要对我说什么?”她问。
“先把大衣月兑掉再说,看你穿这么多我已经热得说不下去。”他故意拉了拉领口,好像真的很热的样子,然而盯着她的那双慑人黑睥却毫不掩饰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要让她月兑掉身上的大衣而已。
薛羃箴心中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看着他,她忍不住背疑地想,难道说他知道她怀孕的事?可是怎么会?除了定期产检之外她几乎是足不出户的,而那次的慈善义卖会在她特意的掩饰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她其实是身怀六甲的。
侍者为她送上的虽是含有酒精的鸡尾酒,但她也特意端在手上,认识的叔伯、阿姨们无一不称赞她愈来愈漂亮,并问什么时候才要请他们喝喜酒……不,不会的,他不可能会发现她怀了他的孩子的事实,可是他那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考虑好要月兑了吗?或者你是在等我为你服务?这当然没问题了。”放下手中的酒杯,杨霍瞬间站直身朝她走去。
“不要!”薛羃箴顿时惊惧的以双手护衣,整个人朝他的反方向缩身逃去。
“你打算要跟我玩躲猫猫?”他站定脚步,隔着客厅中央的沙发眯眼看着她问。
“我要回家。”
“带着我的孩子?”
就在刹那间,血色尽数褪下薛羃箴的脸庞,她感觉昏眩的抓紧沙发椅背以防止自己在下一秒钟昏倒。老天,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趁着她失神的那一瞬间,杨霍已来到她身边并强势却温柔的将她带向沙发椅前,命令她坐下,她看起来就像一副随时随地都会昏倒的样子。
见她坐稳后,他走回酒柜边端起先前那杯酒,在缓慢地喝了一口之后才以阴郁的眼光盯着她慢慢地说:“你从来都没打算让我知道对不对?”
薛羃箴已恢复了冷静。
“知道了又如何,你都要结婚了不是吗?”她看了他一眼后低语道。
她从来都没打算让他知道吗?不,事实上她一直在等他,可是她却等到了新娘不是她的残酷事实,这一切叫她情何以堪?
版诉他与不告诉他自己有了他孩子的事,这两者之间她并不是没有挣扎过,然而面对早已对自己无情的他,用孩子来绑住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一相情愿的爱情是永远得不到善终的,她不想在自己痛苦之余还拉孩子下水。
杨霍紧抿了嘴巴一下。
“不管我是不是要结婚了,孩子是我的,至少我拥有一半的权力可以决定他的去留。”他以挖苦的语气闷声说,其中挖苦的对象不知是自己或是她。
但是薛羃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全部重心都放在他最后出口的四个字“他的去留”,他果真是不要她生下这个孩子的。她的心慢慢地沉入深深的谷底。然后整个被冰冻。
“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她低下头,轻抚了一会儿肚子后哑声说:“就算以后这孩子长大问起他……他的父亲是谁,我也不会告诉他你的名字的,我发誓。”
一瞬间,杨霍差点捏碎手中的杯子,他竭尽力气的控制住自己,朝她迸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杨霍看着垂着头的她,痛苦在一瞬间画过他眼底。“是的,我是不想要,甚至于可以说……是恨他的存在。”
他发自内心的言词震得凝聚在薛羃箴眼眶中的泪水在刹那间夺眶而出,滴落一手背的泪。恨?他一定得用这么无情而激烈的字眼来形容他不想要他们的孩子的事实吗?
稗?多么残忍的字眼,在她倾尽所有的身、心去爱他之后得到的竟然只是个恨字。薛羃箴,你真是可悲呀!即使心早已冷却淌下来的泪却还是热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可悲呢?
“对不起,或许你早两个月前告诉我这个事实,还有办法阻止他,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拚命眨掉眼眶中的泪水之后,她换上漠然的表情抬起头对他说。
“不过你放心,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以后在我的生命中是绝对不会再提起‘杨霍’这两个字的。而从今以后,你也绝对不会再看到我们母子出现在你面前。”说完,她即站起身准备离去。
一瞬间,原本握在杨霍手中的酒杯被他狠狠地抛向墙角,玻璃碎片伴随着琥珀色液体溅满了一地,他面色铁青的瞪着她咆哮出声,“你给我坐下!”
薛羃箴浑身一僵的愣在原地上,脸色一片惨白。
他缓缓地走向她,停在她面前。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迸声道,浓厚的酒气随着他的气息吹送在她脸上,让她不由自主涌起一股反胃的冲动而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口鼻。
蚌然之间他又朝后退了一步,然后用冷静却不再激怒的语气命令她道:“坐下!”
薛羃箴呆愕了一会之后看着他摇头,然后她缓缓地放下悟住口鼻的手,直视着他说:“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事实上,我们今后也不可能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大可以省下一些不必要的言词攻伐,让我们好聚好散好吗?”
“不好。”杨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吐出这两个字。
她顿时身心俱疲的闭上了双眼,她觉得自己好累,别看她现在如此冷静,可以与他对答加流,事实上皮囊下的她早已是千疮百孔、痛不欲生了。
其实她一直害怕再见到他,除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之外,最让她害怕的是面对自己最深爱着他的事实,都已经被他这样的恶意离弃与讪弄之后,她竟然还是学不乖,她真的觉得自己好蠢、好呆、好没用。
懊想哭,但是薛羃箴发誓绝不让他看到她的泪水。女人不能老是扮演弱者,被离弃的时候只会哭哭啼啼的求对方不要离开自己,说什么不为她着想至少也要为孩子着想之类的话,每次看到或听到这种剧情她总觉得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为什么女人要如此作践自己呢?她发誓绝不步上那种后尘。
睁开双眼,她以伪装的坚强面对他。
“好吧,你想说什么?”她问。
杨霍顿时陷入深深的沉默里,他想说什么?
他爱她,他并不是真的不要他们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激动地想对她说“嫁给我吧”,然而他怎能这么说?她是害死他父母亲的仇人——薛尚行的女儿,这个冷酷的事实叫他怎么忘得了,怎么能?!
“为什么不问我当初接近你的目的?”他问。
“目的?”薛羃箴明显的一愣。“我以为你之所以接近我只是……”只是因为太闲了,偶尔想尝鲜玩个无伤大雅的爱情游戏而已,怎么……“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她看着他问。
“报仇。”杨霍盯着她,咬牙切齿的从牙齿间迸出这两个字。
“报……仇?”薛羃箴被惊呆了。
“很惊讶听到这个答案?但是我发誓接下来还有让你更惊讶的事。”她的表情让他冷鸷地冷笑了起来。
“别费心思去想你在什么时候得罪过什么人,因为我要报复的对象并不是你,你只不过是我棋下的一颗卒子,我要我的是薛——尚——行。”
“我爸爸?”又是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薛羃箴忍不住轻喊出声。
“没错,就是你爸爸。”杨霍盯着她恨声说。
他眼中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恨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爸爸到底对他做出什么事,让他露出那种恨不得想将对方千刀万剁的眼神?
“爸爸他……他对你做了什么事?”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事吗?”
她以为那也是爱情游戏里为了博得她的同情所编导出来的一段台词,没想到这最赚人热泪的部分竟然是真的。她纳闷地看着他。
“十岁之前我也是有家、有父母疼爱的,然而就在我十岁那一年某天放学回家之后一切都变了!我的父母身中数刀浑身浴血的躺在屋子里……”
“怎么会?”薛羃箴忍不住轻呼出声,脸色因脑中想像的画面而变得惨白,不过已经陷入记忆中的他并没有注意到。
“血犹如打翻红色染缸般的将整个房间都染红了,妈妈横躺在地板上,连接着她的是一道蜿蜒了一公尺多的血泊,当时的她早已经气绝,而爸爸也只留下一口气,残喘的告诉了我那个恶魔的名字,那个时常让我在半夜被恶梦惊醒,这辈子就算死也都忘不了的名字,”
杨霍突然看向她,犀利的眼光像淬了毒一样阴狠,他一字一字的迸出那个名字,“薛——尚——行。”
“不!”薛羃箴犹如突遭飓风吹袭般,整个人无力的跌进身后的沙发中,她不愿相信的直摇着头,喃喃自语的否认他的指控。
“不会的,不可能的,爸爸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他不会,他不会的,不!你不要随便污蔑我爸爸,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的,绝对不会!”她霍然朝他怒吼道。
“污蔑?”杨霍凄然的大笑出声,然后又突然停止。“你的意思是说我爸爸说谎喽?他拚命的留下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对一个十岁大的小阿子撒谎?这是你的意思吗?是吗?!”他咆哮的问。
他巨大的声音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是她依然不能相信他憎恨的指控,她爸爸是不可能会杀人的,那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事。
“或许那个薛尚行指的是另有其人,也或许是你听错了,你当时只不过十岁而已……”她尝试想着各种可能,却被他以一个极度凶狠的眼神给制祝
“你以为我现在还是十岁吗?你以为这二十年来我都在吃饭、睡觉吗?”盯着她,他以冷酷无情的声音咬牙迸声道。
“不,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相信,不相信。”薛羃箴不断地摇着头说。
“回去问你爸爸,问他是不是还记有一个叫做霍振东的人,问问他,为了区区两百万就把人家夫妻害死,这些年来他过得是不是够心安理得?顺便告诉他我回来报仇了,霍振东的儿子霍裼,当年惟一逃过灭门惨案一劫的小男孩回来向他讨命了,叫他好好地等着,我回来了。”
跌跌撞撞的离开了杨霍的住处,薛羃箴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走在大街上,满脑子回荡的全是他对她父亲的厉声指控。爸爸是害死他父母,让他变成孤儿的罪魁祸首?甚至让他不得不将本名霍裼改名杨霍以逃避爸爸的赶尽杀绝……
怎么可能?!
他说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他却不愿将那些指证历历的证据拿出来给她看,只是要她回去问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要报仇,可是就算爸爸真有罪,他也不可能用杀人犯法的方式,那么他又想要怎样报仇呢?玩弄身为爸爸最疼爱的女儿——她的感情,再始乱终弃,这也能算是一种报复吗?
是的,但是他一点也不满足,因为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爸爸,所以他坚持要她亲自去询问爸爸关于他父亲霍振东之事,但他有什么目的?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他是想等着看他们父女俩因他而反目成仇,等着看爸爸因为她的离弃而抑郁成疾,然后弄得他们一家子乌烟瘴气,父不父、女不女、家不像家的,这么一来他报仇的目的就能达到了。
自己真聪明,竟然能这么轻而易举就猜到他的目的,而聪明如她又怎可能照着他的计划行事呢?毕竟他要对付的是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另一个她最爱的男人——父亲,不是吗?可是,她又不可能放着如此严厉的指控而不去理它,让那种折磨人的疙瘩一辈子悬置在心里。
濒振东……
真的如他所说的,爸爸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会有反应吗?她真的希望爸爸会告诉她他不认识这个人,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靶谢宋靖峰在急着找她之际亦没有惊动她父母,让她父母知道他们俩是在为一宗绑架案而奔走,所以当她回到家之后,除了脸色苍白引起父母的微词外,并未引起多大的怀疑。
将脸色苍白的问题推给了寒冷的天气之后,在妈妈的催促之下她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确定脸色已让热气蒸红恢复红润之色后,她走出了房间。
偌大的客厅中只有父亲独坐在那儿看着新闻,而由厨房里隐隐传来的声响则说明了母亲正在那儿为晚餐善后。薛羃箴坐进沙发中,视若无睹的瞪着眼前的新闻报导,一颗心却挣扎得纠结难忍,她要怎么开口问父亲,开口之后她又会不会后悔呢?
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在何时由盯着电视改为盯着父亲,直到父亲关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她这才惊觉。
“怎么了?”薛尚行问。
薛羃箴忙摇头。
“想他是不是?”薛尚行说,然后接着叹了一口气,“都已经这么几个月了,你到底有没有告诉他孩子的事?即使工作再忙也不能这样吧?至少要回来看看你,见见我们呀。”
“对不起,爸爸。”
“你跟我对不起什么呢?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他又叹了一口气。
“爸爸!”不想让父亲再次沉陷周而复始的忧郁中,薛羃箴霍然以较激昂的声音转移他的注意力冲口道:“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叫做霍振东的人?”
卑一出,不只父亲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她自己也被吓坏了。薛羃箴面无血色的看着同样面无血色的父亲,一颗心逐渐沉落谷底,绝望得快要窒息。她不该问的!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没什么,只是今天碰巧遇见彭叔叔,”彭叔叔是与她父亲一起合作创业,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他稍微提到了一下这个名字,我一时兴起才问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她镇定的回答,心中却不断地位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向都是那么的相信爸爸、崇拜爸爸,然而结果却……
为什么?爸爸,为什么你会这么残忍,为什么?
杨霍说的对,不管是任何人,对于自己生平之中不管是最难过、最快乐、最后悔或者是最内疚不安的事,都是最难以遗忘而且会在第一时间的反应中不自觉泄露其内心的真实感受。
濒振东,这三个字好大的威力,竟然能让向来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父亲,倏然露出一脸惊悸而懊悔的愧色,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不打自招呢?
看着带着愁容突然陷入沉默的父亲,薛羃箴无言的起身,静静地转身回房。
在不知道事实真相之前,她迫切的想知道,可是现在知道了,她却宁愿自己永远不知道,即便那得不断地遭受怀疑与挣扎的折磨,她亦心甘情愿,然而现在却是后悔莫及了。
轻抚着肚子感受月复中的胎儿,薛羃箴绝望地想着以后她该怎么办?
生命中两个她最深爱的男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明知谁对谁错的她却不得不维护错的一方,因为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杨霍报复地父亲,然而杨霍——不,或许现在应该称他霍裼才对,她有什么理由阻止他,或者劝导他放弃为父母报仇的呢?何况他也深受其害。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让她来了结这一场恩怨吧,反正一个是不受期待的小生命,一个是痛不欲生的她,就用他们母子这两条命赔偿他父母逝去的生命,让她代替父亲偿还薛家积欠霍家的债吧。
毅然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她着墨的留了两封信,一封给父母,一封则指名给霍裼。所有的一切就从她这里做个了断吧。
门铃响起的那一刹那间,一股极端冰冷的战栗突然由背脊窜入心房,让自从薛羃箴走了之后便一直坐在客厅中饮酒的霍裼不由自主的大大惊悸了一下。
压下那突加其来的莫名感受,他抬头看向墙面的钟,十一点半,会在这种时间打扰他的人除了辜停丰之外是不会有别人了。他举杯就口,丝毫不为所动的继续端坐在沙发上,反正停丰有他家的钥匙,就算他不去帮停丰开门停丰也进得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门铃声没有停止反而愈按愈急,一副非得将门铃烧毁否则誓不罢休的样子。
濒裼终于受不了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朝门口走去,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门一开后,迎向他的竟是一个结实的铁拳,把他打倒在地上。
“你这个混蛋!”薛尚行红着眼睛低头看着他吼道。
濒裼模模流血的鼻子,有点莫名其妙的表情在抬头看见眼前的人时顿时被紧绷取代,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站起来,眼里满怀仇恨、充满杀意的瞪着薛尚行唤道:“杀人犯。”
“你根本什么都没搞懂,却自以为是的想报仇!”薛尚行激动的抓着他的衣领大吼道。
濒裼手一伸便将他推开。“是,我是没搞懂,但是我知道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谁这就够了。”
他一顿,冰冷的声音突然变得虚伪和善,“令千金还好吗?你知道她怀孕的事吗?老实说不是我不承认,而是你要知道,以我的身价我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年近三十没什么姿色,在我之前又不知道和多少男人玩过……”
濒裼没料到薛尚行竟敢再给他一拳,猝不及防的他向后颠踬了数步。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薛尚行严厉地朝他怒吼道,“不要随便说出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话。”
濒裼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朝他冷笑出声,“是她告诉你这个地方的?你来是为了要除掉我这个二十年前惟一的漏网之鱼吗?别忘了我……”
“她什么都不会说了。”薛尚行忽然打断他说,然后在伤痛的看了他一眼之后,从口袋里拿出被自己拗折的信放在门边的桌上,便象来时那般的突然离去。
濒裼被薛尚行这来匆匆、去匆匆的莫名其妙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他双眼圆睁的瞪着早已人去楼空的大门半晌,然后突然忿忿地诅咒出声。
“该死!”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目光移向他临走前放置在桌面上的东西,霍裼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它前进,那东西是两封信,一封上面写着“霍裼”两个字,字迹端正娟秀。而另一封上面的收信人却是写着“薛尚行”三个字,不过这不是最让人讶异的一点,最让人讶异的是这封信泛黄的程度,与盖在邮票上褪色邮戳的日期说明,这是一封距今有二十年的信。
颤抖的手不能阻止他想看这封信的激动,而随着信封中信纸的滑出,掉落地板上的竟是一张有着他和母亲——正确来说应该是二十几年前他和母亲合照的泛黄照片。
濒裼弯腰将照片拾起,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那张照片,他将照片转至背面果然看到那上头有着一行他八岁时候写的狗爬字,上头写着——
傍爸爸〓爱子霍裼〓敬上
老天,为什么这张照片会在薛尚行手上而随着这张照片的这封信……他迫不及待的展开那张泛黄的信纸。
尚未看完信中内容的一半,霍裼便已站不住脚的跌靠向墙面。
怎么会这样?这一封信竟然是他父亲霍振东写给薛尚行的道歉信,以及——托孤信?!
当年因为房贷的压力过大,在薛尚行公司当过路财神——会计的霍振东终于忍不住盗用公款偿还房屋贷款。原本他是想在解月兑高额的利息压力后,再逐月摊还借用的钱,没想到才月初事情竟就东窗事发,当时在众人一致讨伐之际,唯一能体谅他的人便是公司的半个老板薛尚行,并因薛尚行的力保让他得以保住原有的职位而未移送法办。
薛尚行的以德报怨让霍振东惭愧得不知所措,愈加想将占用的公款尽快还回公司,结果没想到他却因而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最后甚至走上向地下钱庄借钱这条不归路,而当他觉醒时,一切则都已经太迟了。
预感有事将发生的霍振东寄了这封以防万一的信给薛尚行之后便与妻子惨遭横祸,唯一逃过一劫的是到学校上学的独子霍裼,而当时因公出国的薛尚行回国拆阅他的信时,离霍氏夫妇惨死的悲剧已过半月有余,留下的孤子霍裼在移送孤儿院后更是突然行踪不明,虽曾尽力寻找过,却始终无功而返,就这样往事慢慢尘封至今日。
是什么样的误会酿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霍裼颓坐在地,无语问苍天。到底这二十年来,他在恨什么又做了什么,错把恩人当仇人!
箴,她会原谅他吗?
惫有薛尚行,他会接受自己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做他的女婿吗?
濒然想起薛尚行留给他的另一封信,霍裼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走向那封署名给他的信,那娟秀的字迹似乎是箴的——
濒:
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到此为止好吗?
以我和我儿子的性命来偿还你父母的性命,以我不孝的罪来惩罚我父亲所犯下的错,就到此为止吧。好吗?
从未后悔爱上你的薛羃箴〓绝笔
“不,不……”
一声声无力的呼喊从他口中传出,信纸从他指间飘落,霍裼踉踉跄跄的向后退,直到背部撞上了墙,灵魂月兑离了他的身体,他那双瞠得不能再大的双眼依然焦着在那张绝别的信纸上。薛尚行离去前所说的那句话不断的在他耳边回响着——她什么都不会说了。
“不,”他摇着头,沙哑的低语着,“不会的。”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滑下脸庞沾湿了两颊。他慢慢地瘫坐在地板上,头埋在双手中,终于伤痛地哭了起来。他爱她,不管她是不是仇人之女,他都是那么的爱她呀。然而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他却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仇恨时,她却走了……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箴、箴、箴……”
他轻轻地呼唤着,一遍又一遍,却再也唤不回她。仇恨到底是什么?让他费尽一切却失去一切,他到底在做什么?失去她之后,他又还能做什么?剩什么?要什么?
他要她,只要她,可是现在他还能说什么?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另一方面,看着瘫坐在墙边不断抖动着肩膀呜咽的霍裼,薛羃箴脸上的泪水也是交错纵横的。她一直不敢相信他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然而事实上他却为了“她的死”而哭得淅沥哗啦的,是谁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呢?
原本她想在留书后服下安眠药自杀的,然而怎知彭叔叔的突然来电却揭穿了她的谎言,进而让父亲闯入她的房间,将正打算做傻事的她抓个正着。
之后,房间陷人一片混乱,母亲的泪水、父亲的责骂声和她所有的痛与苦,然后便产生了这个诈死的计谋。到底他对她是有意,或者只是纯粹的利用呢?事实可以证明一切。薛羃箴缓慢地走向霍裼,而悲伤得太过深沉的他却毫无发觉,直到她的双手爬上了他的背,整个人紧紧的与他相抱之后,他这才倏然抬起头,并睁大了眼睛笔直的盯着她。
“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她含着泪水微笑问他。
他没有回答她却抓住了她,一瞬间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紧得犹如怕她在下一刻就会再次消失他眼前一样。
“霍?”薛羃箴被抱得有点疼,尤其她怕会压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挣扎的想推开他些。
“不!”霍裼倏然发出惊恐的叫声,除了丝毫不肯松手外,反将她拥得更紧。
她的诈死把他吓死了不是吗?噙起一抹动人的微笑,她含着泪水以哽咽的嗓音轻柔地对他说:“霍,你这样会压到孩子的。”
他轻微的一颤,似乎在辛苦地挣扎了一下之后才慢慢地松开她,不过他的双手却依然粘在她背上,前后左右地阻止她所有的去路。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中闪烁着赤果果的痛苦。
“对不起。”薛羃箴伸手轻柔地为他抹去两颊上的泪水说,她不该参与这个骗局,带给他如此大的痛苦的。
濒裼在一瞬间伸手攫住了她在他颊上轻抚的手,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只是个骗局对不对,你并没有真的打算要自杀对不对?”他盯着她哑声问。
她摇摇头。“我是真的想死……”
“不,我不准!”他突然用力的打断她喊道,并在同一瞬间将她紧抱,厉声吼道:“我不准,你听到没有?”
才停歇下来的泪水再次决堤,薛羃箴在贪恋他的拥抱几秒后,伸手轻轻地推拒,对他说:“霍,孩子在抗议了。”
此时,她肚子里的孩子竟真的动了起来,而令人惊异的是拥抱着她的霍裼竟也感觉到了,他倏然松开她,愕然的瞠大双眼瞪着她的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