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
方府内如临大敌,弥漫着不寻常的气氛。
黑衫军的领袖,那个名为楚狂的可怕男人,竟然住进方府!
不只是他,就连秦不换等人,也全留在方府里没走。
仆人们神色紧张,将十二帐帐主领进南厢客房,秦不换等人则各自安排在单独的院落。
好在方府占地辽阔,除了几座亭台楼阁,还空着七、八个院落,临时多出这十多个男人,也还能安置。
一干丫鬟女眷们,全躲在房里不愿出来,拒绝接近那票男人。春步和秋意却没能躲开,嘟着嘴捧着药箱,在回廊里的宫灯下快步行走着。
走在两人前面的,是一身翠绿的舞衣。
夜色已深,她用过晚膳后就备妥药箱,拿了上好的金创药,嘱咐两个丫鬟搬起药箱跟上。
舞衣走下回廊、石阶,踏上花圃。花圃的石径上嵌着雨花石,一颗颗晶莹圆润,在月下散发出柔和光泽。
“有派人为府外的黑衫军送药吗?”她步履轻盈,一双眼儿在月光下,比满地的雨花石更明亮。
“照小姐交代的,已经嘱咐人送去两大箱的刀伤药了。”秋意回答,早把事情处理妥当。
南厢房里的十二帐主与夏家兄弟都熄灯睡了,屋内传来震天的鼾声。舞衣没敲门,搁下一箱的金创药就离去。
秦不换来应门,脸上挂着和善的笑,俊美得不可思议。他收下金创药,道了声夜安后才将门关上。
北海烈则是一迳沈默,接过金创药时,略微点头。舞衣闻见酒的气味,猜想他正在独酌。
走了几个地方,月儿逐渐偏西,主仆三人手上的金创药只剩一盒。舞衣脚步未停,往楚狂休憩的院落走去。
灯光透过窗上的纱,把门廊照得半亮,楚狂还醒着。
舞衣走上门廊,慢慢踱步来到门前。她深吸一口气,还没能开口,屋内倒先响起低沈的嗓音。
“谁?”楚狂的声音,即使隔着门窗,也同样清晰有力。
她捏紧小拳头,压抑微小的慌乱情绪。握紧拳头,她才发现掌心里早渗满了汗。
“方舞衣。”她轻声说道,报上身分。
“什么事?”
“为楚将军送金创药来的。”
屋内有一会儿的静默,半晌后才听见回应。
“进来。”
舞衣推开门,走进宽阔的花厅,却没见到楚狂的踪影。她蹙起柳眉,有些诧异。刚刚才听见声音,怎么这会儿却瞧不见人?
“他人呢?”春步见不着人,忍不住发问,搁下药箱后,往内厅走去。这家伙太没礼貌了,要小姐进屋里,自个儿却躲得不见人影——
才走进内厅,就听得春步发出高声尖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而后,又有水花的声音,佐以男人的不耐咒骂。
“怎么回事?”舞衣心头一跳,顾不得礼数,提起丝裙,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入内厅。
一进内厅,楚狂愠怒的目光疾射而来,把她冻在当场——
呃,就算他没瞪她,眼前的画面也让她吓得动弹不得了。
老天,楚狂没穿衣裳呐!
他坐在桧木浴盆中,庞大的身躯让那浴盆显得狭小,黝黑肌肤上布满晶莹的水滴。那头凌乱的黑发半湿,大概是刚洗过,还在滴着水。
一颗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沿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滑下,经过结实的颈、宽阔的胸膛,往纠结的月复肌滑去——
舞衣的脸儿顿时像着了火,又热又烫,嫣红成一片。
“呃,楚、楚、楚将军——”没想到会撞见他正在沐浴,她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好。
“啊——你你你——你怎么光着身子?!”秋意瞧见屋里的高大果男,反应跟春步雷同,声音拔高了几个阶。只是,她胆子较大些,没当场昏过去,还能出口质问。?
“哪个人会穿着衣服洗澡?”楚狂冷声问道。
躺在浴盆旁的,是先前跑第一的春步。她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不少水花都溅在她身上,衣裳湿了一半。
“春步!”秋意弯腰,焦急地摇晃春步。“你、你把她怎么了!”她气急败坏地问。
楚狂冷眼横眉,不予理会。
“秋意,不得无礼。”舞衣轻叱道,脸上的红潮还没褪。“我们擅自闯入,没等楚将军穿好衣裳,是我们不对。”她的视线在屋内乱绕,就是不敢搁他身上,刚刚偷瞧见的那一眼,已让她心儿狂跳、口乾舌燥。
“但是——”秋意还气不过,却想不出话来反驳。
楚狂冷眼看着她们,仍旧慢条斯理地沐浴,旁若无人地拿起丝络,擦洗黝黑的臂膀。
“出去。”他简单地说道,锐利的黑眸瞄向秋意,冰冷的语气,冻得人发抖。
秋意不敢违抗,亦不愿久留,不用楚狂说第二次,立刻扶起全身软绵绵的春步,使出吃女乃的力气拖着同伴,火速就往外跑。
黑眸目送两名丫鬟离去后,转而落到舞衣身上。
她有些儿手足无措,只能勉强挤出笑容。“那,楚将军,我将药搁在这儿,沐浴后请抹上。”她缓慢地往花厅退去,没有勇气跟楚狂独处。
即便他衣着整齐时,她都还紧张不已,更何况他如今全身赤果,那高大的身躯一丝不挂,更显得充满威胁性——
绣鞋才踏出内厅,低沈的嗓音再度响起。
“把药拿过来。”楚狂说道。
舞衣拿起药盒,鼓起勇气回到内厅,头儿垂得低低的。她不敢看他,却又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看她。那目光像闷烧的火,被他注视着,彷佛连肌肤都会感到灼烫!
“我将药盒搁在这儿。”她把药盒放在他触手可及的矮柜上,转身又要走。
“方舞衣。”楚狂又说道。
“嗯?楚将军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她抬起头,脸儿仍旧烫红,努力把视线固定在他颈子以上,不敢往下瞄去。
他伸出手,对她勾勾指头,那模样狂野妄肆,像她在书里读到的,那种离经叛道、不理会世俗礼教的狂妄匪徒。
舞衣茫然地望着他指尖落下一滴水,眼儿眨了眨。
她并不怕他,但他黑眸里有某些光芒,就是令她战栗,让她体内最女性化的那一面感到软弱无力。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她就胸口发热,心跳得乱了谱——
“过来。”楚狂开口,语气不耐。
见舞衣呆住不动,纤细的身子愣在那儿,眨巴着眼儿盯着他,活像中邪似的。他怀疑,要是不出声喊她,说不定她会在那儿站上一整夜。
舞衣深吸一口气,想说几句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但话到了唇边,经他利如刀刃的目光一瞪,全咽回肚子里了。
楚狂不是能接受拒绝的男人,他说出口的命令,就要求所有人服从。
“楚将军要我做什么?”舞衣问。
“抹上。”他转过身去,宽阔黝黑的背部在她眼前一览无遗。
呃,抹、抹、抹上?!
舞衣呼吸一室,险些喘不过气来。
老天,楚狂的意思,是要她动手为他抹药?
想到必须亲手抚过他赤果的肌肤,她的双手开始颤抖,笨拙到极点,几乎连药盒都打不开。弄了好一会儿,她才在指上匀了金创药,小心翼翼地触模他的背。
黝黑的肌肤上有数不清的新旧伤痕,那群攻城的盗匪,在做垂死挣扎时,给他留了几道伤。伤口虽然都不深,却也道道见血,搁置了半天的时间,乾涸的血封住伤口,抹不上药。
“你不痛吗?”她小声地问,从衣袖里掏出锦帕,润湿布料后,用最轻最轻的动作擦去血渍。
“小伤。”他耸肩,略微侧头,看向那双在肩上忙个不停的小手。
她的手很软,轻盈柔女敕,挪移时会有淡淡的香气。他无法确定那阵幽香是来自她的衣裳,还是她的身子。
舞衣专注于为他疗伤,紧张的情绪倒是去了大半。拭去血迹后,伤口潮湿,难以上药,她没有多加思索,撩起翠绿的衣袖为他拭乾水滴。确定伤口乾爽后,才仔细抹上金创药。
柔软的触感令人平静,像阵暖暖的春风,拂过伤处时,神奇地将痛楚消除。他像只难得驯服的野兽,在她的触模下,舒服得几乎要叹息。
他有些诧异,惊讶于她的温柔,也惊讶于她的大胆。寻常女子见到他,不是吓得瑟瑟发抖,就是跟那丫鬟一样昏厥倒地,哪里还敢上前来,听命为他敷药?而她却彷佛不受影响,那双清澈的秋水双瞳里,看不见半分的恐惧。
“你知道我的事?”楚狂问道,高大的身躯往后仰躺,闲靠在浴盆边缘,享受着柔女敕的小手在身上滑过的感觉。
舞衣点头,仍旧忙于敷药,连头都没抬。
“家兄曾经提过。”
“方肆怎么说?”他挑起浓眉。
“说你是良将,是好人。”
“好人?”浓眉挑得更高,俊脸上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
纵横战场数年,蛮族们提起他就吓得腿软,好人这两字从来就跟他绝缘。
已经翘辫子的方肆,是个瘦弱的男人,平时沈默寡言,但每次战前会议时提出的计策,又让人不得不心服口服。楚狂领着黑衫军,靠着方肆的计策,将蛮族们打得落花流水。
方肆体弱,无法领兵出阵,几次身陷险境,在千钧一发之际,都是由楚狂搭救。大概是信任楚狂为人,也是为了报恩,才会在病危时托婚,把舞衣跟浣纱城托付给他。如此美丽的小女人,加上富可敌国的大城,任何人看来,都会认为是份求之不得的大礼。
只是,方肆送上的这份礼虽然贵重,却也棘手得很。
楚狂察觉得出,那些女人想阻止这桩亲事。要黑衫军们休憩,只是缓兵之计,她们不希望他跟方舞衣成亲。
“除了方肆外,你还有其他亲人吗?”楚狂想起大厅里,那些围着她团团转的女人们,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父母双亡。目前只剩个弟弟,名唤小七。”舞衣垂下眼儿,没有看他。
“人在哪里?”
“目前在锦绣城,为了丝绸买卖,跟胡商们谈判去了。”
“领着城民对抗盗匪的人不是他?”他望着她,黑眸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不,城民们训练有素,早组成护卫队,遇到危难时刻自会有所行动。”她说着谎话,略过英勇事迹没提。
呃,楚狂大概不会想娶一个弯弓杀敌的悍妇吧?为了避免吓坏他,她决定先保有一些秘密,等日后时机成熟,再慢慢跟他说。
她头儿垂得更低,正在思索着,该如何圆谎时,男性的手臂伸来,倏地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
舞衣别无选择,只能抬头望进那双深邃的黑眸里。
他的手仍是湿的,带着异样的热烫,他的体温从两人接触的那一点,直沁进她肌肤里,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潮,这会儿又涌上双颊。
纵然心儿慌慌,她没有回避视线,视线与他交缠。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他眼里的光芒迷住了她,教她挪不开目光。
楚狂缓慢地靠近,发上的水滴落,濡湿了她的衣衫;男性的呼吸也逐步逼近,吹拂在她的肌肤上。
他的呼吸让她觉得热,他发间滴落的水,却让她觉得冷。冷热交加,带来异样的刺激,让她的神魂颤动了——
“你很美。”楚狂徐缓地说道,火炬般的黑眸滑过她精致的五官。
这是进城以来,他首次对她的容貌提出看法。
她垂下长长的眼睫,掩饰其中的喜悦。曾有无数的人说她美丽,但这几个字出自于他口中,却显得格外不同,让她欣喜不已。
他举起她柔女敕的小手,搁在唇边,缓缓摩挲,像头野兽在熟悉着猎物的气息。
“你很香。”楚狂紧盯着她的小脸,薄唇上勾着浅笑。
他的唇很烫,让她心中一阵酥麻,小手轻轻颤抖。她想躲、想逃,却动弹不得。
他是打算吻她,还是咬她?
低沈的声音响起,楚狂的嗓音让她想起熨烫了的丝。
“方舞衣。”
她抬起头来,望着楚狂,心儿狂跳。
“我可以娶你。”他宣布道,微笑加深。
可以?!
那两个字,就像是兜头冷水,浇得她心头一凉,先前春意融融的气氛,转眼烟消云散。
不是他愿意,或是他很荣幸什么的,而是“可以”?!说得彷佛跟她成亲,是件伟大的善举,而她该感动得痛哭流涕、磕头谢恩似的!
舞衣深吸一口气,看着楚狂的脸。
他也看着她,彷佛纡尊降贵,刚刚给了她一个天大的礼物般,正挑眉等着她有所回应。
这男人是在等待她道谢吗?
她把握紧的小拳头藏在丝裙里,垂下粉颈。
“你娶我,是因为我鼻子上没长瘤吗?!”她甜甜地问,甚至还挤出微笑,只有闪烁的双瞳,泄漏真正的情绪。
楚狂从桧木浴盆中站起,溅起大量水花,赤果的高大身躯傲然如同神只。他跨步走出浴盆,扯了棉巾擦拭身体,动作从容自在,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
“女人,”他走过来,捏起她的下颚。“吹熄了灯都是一样的。”他简单地说道,耸动宽阔的肩膀。
轰!
舞衣眼前一黑,像有朵烟花在脑中炸开似的,丝裙里的粉拳愈捏愈紧。
噢!这个可恶的家伙,竟敢对她说这种话!
“你这个——”她气得头顶冒烟,简直想要狠狠地骂他,再伸出腿儿踹他几脚,惩罚他的无礼。
但才一张嘴,男性的呼吸就覆盖她的口舌,蛮横而狂野,没有半分试探,迳自长驱而入,她的咒骂,瞬间全化为困惑迷惘的呜呜。
舞衣的眼儿瞪得圆圆的,纤细的身子僵直不动,有好半晌的时间,还没省悟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狂的俊脸在她眼前愈变愈大,近到她可以看见他眼中有她的倒影。她感觉到他下颚有着粗硬的胡渣,刮得她又刺又痒。她还感觉到他结实霸道的拥抱、热热的唇、烫烫的舌——
他吻了她!
接下来的几日,舞衣像是被抽了魂似的,镇日茫茫然。
她总是在发愣,眼儿迷迷蒙蒙的,不知在看哪儿,红润的唇上偶尔会漾出傻笑。就连看帐册时,她也能突然发怔,手上的朱笔悬着半天,连朱砂滴在帐簿上,她都还没察觉。
“啊,小心!”徐香眼明手快,迅速抢走帐簿,免得舞衣在上头画出朵大红花。
“怎么了?”舞衣回过神来,眨眨眼儿,发现满屋子的女人都瞪着她。
“要你瞧瞧这季的丝绸收入,你又神游到哪里去了?”织姨搁下茶杯,看了她一眼。
“没、没有。”她含糊地说道,拿起另一本帐簿继续看着,那模样活像做了坏事、刚刚被抓住的小娃儿。
糟糕,独自一人时闪神还好,这会儿阿姨们都在,她要是再不专注些,肯定会被瞧出端倪。
她收慑心神,下意识地模模颈子,扯好绣花颈圈,不让其他人察觉她的小秘密。确定雪肤上的痕迹不会被瞧见后,她把脑子里的绮思丢到一旁去,重新拿起朱笔,迅速地解决几个帐目。
糊着翠纱的门被打开,春步、秋意端着茶进屋。
“小姐,为什么不在大厅里看帐簿,要换到屋里来?”春步端茶时,忍不住发问。小姐的闺房虽然宽敞舒适,但一堆人全挤到这儿来,还是嫌挤了些。
舞衣还没吭声,喜姨倒先开口了。
“还不是为了那些男人。”她冷冷地说道,端起茶杯就口,翻着手中的药书。
秋意不解,偏着头环顾娘子军。
“那些男人,跟咱们小姐看帐簿有啥干系?”总不会黑衫军一来,就不许小姐审核帐簿吧?
“在大势底定前,别让他们知道,城里的事都是女人作主的。尤其是不能让楚狂知道。”舞衣淡淡说道,了结丝料帐簿,又拿起织绸帐簿批阅。
“他迟早会知道,城里的事都是你在处理。”织姨哼道,将帐簿叠好。
舞衣露出微笑,用手撑着下颚。“但他会以为,作主的人是他。”
女人们纷纷挑眉,发出不赞同的咕哝声。秋意还搞不清楚状况,继续追问。
“大‘事’底定?什么事?”
“我的婚事。”
众阿姨们的哼声更响亮了。
“小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男人吗?”春步按捺不住,蹦了半天高,眼儿瞪得大大的。
“楚将军可有名有姓。”舞衣侧头,睨了丫鬟一眼。
秋意也来凑一脚。“但是,小姐,你不再考虑看看吗?那人好粗鲁,根本是莽汉一个,小姐配了他,岂不糟蹋?”
“他甚至不穿衣服。”春步指控。
“不穿衣服?!”女人间响起惊叹。
“对,月兑得光光的,那身肌肉,黝黑又结实。”秋意转过身来,面对全把脖子伸得长长的阿姨们,说得好仔细。
女人间又是一阵哗然。
“她在小姐面前,就爱月兑得光光的。”
“每次都这样?”织姨问道,用手捣着胸口,一副难以呼吸的模样。
“呃,我只看了一会儿,就被赶出去屋子了。”秋意补充。
所有目光转回舞衣,等着听进一步的解说。
她拒绝回答,瞪了两名丫鬟一眼。“你们两个,倒是看得挺详细的。”
“小姐,我们这是关心啊!”春步忙道。
哼,想她家小姐如花似玉,多少名门公子想一亲芳泽可还门儿都没呢!哪里轮得到那个蛮子?
“是啊,比起那莽汉,南陵王可是皇亲国戚,知书达礼,俊俏风雅。至少,他吃饭时还懂得用筷子。”她唠唠叨叨地说着,心里那把秤,老早全偏向南陵王。这几年来,南陵王送来的金银珠宝、稀世珍玩堆得没地方摆,每隔数月,要是觑了个空,他还会亲自前来浣纱城。
舞衣不恼不火,红唇上噙着笑。
“楚狂跟南陵王不同。”她淡淡说道。
“当然不同,他凭什么跟南陵王比?一个天一个地,差得远呢!”春步不服地说道。
没错,论身分、论财富,楚狂是比不上南陵王。他是很可恶,蛮横霸道,兼而无礼至极,说出口的话总让她气结,但是——
舞衣的小脸上再度出现傻笑。
“楚将军的身世也不差,母亲出身名门,父亲在朝是文官,不过也曾剿灭盗匪,立下大功。”香姨帮着楚狂说话,全屋子里,就她一个人站在舞衣这边。
“但我听说,他是养子。”春步说道。
“是不是养子,有什么关系?他这将军的头衔,是自个儿打下来的。”香姨瞪了春步一眼,握起拳,赏给小丫鬟一记爆栗。
春步挨了一拳,委屈地嘟着嘴,不敢再吭声。
雪姨走过来,拿起一枚木梳,握起一络舞衣的长发,仔细地梳着。
“舞衣,引狼入室、引兵入城,都是最愚笨的。”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舞衣没有回答,弯弯的眉蹙起。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引兵入城,有着安全上的顾虑,虽然嘴上说得笃定,她心里其实还有些忐忑。
如果她看错人了呢?如果楚狂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种人呢?将城民的安全,赌在一群陌生男人身上,她是不是太过冒险呢?
但是,她亲眼所见的种种,又显示出他的正直与不凡。更何况,他的吻——
啊,不行,她该冷静些,不能再去想那个吻!
舞衣又伸手模模颈间的绣花圈儿,粉颊上浮起淡淡嫣红。
喜姨握住药书,冷眼一睐。
“你尽快把那些男人赶出城去,他们天还没亮就在操练,声音响得让人睡不着。”她爱清静,一早被吵醒,让她心情更差。
“我会让他们到别处去操练。”舞衣简单地说道。这些天来,不少城民都来抗议过了,她正打算跟楚狂谈这件事。
“意思是,你不打算要他们走?”喜姨追问。
舞衣抬起头,环顾屋内众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反对,只有香姨鼓励地猛点头,给予无言的支持。
“你们不是老在担心我嫁不出去吗?如今新郎人选来了,你们为什么反倒大呼反对?”她叹了一口气,顺手批完最后一本帐簿。
喜姨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药书因为紧握,全绉成一团。她看着舞衣,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有心痛、有担忧,还有愤怒与无奈。
“嫁错了,比不嫁更糟。”她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把门用力甩上。
半晌的时间里,屋内鸦雀无声。
“她只是在担心你。”雪姨淡淡说道,放下木梳。
舞衣回以苦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