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紧闭已久的大门,在这天气晴朗、气候温和的一日,难得对外敞开。川流不息的贵客,穿着华丽的衣裳,带着贵重的大礼,搭乘名贵轿车,一一登门祝贺。
今日,是江诚的寿宴。
金玉秀亲自策划这场宴会,不论是宾客名单,或是宴会上的菜肴,甚至是大桌中央,那喜气洋洋、雪白胖软中沾着些许朱红的寿包,里头包的馅料,都是江诚最喜欢的白一旦沙馅。
江诚病了好些时日,适逢他的生日,她决定为丈夫办一场盛大的寿宴,或许可以冲冲喜,也让他换换心情,能与外人多接触。
除此之外,她还替江诚等谋了一份大礼。
黑豹的死讯。
金玉秀吩咐清风下手,已经有多日了。事关重大,她格外关注,日日夜夜的等着,却迟迟等不到她期待的消息。
暖女敕的小手,在绣着精致花鸟的丝绸下悄悄紧握。
莫非,是清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再者,黑豹虽然在乎清风,但那样的男人也不可能乖乖的引颈就戮,任凭清风杀了他。
斌客们一一到来,金玉秀保持着微笑,不时点头致意,但是她的心里头,却仍被黑仲明所占据。
在她的计划里,暗杀黑仲明,至少还要再等到上海人逐渐淡忘萧炼墨被毁,萧家的地盘全被鲸吞蚕食殆尽时,黑仲明的死讯才不会让人联想到,幕后真正的得利者,其实是金家。
但是,黑仲明的行动,快得超乎她的预期。
当她要求他与金家连手,围攻萧炼墨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想到,黑仲明在十日之内,就可以毁掉金家头疼已久的宿敌。
黑仲明的能力,远比她所预料更危险骇人。
那精密的布局,显示他早有预谋,就算她不开口。
他也已经准备要收拾萧炼墨。
这次失算,让她深深警惕,这才决定计划提前,用软言软语,以及几滴眼泪,逼着清风动手。
幸好,她的筹谋之中,还有最成功的一部分。
黑伸明舍不下清风。
他爱上了她。
打从一开始.派清风到黑仲明身边,根本就不是为了要保护黑仲明,而是为了要让她有机会能够夺取他的心。为了让清风能够得到他的信任,金玉秀甚至派人在慈善宴会会场门口,开枪伤了清风。
她花费了这么多功夫,就是要让黑伸且月能够卸下心防,将清风留在身边。
事情一直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只要黑豹一死,她为诚哥哥所布妥的江山,就能稳固牢靠,再也没有旁人能够威胁诚哥哥在上海的地位。
“夫人。”福嬷嬷上前低唤。
“什么事?”“宾客们都到齐了。”“好。”金玉秀点头,而后转身,走往主卧室。
主卧室里头,江诚穿着长长的暗色绸马褂,更显得他高而痘。他一身整洁,是金玉秀一早起来亲手为他梳洗,仔细的替他穿上长袍,以及鞋袜,还在他的襟口别上价值连城的翡翠雕龙压襟件。
“诚哥哥?”他转过身来,对她温柔的一笑。
金玉秀的心轻轻颤抖着。为了这个男人,她甚至愿意去死。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着,望着江诚的眼神,有着无限依恋、无限爱幕。
“可以。”他低下头来,吻了吻妻子的脸颊。
“今天精神还不错。”他其实很累,却不愿意扫了她的兴致。“客人们都来了吗?”“都到齐了。”她望着丈夫,还有些担忧。
“你要是觉得倦了,千万别强撑,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们立刻回房休息。
瞧见她忧虑的表情,江诚微笑着。“好,我一定告诉你。别担心,嗯?”“嗯。”金玉秀点了点头,牵起丈夫的手,一起走向了大厅。
大厅里头,宾客云集,原本早已就座,但是瞧见了江诚露脸,全都自动站起身来,热烈的鼓掌着。
呢!”“江先生!”“您气色看来不错啊!”“是啊是啊!”“吉人天相,您这病啊,肯定是快好了。”“咱们等着您病好,还有很多事要跟您请教人们争相上前.急着讨好他、祝贺他,个个都深怕说得迟了、说得少了,在往后与金家的合作上就会被遗忘。
在众人的恭贺下,江诚偕同金玉秀来到了主桌。他们相视一笑,正要坐下的时候,福嬷嬷仓皇的走来。
“夫人,又有客人到了。”“客人?”金玉秀皱眉,看着已经坐满的三大张圆桌。“客人不是全都到了吗?”“是、是……是黑豹……”金玉秀的笑容霎时间冻结了。但一旁的江诚,却是十分高兴,挥了挥手说道:“快请进来。”福嬷嬷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金玉秀,迟疑了一会儿,才在江诚的催促下,转身去了门口,让不请自来的两个人入内。
当黑仲明挽着牡丹,出现在大厅入口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们吸引。宾客们有的诧异、有的错愕,都没想到会在江诚的寿宴上,看到黑仲明出席。
“请原谅我不请自来。”他挽着牡丹,走上前去,对着江诚点头。
江诚笑了一笑“你能来,是我的荣幸。”他的视线落到一旁,有些难以确定。“清风?”牡丹看着他,微微颔首。“先生。”他迟疑了一下,讶异的神情藏不住。
“我以为,你还在乡下休养。”妻子一直告诉他,当初黑豹刺的那一刀,让清风受创颇重,所以只能留在乡下。
“我已经好了。”“你怎么会跟黑豹一起来?”不知情的江诚困惑的看着她,以及她身旁的黑仲明。他正揽着她的腰,两人间的亲密不言可喻。
“因为她是我妻子。”黑仲明此话一出,全场一阵哗然。随伺在江诚身边的金玉秀,脸色更是瞬间刷白。
“妻子?”江诚一怔。
“我们昨天结婚了。”牡丹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江诚。“这是我们两个人一起送您的贺礼。”贺礼?
江诚狐疑不解的接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江诚打开那被装订成册的文件,才看一页,他脸色已经愀然大变。
一阵突来的晕眩,让他几乎连坐都无法坐稳。
“诚哥哥,你还好吧?”金玉秀担心极了,伸手扶住丈夫,却瞄见他手中的文件,写的是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她的全身,瞬间发冷。
不可能,她已经把那些人、事、物都处理掉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知道?怎幺可能还会有人晓得?
金玉秀倒抽了口气,仪态全失,慌乱的伸手将那可恶的文件胡乱强抢了过来。
“不!别看!”“秀儿……”江诚满脸震惊。
“诚哥哥,你别信这上面写的,那全是假的!
假的!”她慌张无比的,为自己辩解着。“这都是黑豹编出来,想离问我们的!你别信他!”江诚血色尽失,看着眼前娇小可人的妻子。
他很想相信她,但是他从未见过,她像今天这样,完全失了冷静。
他朝她伸出手,脸色惨白的开口。
“把文件还我。”“不,不要,你不需要看这个。这些都是谎言!谎言!”她气恼的,含泪撕掉了那些文件。
“秀儿!”江诚大喝一声。
她娇小的身躯猛然一震,抬起头来,却看见他的眼里,有着怀疑以及不敢置信。
他从来不曾用这种眼神这样看过她。
他不信她!
金玉秀慌了、乱了,她回过身,愤怒的看着黑仲明。“你怎么能这么恶劣?你怎么能这么诋毁我?”她伸出手,抓住了牡丹,眼泪盈眶的哀求。
“清风,你告诉诚哥哥,告诉他啊,说这些都是假的,都是黑豹编派出来的。”牡丹看着她,抽回了手,冷静的问道:“你希望我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父亲是怎么被你派人杀死的?还是告诉他,我母亲是怎么被你教人纵火烧死的?”金玉秀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你说谎,这不是真的。”牡丹却步步进逼,注视着她,愤怒的火焰已经转为深深的厌恶。她居然曾经全心全意的信任过这个可怕的女人。
“我也希望这是假的,我也希望是我在说谎。
因为,我怎么样也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狠毒,只因为我父亲碍着了金家,你不只派人杀掉了他,还放火烧了我家,想要置我们全家于死地。”她曾经还愿意替这个女人效命。“当你发现我没死时,还说服江诚,收养我、教育我、训练我,替你做事。
“我没有、我没有!你说谎!”金玉秀又惊又气的,朝她挥出了小手。
牡丹闪电般抓住,意图攻击她的细女敕手腕。
强烈的愤怒,让她几乎扭断了那只手。
“啊……”金玉秀痛叫出声,豆大的泪滴进出了眼眶。
“清风,住手!”江诚连忙出声制止。
牡丹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甩开了那纤细白女敕、却沾满无数人鲜血的小手。
金玉秀摔跌在地,梨花带雨的握着自己疼痛的右腕。
“她下毒,用砒矶霜毒死了淑君夫人。”牡丹说道,声音清楚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里。
金玉秀仓皇的抬头,尖叫出声:“不--你胡说!”牡丹不理会她,只是看着江诚。
“她想得到你,所以每个月,她都会让家里的厨子做了糕饼,送去你家里。她知道,淑君夫人最嗜甜食,她也知道,你不吃甜的。”“住口!”金玉秀最见不得人的秘密被当场揭穿。她爬站了起来,冲上前想再攻击牡丹,急着要让她闭嘴,但一旁的柳羽却站了出来,挡住了她。
“让她说完。”“你--”金玉秀颤抖着,不敢相信的看着柳羽。“你做什么?”“做我早就应该做的事。”柳羽转过头,看着主位上的江诚。“先生,清风没有说谎,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全都查证过了。”楚浪从一旁晃了出来,站到柳羽身边,低头看着江诚。“她不只杀了清风的父母,也毁了朗日、柳羽跟我的家,只因为我们的双亲都挡了金家的财路。她要你收留我们,是因为我们还有用,我们每一个,都是她为了替你打下江山,精挑细选出来的。”朗日已经被送往美国,而黑仲明为了与他们连手,才决定放过朗日。
江诚震惊不已,只能坐倒在椅子上,哑口无言的瞪着跟在自己身边多年,最忠心的护卫,跟那心爱的娇妻。
“秀儿,真的是你做的?”“不,不是我。”金玉秀挣月兑柳羽的箝制,冲到江诚身前,跪在他面前,抚着他的腿,仰起小脸,看着那深受打击、真心挚爱的丈夫,哽咽的辩驳。
“诚哥哥,你相信我,你别信她,淑君姊姊过世时,我才十四岁,怎幺可能对她下毒?”是啊,她当年才十四岁,怎么可能如此狠毒?
江诚想着。
但是,回想起来,淑君的确是在认识秀儿之后,身体才突然开始转坏的。而那一年,秀儿的确每个月都会带着糕饼来。
他清楚记得,她带着糕饼,特别来探望淑君的模样。
有一回,淑君曾想让他也尝尝那顶级的美味,却被秀儿阻拦了。
不行,你不能吃。
淑君姊姊,这是我特别请厨子为您做的,您别让诚哥哥糟蹋了。
他记得,她这么说。
江诚震慑不已,心痛的看着跪在身前的娇柔妻子。
“你下毒杀了淑君?”“不,不是我--”她摇着头,颤声开口,却被人打断。
“你别再费事否认了。”黑仲明冷声说道。
“要证据,你要多少有多少。”金玉秀惊慌回过头,只见他的手里多出了另一份文件。
他扬起嘴角,嘲讽的告诉她。“我印了很多,足够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你所做过的事。”这个男人!这个邪恶可恨的男人!
金玉秀愤恨的瞪着黑仲明。
这个男人早就料到她会撕掉那些文件;他早就晓得她最珍视的是什么。她原本以为,他深陷在温柔陷阱之中,却没有料到,他始终伺机而动,无论是对萧炼墨,或是金家,他都早已有了计划。
他一直不动声色,让她以为,她的计划是成功的。可是,他不但得到了清风,还一出手,就直接摧毁她今生的珍宝--江诚对她的爱!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江诚成为上海的帝王,可她怎么样也没想到,竟然会棋差一着,输得兵败如山倒。
“秀儿?”江诚寒心的叫唤,让她为之一僵。
她慌乱的回过头,尽最后的努力,为自己辩解着。“诚哥哥,我都是为了你。”这句话,间接承认了江诚的猜测。
“为了我?”他心痛的眯起眼,不敢相信的问:“你下毒害死我的妻子,是为了我?”金玉秀用力摇头我!”,抓紧了他的膝头,泪流满面的喊着:“你的妻子是我,是我!”江诚痛苦又愤怒,注视着她,今生头一次拨开了她那双美丽的小手。
那再明显不过的拒绝,让金玉秀呆了、傻了,她惶惶的看着心爱的丈夫,脑袋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浓重的焦味逐渐蔓延进气氛紧绷的大厅。有人分神转头,却愕然发现,一丝丝的火苗正从走廊窜烧而来。高温逼近大厅,让衣着华丽的男女,都觉得燠热难当。
“失火了!”有人发出惊叫。
人们纷纷回头,发觉失火后,都惊慌的起身,争先恐后的往门口挤去。
蓦地,一声枪响,撼动了所有人。
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停了,四周变得安安静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站在门口,神情疯狂、手中持着枪的男人身上。
“全部都给我留下!”他嘶吼着,眼神狂乱,全身湿淋淋的,沾满了刺鼻的汽油味。
是萧炼墨!
他并没有死,也没有像金玉秀所形容的,被黑仲明断了四肢。
牡丹惊讶的回头,震慑的看着黑仲明。
“你--我以为你杀了他。”她的双眼里充满了困惑。直到如今,才知道就连这件事情,金玉秀也骗了她。“为什么你要让我以为,他已经死在你的手里了?”他静静的看着她。
“因为,我要你承认,你爱我。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否认,你爱我。”他的筹谋比任何人都深。
牡丹无法否认。
的确,无论他是否杀了萧炼墨,都无法改变她爱他的事实。
“黑豹?”萧炼墨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克制的兴奋。“太好了,连你也在这里,这是老天给我的礼物!我本想杀了金家那婊子,既然你也在,那就一起下黄泉吧。你们连手毁了我,我就算要死了,也要拉你们做垫背!”他的权势、他的地位,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摧毁得半点不剩。他逃出城去,但想到了是两家连手,才逼得他走投无路,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他要死,也绝不让他的敌人好过。
他决定复仇,手上的枪指向大厅的另一端,瞄准着扣下扳机。
一时之间,枪声大作,人们惊叫着,趴伏在地上,闪躲颤抖着。
就在同时,黑仲明护住牡丹,也抽出腰间的枪。他枪法神准,仅仅是一枪,就命中了目标。
萧炼墨的额间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他瞪大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一会儿之后,才缓漫的朝后倒下。
而一旁的江诚,则是抢在萧炼墨开枪前,抱住了金玉秀,将她娇小的身躯紧抱在怀中。
“诚哥哥!”她惶恐的大喊,清楚的感觉到,在枪声响起时,他的身躯剧烈的一震。
江诚的身子无声的软倒,温热的鲜血,濡湿了他的胸口,逐渐扩散开来。
金玉秀恐一惧的紧紧抱住丈夫,却因为太过沉重,被拖着一同倒下。她惊慌失措,拚命的摇晃着丈夫的身体,但是江诚的双眼却已经紧紧闭上。
她震惊得无法动弹,脸色如雪。
“诚哥哥?诚哥哥?你回答我,求求你,回答我!”她摇晃着丈夫,一次比一次用力。
她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的事,就是要为他布置好一切,就等他重掌大权。她为了他而活、为了他而呼吸、为了他而心跳。
但是,诚哥哥死了。
他临死之前,甚至不肯再看她一眼。
“不!诚哥哥,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她凄厉的呼唤着,抱着丈夫的身躯,不断摇晃着。
没有了萧炼墨的阻挡,宾客们纷纷夺门而出。
起火的地方似乎是在厨房,易燃物极多,加上萧炼墨在点火前,又洒上大量的汽油,火势很快就变得无法控制。
连金家的仆人们,眼看情势失控,也抢着要逃出去。
火焰、浓烟,都让牡丹想起她幼年时可怕的遭遇。她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黑仲明的衣袖。
“别怕。”。他低语着,在火光之中,低下头来,对着她微笑。
她的心跳加速.不安的想起,母亲在临死之前,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幼年的那场大火里,她失去了宝贵的家人,而眼前的大火来势汹汹,像是连她的性命也预备一同吞噬。
灼人的高温逐渐逼拢,原本精雕细琢的宅子,渐渐被火焰吞噬。
“抱着我。”黑仲明说道,紧抱着牡丹,穿过拥挤的人群,以及无情的烈焰,大步往门前走去。
浓烟,弥漫在眼前,让她剧烈呛咳起来。黝黑的大手,将她的小脸压在胸膛之中。
在火场之中,牡丹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金玉秀抱着江诚的尸体,绝望的哭泣着。
然后,着火的梁木轰然落下,火焰之中,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就连大门也被火焰吞噬,逃不出去的人们,在火场中奔逃哀嚎着,有的身上着了火,正躺在地上打滚,发出的惨叫声格外骇人。
即使被抱在黑仲明怀中,牡丹仍旧能感受到那炙人的高温。她呛咳着,直到泪水都流了出来。
“黑豹!”烟雾之中,传来楚浪的声音。脸色苍白的柳羽也被他护卫在怀中。
“大门那边出不去了。”“从窗户出去!”黑仲明当机立断。
他们各自举起一张厚重的雕花木椅,奋力往窗户砸去。坚固的百年窗棂,起初还屹立不倒,但是随着一次次的破坏,窗棍再也支撑不住,陡然碎裂开来。一股新鲜空气灌进了高热的大厅。
黑仲明抱着牡丹,踏过破碎的窗棂,穿过了窗户,在浓烟之中奔走着,一直到了安全的距离后,才停了下来。
她在晕眩中,站直了身子,回身看见金家的百年洋房,已经被烈焰吞噬,正在熊熊燃烧着。
她真正的仇人、她以为是恩人的人,都陷在那场大火中,没有来得及逃出。
下意识的,她伸出手来紧握住黑仲明的手。
他温暖坚定的大手,稳稳的回握着她,无言的给予她力量。
但是,他的手心里,却有着温热的液体。
那液体愈来愈多,漫流到了她的手上,甚至多到滴落下来。
牡丹疑惑的举起手,却看见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大量的鲜血濡湿了她的手,甚至染得她的袖子一片通红。
那不是她的血。
她抬起头来,却看见黑仲明黝黑的脸庞,除了烟灰的污渍,还透着不寻常的苍白,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
“黑豹!”她讶异的唤着,语音焦急。
他露出浅浅的笑容,然后再也站不住,颓然在她面前倒下。
“你怎么了?”她仓皇的问,直到这时才发现,他的宽肩上有着一个深深的伤口,大量的鲜血正是从那个伤口涌出来的“萧炼墨的枪法,比我想象中好。”黑仲明苦笑着,因为大量的失血,又在火场中抱着她奔逃,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他想杀你。”萧炼墨知道,杀了牡丹,最能让他痛苦。
“你替我挡下那一枪?”她难以置信,心痛又愤怒。
“为什么要生气?”他看着那张含着怒意的小脸,想要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结,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力气抬起手来。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子弹?”“因为,一旦你死了,我就算能得到整个上海,也没有半点意义。”他轻声说道,注视着她带泪的怒容。
她掩住小嘴,压下一声啜泣。
他曾经说过,他的江山,不能给她。然而,他却宁可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也要保护她。他对她的在乎,更胜过他的帝国。
“你要江山,还是要我?”就算已经知道答案,她却还是要问。
黑仲明弯唇,露出微笑“我都要。”他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他太疲倦了,再也支撑不住。只能闭上双眼。
“黑仲明!醒醒!黑仲明、黑仲明……”在牡丹的焦急呼唤中,他陷入深深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