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彼得变了。
从那天起,他再也不跟宋赦邦出来吃饭,总是推说很忙。
到底在忙什么?他故作神秘什么都不说,躲在饭店就是不出门,也不跟宋赦邦去寻欢作乐。
跋并案一天没敲定,宋赦邦的心就一直悬著,神经绷得有如坑谙裂的弦。
他常常徘徊在饭店门前,身边跟著一群幕僚。幕僚们也为老彼得的难以捉模伤透脑筋,尤其眼看宋总裁如此重视这桩合并案,深知一旦搞砸了,自己的饭碗八成也会有问题。
宋赦邦搞不懂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差错,惹得老彼得不高兴,他目光一沉,想到水琏……会是那一天在KTV,他对老彼得大呼小叫的关系吗?
他搞不懂这只老狐狸究竟在玩什么花样?现在离老彼得回国还有一天,他却还敲不定合并案,想到这儿,宋赦邦不由得意志消沉。
“总裁!”部属自以为聪明的献计。“我觉得关键是那位KTV的小妹,看得出来老彼得很喜欢她,如果买通她,将她送给老彼得……”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向那一脸无辜错愕的幕僚。这下,加长型宾士车内的气氛更加窒息凝重。
大家无不猜想总裁一定是被逼到极限了,才会做出这么冲动反常的行为!
“对不起。”宋赦邦满脸倦容地道歉。“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该对你们乱发脾气。”
大家面面相觑,这时总裁疲惫不堪的模样,直让人心生同情。
蚌地,手边的大哥大响了。
宋赦邦赶紧接起行动电话。“喂?”
是老彼得!宋赦邦振奋的声音让幕僚们陷入紧张的状态中,大家无不聚精会神地待命。
“现在吗?现在碰面?”宋赦邦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我立刻上楼!”
每个人的神情都浮现出兴奋的神采。
宋赦邦和幕僚们快速地走进了这家五星级饭店,打从老彼得抵台那一刻,他们可说是无微不至的伺候他,食、衣、住、行都帮他安排了顶极的服务。
现在,宋赦邦站在豪华无比的大套房前,他敲一敲厚实的木门。
门开了——
宋赦邦的神色瞬间变得极度苍白。
他看见水琏?
她竟大咧咧地坐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
连幕僚们也都感到匪夷所思。
宋赦邦一个大方的笑容,然后神采奕奕地站起身。她特意抛了个媚眼,似乎意味著,是我的“帮助”,撮合了这桩合并案,你才得以推展事业。
她得意洋洋地起身往外走,宋赦邦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如果他没有过人的意志力,这一刻他早就抓狂了,水琏已经将他逼到死亡边缘了。
“坐吧!”老彼得看起来非常疲倦,像是一夜没睡,他累得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你们的契约书带来了吗?”
宋赦邦脑海里一片空白,幕僚们眼见总裁若有所思,赶紧替宋赦邦接口:“带了,在这里!”一位部属恭敬地呈上。
老彼得一点劲儿也没有,甚至不打算看清楚契约书的内容,他懒洋洋道:“好,就这价钱!笔给我,我签字。”似乎也没有抬高价钱的意思。
大家一脸不可思议,惊讶老彼得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究竟是谁有天大的本事让这老谋深算的家伙折服?原本,他们都已束手无策、放弃合并案了。当老彼得签完字后,每个人眉飞色舞,庆贺的掌声顿时响彻在这间豪华套房内。
惟有宋赦邦例外吧!
即使他的英达财阀将成为世界级的跨国银行,他的地位、身份将更是如日中天,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笑容,没有感激,没有原先以为的快乐。
纵使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妻子的爱……
老彼得被掌声拱得得意忘形,一古脑儿全说出事情的缘由。“不要谢我,哈哈,去谢谢KTV的美眉吧!她是大功臣喔!你们要好好犒赏她喔……”
宋赦邦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冲向他,对著躺在床上的老彼得一阵拳打脚踢,幕僚们全都呆立在一旁,对总裁疯狂揍人的行径,感到万分诧异。
老彼得不断哀嚎,鼻血渗入了雪白的床单,他看见宋赦邦嗜血的眼神,却无法理解这一切。
幕僚眼见即将演变成惨案,赶紧上前制止。“总裁,再下去,会打死他的!”
杀人……宋赦邦一辈子也无法想象自己会有失控杀人的一天,没想到水琏轻而易举就将他的理智击溃!
“快叫救护车!”另一位机要秘书提醒。
宋赦邦双眼仍恶狠狠地直瞪著老彼得。
老彼得奄奄一息,犹莫名其妙地直问:“为什么?”
“你敢玩弄我老婆……”宋赦邦咬牙切齿,恨意难消地转身离去。
在场的每一个人顿时瞠目结舌,尤其老彼得更是惊愕得说不出话,仿佛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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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赦邦飞车疾驰到叶家。
他无法再容忍水琏的任性妄为,更无法接受水琏不贞的事实。
当水琏听到尖锐的引擎煞车声,就知道自己成功地激怒他了。
她冷笑地迎视著他疯狂的眼神,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好整以暇地等待他的到来。
“为什么?”窗外艳阳高照,但他们之间,却萦绕著一股低气压。
她露出仿佛妖魅的笑脸,让他有一瞬间的愕然。
但他随即暴跳如雷地冲向她。“走!我们把话说清楚!”他蛮横地拖著她往外走,拖进车子里。
“有什么好说的?”她厌恶他的强悍,忿恨地嚷叫著。“我对你没有爱了,既然我们毫无瓜葛,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没有爱,没有爱……”这三个字将他推向更疯狂的边缘,他不由分说地强押她走向车子,任凭她挣扎地打他、踢他或咬他,即使他痛得受不了,他也绝不松手,他把她塞进车子里,一边钳制著她,一边发动引擎,开车离去。
趁著宋赦邦开车无暇顾及她的时候,水琏试图扳开车门想逃跑,但却被他一把抓住头发,扯向驾驶座的方向。她整个人往他身上倒,后脑撞到了厚重的排档板,顿时头昏眼花,而他则咧嘴大笑。
她不甘心这么简单就屈服,索性小腿一蹬,用力踹向车窗,拼命地想踢破玻璃。
他看著她徒劳的举动说:“这是防弹玻璃,如果你踢得破,我就放你下车!”
她才不肯轻易认输,对他做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笑脸后,更卯足了全身力量用力踹、用力踢,他发觉这样下去她会受伤,毕竟水琏的刚烈性子,他见识过的。“不准再踢了!”
他把她拉向自己,让她的脚碰不到玻璃窗,她的头顶著他结实的胸膛,鼻尖更是无巧不巧地贴到他的,霎时,他们的心跳同时加速。须臾,她整颗头滑向他的大腿,横躺在前座。
他顺势压住她的头,一只手掌按著她的后脑勺,不准她再抬起头来。“不准动!”他吆喝。
她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只见她拼命地转头扭动,整张小脸就越往他的双腿间掉……然后,她的头不再动了,因为她的心开始发烫。
他感觉到她火热的脸颊正贴著他的胯间。
记忆中,夫妻间的缠绵恩爱情景,此刻全部涌上了脑海。
“水琏……”
让时间静止吧!就这一刻,让她放纵自己对他的情感,忘记所有和他的恩怨情仇。
“就这样不准动。”他喑哑著嗓子低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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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曾经是她的家。
一到车库,他停好车,引擎熄了火,她才完全清醒过来。
她懊恼自己再度陷入意乱情迷中……
她想伺机而逃,等车门打开便往外狂奔,但她惊讶宋赦邦居然没有阻止她?
她跑向雕花的艺术铜门,才发觉自己中计了,他早设了保全,将大门反锁了。
他从容不迫地下车,沉著脸走向她,这时,她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逃。
她紧贴著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雕花铜门,看著他逐渐地逼近自己。当他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她灵敏地从他的侧身钻过去,跑向客厅,直冲向二楼的旋转楼梯,谁知,他的步伐是她的好几倍,在楼梯的中间,她就被捉住,狠狠地拽到客厅,她的腰抵靠著楼梯的扶手。
他阴暗不定的脸,离她只有咫尺而已。他愤怒地在她耳际大嚷:“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不说话。
宋赦邦把这当作是预设,他感觉有一把利刃狠狠插向心窝。
他疯了,彻底失去理智,只想毁灭一切。
她从来没见过宋赦邦如此狂暴的一面。
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怒吼,放眼所见的珍贵骨董装饰品和明朝大花瓶,全被扫落到地上,一阵乒乒乓乓声,满地的碎玻璃,让她看得怵目惊心。但这样似乎还无法泄愤,他将货真价实的太师椅给扛了起来,往落地玻璃丢过去。
强大的撞击声和破坏力让水琏害怕地闭上眼睛。
他的手掌被玻璃碎片割伤,鲜血汩汩流出,带著一身的伤痕,转头面对她。
那深深刻在他脸上的痛苦,让她终生都难以忘怀。
彬许,他无法下手杀死他最心爱的女人,但他也无法原谅她的不贞。
他把她强压在地上,如得了失心疯般的撕扯她的衣服,像要泄出满腔的恨。“你根本就是廉价的妓女——”他无情地揉捏她的双峰,她痛得说不出话。
他的血渍沾满她的肌肤,暴虐的脸露出邪恶的神情。
这不是他,这不是她认识的宋赦邦,一直以来,他对待她就像是捧在手掌心上的宝贝,仔细呵护惟恐不及。
“不!”泪水滴落在他的掌心上,蓦地让他清醒了。
她像一个残破不堪的洋女圭女圭,一边抽噎一边说出实情:“是他来找我……我知道他对你的事业是个重要的转折点,我想帮你,就没有拒绝他的“邀约”,我跟他打赌比赛唱歌,我赢了,他就跟你签约;如果输了,我陪他一夜……但他根本唱不过我,绝不可能赢的,自然无法碰我……最后,他没体力唱了,累得躺在床上……”
宋赦邦完全没料到过程竟然如此戏剧化。
对水琏“另类”的善解人意,他该如何表达歉意跟谢意呢?
心情平复后——
他开始觉得哭笑不得,脸上乖戾的神情一扫而空,转为万般柔情。
他心疼水琏为他做的冒险。“我对不起你,我真不是人……”
她没有说话,泪眼婆娑,用力吸吸小鼻子,看起来无辜极了。
他拉她起身,看著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心生爱怜,于是出其不意地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你总不能这副样子回家!这样我怎么对爸妈交代呢?”他温柔地说:“先去洗个澡吧。”
她没有拒绝,因为她多想耽溺在他的柔情里,回到她专属的温暖怀抱中。她好想安慰被嫉妒折磨得疯狂的宋赦邦,抚去他如斧凿般痛苦的伤痕。
但是,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听话地走到她曾经很熟悉的浴室。
这原本就是她的家啊!为何如今,还要“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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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洗完澡出来,换上干净的浴袍,他正坐在餐椅上,一身洁净的衣裳和濡湿的头发,显然也是刚刚淋浴饼。
桌上有两杯巧克力牛女乃,他体贴地说:“坐下来喝吧!”
他依稀惫记得她最喜欢喝巧克力牛女乃,水琏闻言,乖巧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端起桌上的饮料,慢慢地啜饮。
她注意到他的手伤,随意地用毛巾覆盖著。她不由得流露出关切的眼神,担忧地说:“这样不行,如果不擦药,被细菌感染怎么办?”
她主动地去拿药箱,仿佛贤慧的妻子般坐在他身边,为他上药包扎。
他们肩并著肩,静谧的气氛让他们想起令人怀念的过去……
“谢谢你。”他粗嗄道。那热情如火的眼神,几乎要延烧到她。
偏偏水琏在倔强的脾气作祟下,不愿先低头,她平静说道:“如果没事,我要回家了……”
他没有挽留她。
眼神态度已经这么明显,再求她——只不过是更贬低自己的尊严罢了!
“去换衣服……你留了很多衣服在这儿。”他提醒她。
一路上,他们一语不发。夜露冰凉,而她的衣衫单薄,他担心她受寒,竟将大衣月兑下来,披盖在她身上。水琏再刚硬的心,霎时也融化了……
叶家已近在眼前。
他们依依不舍的心情完全泛滥了。
走到家门口,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水琏双手握紧他的大衣襟口,欲言又止。
他心急地说:“衣服不要还了。”既然无法留在她身边,他宁可留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他走得很匆忙。
“等一下!”水琏却轻声地唤住他,他霍地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或许水琏也搞不懂自己此刻的心绪,她迷惘哀伤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自己的行为……我故意堕落,想羞辱你……我变得都不认识我自己了。”说到最后,她惶乱地推开门躲进去。
棒著门板,他们各自站立在一方。水琏掩面哭泣。
“水琏……”宋赦邦心烦意乱地呼喊她的名字,却不知如何才能越过彼此的那道藩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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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之后,水琏辞去了KTV的工作。
叶父叶母都松了一口气,更高兴的是,女儿居然把挑染过的秀发又染回纯净的黑色,不再作些怪异和新潮的打扮,也开始待在家里了。
但不知是喜还是忧,她又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恢复往昔的纯净,澄澈得仿佛不属于这世间,这又让二老不知如何是好。
宋赦邦也是,他的眼神经常是呆滞或望向虚空的,而工作上更是错误百出,性情喜怒无常……
宋赦邦望著晴朗无云的天空,心情却是灰暗阴霾的。
他总以为,离了婚的女人很可怜,没有了丈夫,在社会上抬不起头,所以水琏一定会回来求他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大男人主义在作祟?
他忘了,他的妻子是人间少见的绝色,任何一个男人,只消看水琏一眼,都会被她的美丽震慑,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可怜的弃妇。
如今,宋赦邦左等右等,却仍盼不到她的一点消息。
电话突然催魂似的大响,让他回过神来。他百无聊赖地接起电话,但整个人却为之一震,是他的父亲宋天来!
他们父子从多年前的那一夜后,就已形同陌路了,如今,这一通电话,究竟为何而来?
“有什么事吗?”宋赦邦并没有喊他爸爸。
宋天来也察觉到这一点,但他佯装若无其事,说话的语气,仍像皇帝般的威严。“儿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听说你结婚了,这是大事,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离了婚,可也没告诉你!宋赦邦在心底大喊。
宋天来感慨地说:“这还是在台湾的老朋友回美国时告诉我的消息,他说:你娶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画家叶水琏……结婚都半年了吧!生活还好吗?”
宋赦邦还是沉默不语,态度十分冷淡。
宋天来似乎了解儿子的“心结”,这么多年,他首次主动表示关心。“既然你不愿带妻子到美国来探望我,那我只好飞回台湾,去见见你的妻子!”最后一句话,似乎暗示著他想挽回父子关系。“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儿子——惟一的儿子!”
币上电话,宋赦邦瘫倒在沙发上,脑海一片空白。
在这节骨眼,宋天来是来看他的笑话吗?
不行,他绝不能让那个人有任何机会嘲笑他。
他和水琏分居的事不能曝光,那样等于是暴露自己的无能。
在父亲面前,他要表现与父亲截然不同的一面——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水琏接到了宋赦邦打来的电话。
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终于打电话来了。
这些日子她静静地待在家里,就是为了等待他?原本以为经过那一夜,他会打电话来“问候”,谁知,他却毫无动静,让她受尽了相思煎熬。
她终于发觉,这一生,除了宋赦邦,她不可能再接纳其他男人。
“水琏……”宋赦邦欲语还休。
她沉默了一会儿,为了表示她的大方,先开口道:“你的手伤好了吗?”
“好了。”她的关切,让他喜不自胜。“有你的体贴,当然很快就好了。”
虽然同以往一样油嘴滑舌,但这次却让她暗自窃喜。“那……没事了。”她不要让他听出她快乐的声音。“我挂电话了!”
“等一下,水琏!”宋赦邦急忙地说:“我……”欲言又止,就是开不了口。
“到底有什么事?”她佯装不耐烦道。
“我……”他鼓起勇气,一古脑儿说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求求你,答应我!”
水琏不是不了解宋赦邦的个性,就算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不会轻言低头。
“小时候他带给我的阴影,是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宋赦邦失神地对著电话听筒道。“宋天来是我最大的致命伤。我就算死了,也绝不能在他面前表现怯懦,让他耻笑。”他咬牙道。“我不是他的翻版,我不要跟他一样,婚姻破裂、家庭失败,我要证明给他看。”
水琏面色凝重。“你是要我再做一次你的妻子吗?”
“只是演戏。”他低声哀求。“求求你,我知道你不爱我了,但是,给我一个面子——”
水琏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他。
因为,她不可能让他满目疮痍的心,独自去面对他的父亲,再次受到打击和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