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震坐在餐桌上,吃著美味的饭菜,却有如嚼蜡。
她一直没进来,客厅里始终安静无声,不安开始像毛毛虫般,逐渐爬上他的背脊。
应付不了她的泪,他强迫自己吃完一碗饭,忍著不出去看她,以为等她哭完了,自然就会乖乖进屋。但是,直到他硬吞完一碗饭,甚至又喝了一碗汤,那娇小的身子却还是不见踪影。
江震将碗放到水槽里,莫名觉得恼怒。
她要问,就该晓得,他绝不会昧著良心回答。那时,他也不过见过她几次,怎么可能就会想要把她娶回家?
不然他该怎么回答?说谎吗?
暗暗咒骂一声,他转身走出去,准备面对那爱哭、爱撒娇的小妻子。谁知道客厅里头却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他皱著眉头,上楼进了主卧室察看,发现她也不在里头。
而且,她上次离家出走时,用来装行李的粉红色行李箱也不见了。
“Shit!”
他咒骂出声,脸色阴郁的拿起电话,打给厉大功。
“喂?”
“我是江震,静芸出去了,我想她可能会再到你那里去。”
“我知道,她刚到。”
“她还好吗?”江震僵硬的问。
“还好,凤婷正在念她。”厉大功有些无奈的回答。
听到她没事,他稍稍松了口气,倚靠在桌边,头痛的揉著眉心,有些疲倦的说:“抱歉。”
“没关系。”厉大功一扯嘴角。“只是,你确定不来接她吗?”
“不了,我今天没办法陪她去做产检,她现在看到我只会生气,反正等她气消了,就会自己回来了。”
“也好。”
“有事再连络我。”
“OK。”
确定静芸安然无恙后,江震挂上了电话,转身走进浴室,快速的洗了个澡,早早上床躺平,在黑暗中睁著双眸,耐心的等著。
但是,这一次,他一直等到天亮,静芸还是没有回来。
天亮时,他满心不快的下了床,穿了制服,正准备要出门上班时,却赫然发现,鞋柜上那对新郎新娘的布女圭女圭,竟然少了一个。
女女圭女圭不见了。
那个穿著新娘装的女女圭女圭不见了,只剩下那个穿著西装的新郎。
他僵在原地,瞪著新郎女圭女圭旁边的空位。
它应该在的,一直都在的,自从静芸做好之后,这对女圭女圭始终在一起,从没落单过。无论她将它们摆在桌上、床头、电视柜上,新娘与新郎始终成双成对,不曾分开过。
他瞪著形单影只的男女圭女圭。下一秒,他走回客厅与卧室,寻找那只女女圭女圭。他甚至连浴室和厨房餐厅都看过了,还趴在地上,看它是不是掉到桌底或床铺底下。
没有,那女女圭女圭不见了!
静芸竟然拿走了它,那只笑得好可爱、好可爱的女女圭女圭。
她怎么可以拿走她?
穿著新郎装的男女圭女圭,孤单的坐在鞋柜上,一脸悲伤的看著他。
她怎么可以只留下他!
江震抿紧薄唇,瞪著那只孤伶伶的男女圭女圭,只觉得一阵火大。他一伸手,抓起那只男女圭女圭,万分不爽的带著它出门,一起上班去了。
厉大功才刚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好,都还没坐热,就看见好友,一脸酷寒的走了进来。
“她没回来。”
“我知道。”厉大功苦笑。他早上出门时,凤婷才又念了他一顿呢。
江震瞪著他,好半晌才丢下一句。
“我今天和你一起回去。”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厉大功暗暗叹了口气。
就算江震要和他一起回去接静芸回家,那也得要凤婷肯放人才行啊!
昨天夜里,她们姊妹俩彻夜长谈,聊到他都睡著了,她们还在聊得没完没了。女人家的咕哝抱怨,落落长得很,他没仔细听,但也晓得大多是在说江震。
今天早上一起来,他光是看凤婷的脸色跟言语间的意思,就晓得这次事情没那么简单。
厉大功暗自摇头,猜想好兄弟这次肯定有苦头得吃。他又叹了一口气,瞧著桌上响起的电话,振作起精神,接起电话,开始工作。
这一天,时间过得特别快。
江震整逃诩板著脸,浑身散发著生人勿近的气息,队上的弟兄们,全闪他闪得远远的。被他讯问的嫌犯,更是在破纪录的时间内,就痛哭流涕的把罪行全招供出来。
五点半,他们难得准时下班。
两人各自开著自己的车,一前一后的回到厉家。
丙然如厉大功所料,他们才把车停好,凤婷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来做什么?”她眯著眼,质问老公。
“我来接静芸。”江震冶著脸上前。
“静芸不在。”她双手抱胸,仰起鼻子,睨了老公一眼,看他敢不敢拆穿她。
知道妻子的性子,也晓得这次是江震有错在先,厉大功只好牺牲兄弟,乖乖闭上嘴,退到一旁去。
“她是我老婆。”江震按捺著脾气,说出口的字句,冷寒得像利刃。“她不能每次一不高兴,就往别人家跑——”
“我是她大姊,不是别人!你凶什么凶?反正,你就只是把她当成标准配备——”
“就算是标准配备,那也是我家的标准配备!”江震火冒三丈的打断她。
“是呀是呀,标准配备嘛,掉了也不算什么,是吧?那你就再去买一个啊,或者你们是怎么说的,噢,对了对了,再去申请一个就有了嘛,是吧?哼!”
“让开!”
他火气上涌,不想再和她瞎扯,一步步朝前逼近,想逼这泼妇让开,直接进去找静芸。
“哟哟,现在是怎样?”凤婷见状,却退也不退,只是一挑眉,牙尖嘴利的说著。“怎么,难不成咱们堂堂飞鹰特勤小组的副队长,现在是想违法硬闯民宅吗?”
江震气得额上青筋直跳。
他握紧了拳头,低咆一声。
“让开!”
“我就不让!”凤婷硬勾住老公的手臂,继续大声嚷嚷。“你有胆子,就当著我老公、你队长的面,把我推开啊!”
明知江震不会打女人,但是瞧见这火爆场面,厉大功左右为难之下,只能一边护著妻子,一边开口劝自个儿兄弟。
“江震,我看今天就算了——”
“什么今天就算了?”凤婷嚷得更大声了。“我告诉你,我妹不想见你,今天不想见、明天也不想见,以后都不想见了!不要说我没给过你机会,几个月都过去了,是你自己不懂得把握机会、不知道珍惜,我辛辛苦苦养大这个妹妹,可不是养来让人当标准配备的!”
有生以来,江震第一次气得想动手掐死一个女人。
“你——”
“怎样?我有说错吗?”
眼看好友脸色不对,厉大功连忙把妻子拉到身后,一边还伸手,抵住好友的胸膛。
“阿震,你冷静点;凤婷,你别再说了。”
“我就是要说,你少帮著他——”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两个男人挂在腰间的手机,在同一秒钟响起。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反射性的接起电话,她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丙然,那通电话是飞鹰小组总部打来的。
两个男人对看一眼,江震一咬牙,知道这趟任务拖不得,只得瞪著凤婷,咬牙撂下命令:“我一回来就要见到她的人!”
说完,他转头就走。
厉大功捣住老婆的小嘴,不让她再呛声回去,安抚交代著。“好了,别气了,有批重要犯人越狱逃走了,我们可能会忙上好几天,有急事的话,你知道怎么找我,嗯?”
她不满的皱起眉,然后才又松开眉头,点了点头。
厉大功见状,这才松了手。
凤婷拉下他的脖子,按照往例,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柔声交代。“小心点,别受伤了。”
“嗯。”他应了一声,再吻了她一下,才转身上车。
凤婷和老公挥挥手,临别前又看见江震远去的车影。一想到他那句命令,她就觉得一阵火大。
“想见我妹?哼,你休想!”
她脚跟一旋,回身进门上楼,打开客房门,果然看见小妹坐在窗前,痴痴看著江震远去的车。
“别看了,早走远了。”她一把抓起粉红色行李箱,把那些布女圭女圭和针线、衣服全塞回去。“快,去把你浴室里的牙刷、毛巾拿来。”
静芸乖乖去拿来牙刷、毛巾,走回客房时,赫然发现大姊已经替她把行李准备好了。
“大姊,怎么了?出事了吗?我们要回家住吗?”
“没有,只是他们工作上的事,我们也没有要回家住。”
“那、那——那现在……”
“你再住在这里,等他一有空,一定会来乱。什么叫『我一回来就要见到她的人』?这么简单就想见到你,哼哼,他想得美啊!”
凤婷气势十足地骂著,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拉著妹妹往外走。
静芸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强势的大姊拖著她出门。她心里惶惶不安,走了好一段路后,才敢开口,小小声的问:“大、大姊,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两个礼拜之后,江震手边的案子,才暂时告一段落。
她一直没有回来,也一直没和他连络,连通电话或简讯都没有,完全的音讯全无。
他曾试著去问过厉大功。
“她在哪里?”
“不知道。”厉大功面色不改的回答。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他眯著眼,忍气再问。
厉大功停了三秒,才苦笑开口:“不能说。”
从此,江震没再问过好友。
可在忙了两个星期之后,他只觉得既疲累又愤怒,情绪早已累积到濒临爆发的边缘。
他无法留在家里,无法在那间屋子里休息。屋内屋外的摆设,处处都留著静芸的痕迹,她做的沙发套、抱枕套、蕾丝杯垫、无数的布女圭女圭,唯独缺了穿著新娘礼服的小静芸,电视柜上,只剩下小江震,孤孤单单的坐在那儿。
就连餐桌花瓶里,也还留著她插的花。
如今,花已经枯萎,静芸也仍不见踪影。
他不再去厉家,知道凤婷根本不会漏半点口风,而厉大功因为爱妻心切,也会跟著保守秘密。
别无选择下,他动用特勤小组的情报网,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了静芸的下落——
她在凤婷的安排下,两个礼拜前就离开台北,暂时避居到中部一个以花闻名的小镇去了。
江震再次竭力按捺住冲到厉家,把凤婷活活掐死的冲动。反而发动车子,在第一时间,趁夜驾车南下,直接去找离家两周、至今未归的小妻子。
到达中部小镇时,天色已经大亮。
这是寻常的小镇,风光明媚,以种植花卉、经营花卉批发生意为主。镇外有著大片的菊花田,彻夜灯光不灭,人们忙著运送花卉,货车与休旅车川流不息,空气之中,则飘散著淡淡花香,让人心旷神恰。
江震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他驾著车,直接到了警局前头,俐落的下车,大步跨进警局。
小镇上的警局规模不大,门口的值班警员,一见到他亮出警徽,知晓来人位阶极高,立刻站起来,做了个标准的举手礼。
“你们局长在哪里?”
“楼上。”警员乖乖回答,目送江震往二楼走去。
砖造的二楼建筑,在太阳曝晒下,室内温度逐渐攀升。只是,室温虽高,室内的气氛却很轻松,两个大男人就坐在桧木桌椅边,一边喝著老人茶,一边嗑著瓜子闲聊天。
“谁是分局长?”江震疾声问道。
一个满腮粗短黑胡的男人,慢吞吞的举手,却没有回头,嘴里还在嗑著瓜子。
“我要找人。”江震冷著声开口,寒眼冷瞪著对方。
那男人慢条斯理的转身,在看见他时,黝黑的脸上慢慢堆起了诡谲的笑。
“啊,是江震呀,欢迎欢迎啊!”他嘴角勾著笑。“你还记得我吧?我是陈志明,在警校时跟你同届。”
另一个男人,穿著橘红色的消防制服,喝光手里那杯老人茶后,才跟著转身,俊脸上的笑有些不怀好意,像是早就料到江震会找上门来。
“呦,这不是鼎鼎有名的飞鹰特勤小组的江副队长吗?”成大业背靠木椅,嗑著瓜子往嘴里抛,坏坏的笑道。“请问,江副队长大驾光临到我们这个小镇来,是要找什么人哪?”
认出眼前这两个“老朋友”,江震的脸色一沈,表情更铁青了。
这两个男人,的确都是他在警校时的校友。同届的陈志明,跟他算是点头之交,肯定愿意帮他找人。
但是,小他几届的成大业,跟他之间却有过节。在警校时,彼此都血气方刚,现在,他老早忘了,当时是为了什么事,才会跟这学弟动手,只记得两人之间,曾经冲突过好几次。
为了静芸,江震难得压抑火气,沈声开口。
“林静芸。”
“林静芸?谁啊?是你的什么人吗?”
“我老婆。”他脸色难看的回答。
陈志明点了点头,聪明的没再追问。倒是一旁的成大业,立刻把握机会,故意装出诧异的表情。
“你是说,你不知道你老婆在哪吗?”他提高声量,确定他所说的话能够传遍这栋屋子。“意思就是,你老婆跑啦?”他说完立刻哈哈大笑。
江震冷瞪著他,要不是急于找静芸,他肯定会先解决这个王八羔子。他转过头,看著陈志明。
“陈志明,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他百分之百确定,静芸就住在这个小镇里。
陈志明正要开口,成大业却靠过来,手臂一横,把陈志明推到后头去,坚持抢下发言权。
“等等、等等,我等今天已经很久了。”他一脸屌样,挑眉笑道。“江学长、江副队长,来啊,你开口求我啊!我是这里的消防小队长,这里也算是我的地盘,只要你肯求我,我就告诉你,你老婆人在哪里。”
江震捏紧拳头,冷冷的瞪著成大业,看出这家伙压根儿就只想捣乱,阻止他去找人。
要他求人?!
休想!
下一瞬间,他掉头就走,独自走出警局,决定一间一间的去问,迟早也能问出静芸的下落。
这纯朴小镇上,到处有她留下的“痕迹”!
几个小学生,戴著橘色小帽,背著书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学。每个书包上,都系著手工精致的布偶女圭女圭,每个女圭女圭的神韵,都跟主人有八分神似。
杂货店的桌子上,铺著棉质印花布,边缘还缀著蕾丝。
大榕树下,老人们聚众闲聊,人手一杯老人茶,每个人的面前,都搁著蓝染布缝成的杯垫。
一个年轻的少妇,推著婴儿车经过。粉女敕的婴儿怀里,抱著一个可爱的熊布偶。
江震就循著这些“线索”,一路找去。正当他准备向一个在机车上悬著小绵羊吊饰的年轻女孩,开口询问老婆的下落时,身后蓦地传来扩音喇叭的声音。
一辆鲜红色的消防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背后。透过车窗玻璃,可以看见成大业的唇上,仍旧勾著坏坏的笑。
“小婉,这男人是来找静芸的喔!”声音从扩音喇叭中传出,又响又刺耳,整条街的人们,全都回过头来,竖起耳朵听著。
听见江震要找的是静芸,那女孩突然脸色大变,火速跳上机车,用最快的速度逃走,仿佛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带著什么可怕的传染病。
不只是那年轻女孩的态度有异,整条街上的人,有的严肃、有的兴味盎然,都开始交头接尾,小声的议论纷纷。
江震咬紧牙关,把拳头捏得死紧,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消防车却用最慢的速度,紧跟在他后面,成大业的声音,持续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
“警告逃妻、警告逃妻。林静芸,你老公来找你啦!警告逃妻、警告逃妻。你要是想跟他回去,就快点出来;你要是不想跟他回去,也要快点去躲起来啊!”成大业懒懒地坐在车上,拿著麦克风大声疾呼。
江震暗暗咒骂了几句。
懊死,这家伙根本不是要帮他,而是在阻挠他!静芸要是愿意见他,老早就自动回台北了。她会在这儿住了两周,代表她根本不愿意回去,要是她听到扩音喇叭的内容,听到他来了,她肯定会逃得远远的。
成大业恶搞得欲罢不能,改用“柔情攻势”,口气一变,转成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文艺腔,深情款款的说著。
“静芸,你快出来啊,你丈夫很想你呀,想得不能吃、不能睡,刚刚还在警局里哭了呢!”他愈说愈乐,掰得格外流畅。“你知道吗?他哭得像个婴儿,嘴里还不断喊著你的名字,说不能失去你、不能没有你呀!”
路人们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视线直盯著这脸色严酷的大男人,难以想像他会因为想老婆,想到痛哭流涕。
扩音喇叭里,再度传来成大业亲切的询问。
“江学长,你还需不需要面纸?快把你眼角的泪擦一擦吧!”
江震心里的怒火蒸腾,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他捏紧拳头,忍耐著成大业的调侃,一步步的往前走,执意要找到静芸,心里暗暗咒骂,要是此刻手上有枪,他绝对会转过身,一枪轰掉那家伙的脑袋!
扩音喇叭里,接著又传出难听到极点的歌声。
“台湾宝岛、文物丰隆、复兴基地、主义恢弘……”成大业开始唱起警校的校歌,准备用最难听的嗓音,多唱几首歌,让学长好好欣赏。
可怕的歌声,终于让江震的愤怒爆发了!
他在原地站定,转过身来,对著消防车咆哮出声。
“他妈的,你这个拿女人手帕的娘娘腔!”
此话一出,成大业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三秒。然后,仗著厚如铜墙铁壁的脸皮,他深吸一口气,将头探出车窗,用最大的声量,抓著麦克风大吼。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爱我老婆啊!”
围在街道两旁,观看这场好戏的街坊邻居们,听见成大业的大胆告白,有的大笑、有的猛吹口啃,还有人用力鼓掌。
“好啊,说得好啊!”
“不愧是我们镇上的消防分局小队长。”
“向柔没嫁错人啊!”
看到大家如此捧场,成大业更是乐得朝众人挥手,再接再厉的喊道:“小柔,我爱你!我绝对不会让你怀著身孕离家出走的!”
众人闻言全都笑了出来,唯独站在消防车前的江震,脸色始终铁青难看。
他捏著拳头,正考虑先把消防车的车门给拆了,再把该死的成大业拖出来痛揍一顿时,前方不远处那一栋占地面积不小的楼房,门口边缘正冒出一颗小脑袋,眨著乌黑大眼,小心翼翼的往外探看,碰巧跟他对上眼。
是静芸!
瞬间,成大业就被江震抛到脑后。
他拔足狂奔,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栋楼房。
静芸瞧见江震,吓得缩回屋子里。她左顾右盼,因为紧张过度,一时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更何况,他最擅长的,就是搜寻,要是留在屋子里,他不用费多少功夫,肯定就能把她揪出来。
情急之下,她只好穿越屋子,直接从后门落跑。
楼房后方,是绵延直到天边的花田,静芸沿著乡间小路,拚命的往前跑。她不敢回头,只能用尽力气,没命的往前跑,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轰隆的脚步声,愈靠愈近。
江震要追上来了!他要追到她了!他他他他他他……
她愈想愈害怕,吓得脚步一颠,差点就要摔下花田。
后方传来怒吼。
“你挺著大肚子还跑什么跑?!”江震白著脸大吼,看见她差点摔进花田时,他的心跳差点停了。“不准跑!傍我站住!”他大声下令。
静芸迟疑了三秒,顾忌著肚子里小生命的安全,却又不想待在原地,乖乖束手就擒,让江震逮回去——
她开始快步走。
只是,江震的体能,本来就好得惊人,就算她竭力奔跑,都跑不赢他。这会儿,她只能快步前行,当然没一会儿,就被他轻易追上。
强健的臂膀,无声无息的探来,将她从身后圈抱起来。熟悉的男性气息、暖烫的呼吸,将她笼罩在他的怀中。
江震低下头来,靠在她耳边,用轻柔而危险的语调,开口说道:“你再敢挺著大肚子跑,就给我试试看。”
罔顾她的挣扎舆抗议,江震抱起妻子,转身走回那间楼房。打开后门,他抱著她进屋,穿越过厨房,走进偌大的客厅。
屋内的摆设,以原木为主,简朴中也不失气派。倒是几样家具上,包覆缀著蕾丝的拼花棉布,而电视柜的最上一层,则是摆著数个精致手工布偶,俨然是全家福的景象。
他的猜测没错,这段时间,静芸应该就是住在这间屋子里。
一直走到原木大桌旁,江震才放下她,让她坐在桌面上。只是,她才刚落桌,娇小的身子就猛地往外跑,妄想逃出他的掌握。
宽厚的大手,轻而易举的把她拉回来。
“放开我、放开我!”静芸挣扎喊叫著,像只被激怒的小猫,粉拳乱挥乱打,拚命揍他。
“休想!”他冷冷的回答。
任凭粉拳胡乱落在肩上、胸上,江震却不为所动,俯下健硕的身躯,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有效的控制她的行动,让她只能被笼罩在他的视线之下。
幽暗的目光,逼得静芸无法迎视。她转开视线,故意不看他。
“为什么不回家?”江震问道,一手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硬是将她的小脸转过来。
她别无选择,只能抬头。
虽然,她老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知道江震一定会找上门来。但是,真正见著他出现时,她还是吓得慌了手脚,直觉的就想逃走。
可惜,她跑得不够快,三两下就被他逮了回来——
红女敕的唇办,飘出一声叹息。
唉,算了,被逮回来也好。迟早,她都是要面对他,把话说明白,为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彻底做个了断。
“我不想回去。”她轻声开口,静静的看著他。
他见过这个表情。
那天,他失信没陪她去产检,回到家中后,她固执的逼著他回答问题。得到答案之后,那张小脸上,就出现了这样的表情。
一种万念俱灰的表情。
江震的胸口,突然莫名的揪紧。他直觉的知道,自己即将失去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顽强的自制,压抑著心中的慌乱。他神色不变,开口又问。
“为什么?”
静芸回答得很简单。“我不想再见到你。”她笔直的看进他的眼里,一字一句的说:“我要离婚。”
自制力崩溃了,江震深吸一口气,怒声大吼:“离婚?!就因为我没陪你去产检,你就要跟我离婚?”
“不只是因为产检。”
“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垂下小脑袋,双手抚著孕妇装上的花样。“这不是我要的婚姻。”她轻声说道。“我愿意结婚,是因为我爱上你。可是,你愿意结婚,却只是为了孩子、为了责任,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像是可有可无。这样的婚姻,我不要。”
他低咒一声,单手扒过黑发,愤怒的眯起眼睛。
“是谁说的鬼话?”
“你。”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对我是可有可无的!”
“但你会娶我,的确是因为我怀孕了,不是吗?”
他无法反驳。
静芸垂下眼帘,克制著不让泪珠滚落,这两个礼拜以来,她已经为了他,哭泣过无数次了。
屋子里一阵静然,沈重的氛围,笼罩著两人,教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轻声打破沈默。
“我要离婚。”
“我不答应。”
黝黑的面容上,满是凝重的表情,浓眉始终拧紧著。
看著他的表情,两人相处过的点滴,又涌上心头。她心头一紧,几乎想伸手抚去他眉间的结……
白女敕的小手才刚有动作,就被她自个儿压下。
不行不行,她不能心软!这桩婚姻得快快结束,要是再继续拖延下去,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会是一场折磨。
她这么爱他,他却不能回应她的爱。要不是因为她意外怀孕,根本就不会有这段婚姻。他并没有像她一样,深深被那夜的点滴所撼动。
镑种思绪,在她心中翻滚。肚子里的宝宝,突然翻了个身,她双手抚著肚子,感受那神奇的震动。
蓦地,江震突然开口了。
“好,我留下来。”
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一时之间,还意会不过来。
“什么?”
他注视著她,黑眸炯亮,轻声说道:“我也要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