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除了液晶电脑萤幕所发出的白光之外,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光亮。
震耳欲聋的歌剧乐,在阒黑的暗室里回荡着,女高音一遍又一遍,唱着哀泣的故事,交响乐团奏着汹涌澎湃的乐曲,每一个音符,每一次敲击,都让室内的空气隐隐震荡着。
坐在电脑前的女人,却一动也不动,双眼发直的瞪着萤幕。
白得刺眼的萤幕上,除了这三个字外,什么都没有。
烟雾冉冉往上飘,玫瑰叼着烟,暴躁的吸了一口,红色火光在暗室中,微微的发亮。她坐在电脑前头,瞪着“第三章”那三个字早已超过半个小时了,但除了那三个字之外,她脑子里再也挤不出半个字。
红光微亮,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嘴角的烟即将燃尽。
玫瑰低咒一声,将烟蒂揉按进烟灰缸。很不巧的,烟灰缸的旁边就是月历,而月历上头,以怵目惊心的红粗笔圈住其中一个日期,在圆圈旁还附带两个警告意味十足的大大惊叹号。
截稿日。
“哼!”她瞪着红圈,不由得冷笑一声。
距离截稿日,只剩不到两个星期了,而她却只写到第三章。而且,还只有“第三章”这三个字!
她是专职的言情小说作者,这种老是被截稿日追着跑的日子,也有五年多了。这五年来,她每两个月交一本稿子,照编辑的说法,她的文笔流畅,剧情也安排得妥当合理,而她跟其他作者不同之处,也就是她作品的最大卖点,就是十八岁以下不宜阅读,香艳火辣,男主角扑过来压上去,女主角翻过来翻过去的情色场面。
没错,她喜欢写情色场面。
包棒的是,她写的情色场面,也很受读者的欢迎,赚来的稿费虽然不高,但也够她在台北过着舒服的独身日子。这五年多来,她就在小说世界里,撰写她无穷无尽的性幻想。
按照往例呢,在她的笔下,小说进行到第三章时,男女主角早就该在床上滚过一遍以上,先确认彼此贺尔蒙相互吸引,上非常“合适”,之后再来谈情说爱。
只是,不知怎么的,前两章还写得顺利,但是到了第三章,剧情就突然卡住了。
这几天以来,她就这么瞪着电脑,完全束手无策,平时勤于工作的脑细胞,竟然持续处于当机状态,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
挫败的她,抓起桌上的香烟,以及打火机,重新点起一根烟。烟雾飘起,她半眯着眼,透过烟雾瞪着电脑上那刺眼的三个字——
第三章
可恶!
吧脆让男女主角先来个酒后乱性,尽情的嘿咻之后,再被众人抓奸在床,被亲朋好友们强迫结婚算了——啊,不,不行,这桥段不行!
玫瑰叼着烟,焦虑的搔搔头。
她上一本新书,写的就是酒后乱性。再说,最近这类的模式,被太多作者使用过,读者只怕都看得腻了,还有人到出版社的网站上发言,困惑的询问,世上哪来这么多的酒后乱性?
不过,话说回来,她自己还不是酒后乱性,就跟陌生男人……
“咳咳咳咳……”
那晚失身的画面,猛地窜进脑子里,害得她一时岔了气,被刚吸进的那口烟呛着,不但咳得喉咙发疼,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懊死,她一定是饿了,才会又胡思乱想起那些她竭力想忘掉、当作不存在的片段。吃饭皇帝大,她要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再振作精神,回来工作!
罢吸了几口的烟,再度被她捺熄。
她咬着唇,将那些货真价实的情色画面,努力推出脑海,才起身推开电脑椅,一边举手伸着懒腰,一边走出这间烟雾弥漫、男女高音不断鬼叫的房间。
偌大的客厅里头,空无一人。
她探头往厨房看了一眼,也瞧不见半个人影。
这是一间位于台北精华地段的高级住宅大楼,住在这里的住户,不是律师、医生,就是赚钱企业的老板或大股东,个个都大有来头。建商砸钱不手软,所用的建材都是最高级,当然也是最贵的。
整栋大楼只有十二层,一层分为两户,每户四房两厅,还有两套卫浴设备。屋里的装潢,就连地上的磁砖都讲究得很,用的是义大利进口的金丝花岗石,其他的设备就更不用说,奢华得就像是电影里的豪宅。
能住在这种地方,纯粹是因为她运气好。
相识的一位作者,有个智商超高、精明干练的学姊,做的是期货分析师,这种高风险也高获利的工作,还不到三十岁就就赚饱了荷包,精挑细选下,才买了这间公寓。
没想到,买下公寓不到半年,她就跟老板闹翻,辞职回中部去了。
这么漂亮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那个学妹亲自跑去中部,满怀诚意的提出建议,要租下这间公寓,还用最甜美的笑容告诉屋主,她们住进来,也能替她照顾屋子。
如此这般,四个言情小说作者,只用平价的房租,就合租下这间位于精华地段,生活机能极佳又宽敞漂亮的公寓。而玫瑰,就是其中一人。
中午时分,屋子里静悄悄的。
其他房客们,都在房间里埋头写稿,但房子的隔音设备一流,不论是打字声,或是振作工作精神的歌剧、流行音乐,抑或是日本BL的CD剧场版里,男性声优的喘息申吟声,全都被关在门内,一声不漏。
玫瑰走到冰箱前,想要喝些果汁时,眯眼瞧了瞧冰箱上的轮值表。正巧,今天该要整理家务、倒垃圾,以及补充粮食的值日生就是她。
四个靠写作为生的女人,共处在一个屋檐下,理所当然都曾听过,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
为了和平相处,她们从搬进来那天起,就先制订轮值表,轮流分担生活上的杂事。
玫瑰先收拾了厨房的分类垃圾,才走到客厅,拉开原木沙发下方的抽屉,清点零食的存量,再打开冰箱,看看需不需要补充啤酒。最后,她才走到各个房门口,像个小女佣似的,逐一敲门收垃圾。
一脸亢奋的春芽,蹦蹦跳跳的来开门,把垃圾桶交给她,又迫不及待坐回电脑前,运键如飞的敲着键盘,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喔,她要死了,对,要死了,要死了,你误会她了,她要死了,哭吧、忏悔吧、痛苦吧,喔喔喔……”她双眼发亮,紧盯着萤幕。
“我要去买午餐了。”
“喔。”
“你要吃什么?”
“特辣牛肉面。”春芽一边打字,一边回答。“大碗的。”
玫瑰点点头,拎着垃圾出门,敲了敲隔壁客房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穿着卡通图案棉睡衣的黄依依,揉着眼睛开门,一边打着呵欠问:“有东西可以吃吗?”
“我正要去买。”玫瑰自动收了垃圾,问道:“你昨晚熬夜喔?”
“嗯啊。”黄依依缩回床上。
“交稿了?”
“嗯。”声音愈来愈模糊。“只差后记了。”
“你要继续睡,还是要吃饭。”
“我要睡,也要吃。”枕头里传来模糊的声音。“我要吃排骨便当。你买回来后,再叫我起床。”说完,她又打了个呵欠,抱紧枕头,继续跟周公下棋去了。
至于另一间客房里的小菁,则是倚靠着门框,白皙的肌肤衬着精致的眉目,看来活像尊白瓷美人像似的。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要吃的东西。
“三斤柳丁。”就连声音,听来也是秀秀气气。
玫瑰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纤瘦得像是要被风吹走的室友。“你不能只喝柳丁汁过日子。”
小菁抬起头,楚楚可怜的一笑。
“但是,我再两天就截稿了,现在吃什么东西都想吐。柳丁有丰富的维他命C跟纤维,还有糖份,我喝那个就好了。”
“再加一份皮蛋瘦肉粥怎么样?”玫瑰提议。
小菁想了两秒,才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游魂似的,轻飘飘的走回电脑桌,继续写着男男的禁忌恋情,日本声优的喘息声,回荡在房内,一声比一声沉重粗嘎,就算是语言不通,也能猜得出,剧情正发展到什么程度。
收拾好垃圾跟众人的菜单后,玫瑰拎着钥匙与钱包,随意抓了件绉巴巴的外套,再穿上红色塑胶拖鞋就出门了。
虽然说,左邻右舍都是有钱人,但是没人规定,有钱人的邻居,就一定要穿金戴银才能出门吧?
再说,这会儿是中午呢,邻居们大多都不在家,除了楼下的管理员之外,她还会遇到谁呢?
一个小时后,洪玫瑰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似的,抱着一袋柳丁往家里冲。
奔跑得太急,纸袋里的圆圆柳丁,在她丰满的胸前蹭啊蹭,有几颗还被挤出去,咚咚咚的掉在地上乱滚。
她不敢回头,更不敢多花时间弯腰去捡柳丁,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打开房门,小腿后踢,砰的一声就把门踹关起来。
哗啦一声,纸袋破了,怀里的柳丁,一颗又一颗的掉落,在地砖上滚啊宾。她满脸不敢置信,抱着空空的破纸袋,整个人背贴着门,因为震惊过度而喘息不已。
老天,她遇见他了!
那个她最最不愿意再见到的男人!
罢才,她买了食物回来,分发给室友们时,才发现忘了买那三斤柳丁,只好再跑第二趟。但是,她作梦也想不到,竟会在电梯里头,遇到那个陪她酒后乱性,共同体验“一夜”的对象。
当她买回柳丁,踏进电梯时,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他。即使那个晚上,她喝了太多的酒,但是他那宽肩窄臀的好身材,还是留给她不可磨灭的印象。她清楚的记得,在那身随意的穿着下,他的肌肉是那么的黝黑、那么的结实、那么的……
懊死,她想到哪里去了?!
玫瑰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正视眼前的棘手问题。
原本,她还怀抱一丝希望,以为他会因为她衣着的不同,而认不出她来,谁知道,在踏出电梯前,他竟然抓住她,还慢条斯理的告诉她——
你穿上衣服后,我差点就要认不出来了。
毫无疑问的,他认出她了!
玫瑰惊慌的喘息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为什么呢?那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栋大楼的电梯里?他是来找她的吗?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地址?难道,他偷看过她的证件吗?
无数的问号,在她脑子里头咕噜咕噜的乱冒,她慌乱不已,在门前焦虑的走来走去。
他为什么要追来?
他有什么目的吗?
玫瑰蓦地停下脚步,在脑子里倒带,把遇见那家伙的画面,仔细的回想了一遍……
不对!
她走进电梯前,他就已经站在里头了。他要不是有变态倾向,故意躲在电梯里,预备要吓她,就是他根本是从地下室的停车场,搭乘电梯预备上楼的。当她踏入电梯后,他还亲切的询问她要到几楼,帮她按下楼层键。
脑海里的回忆画面,让玫瑰骇然不已,瞬间倒抽了一口气,粉女敕的小脸变得更加苍白。
喔,不会吧?难道,他也住在这里?还是说,他有朋友或是亲戚也住在这栋大楼里?
玫瑰蹲在地上,抱着头发出申吟。
呜呜,不论那家伙是变态跟踪狂,或是单纯的住户,甚至是访客,事情都糟糕得让她无法应付。
天啊,她怎么会这么倒楣呢?
虽然说,她是写小说的,知道什么是无巧不成书。但是,这个巧合也实在太过吓人,简直让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叮咚!
电铃声响起。
玫瑰猛地跳开,紧张兮兮的回身,瞪着大门,好像那扇门瞬间长了牙齿,会趁她不注意时,张嘴偷袭。
叮咚叮咚!
她蹲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瞪着门。
叮咚叮咚叮咚!
她眯起眼。
是谁在按电铃?
难道——难道——难道——难道会是那个家伙?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电铃声像催魂似的,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催得她心跳加速、脸色发白,手心还渗出冷汗。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对方极有耐心的,一而再的按着电铃。
玫瑰深吸了一口气。
呼,镇定镇定,别这么胆小,说不定门外头的人,根本不是那家伙!
怀抱着一丝希望,她鼓起勇气,慢吞吞的起身,贴近那扇大门,把眼睛凑上小小的窥视孔,往外头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俊帅到让人只要看一眼,就很难忘记的男人。
即使是透过会将门外景物,微放大扭曲的窥视孔,那男人的模样,还是俊帅到能让雌性动物流口水的程度。
“Oh,Shit!”她咒骂出声,像被烫伤似的,火速往后跳开两步,跟大门保持安全距离。
懊死该死该死该死,真的是那家伙!他干么跑来,还像催魂似的死按着她家电铃?他到底是想怎样?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响着响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玫瑰蹲来,努力装作没听到那吵死人的门铃,迳自收拾满地的柳丁,消极的以为,只要装作没人在家,等到他耐心用尽,按得累了,就会自动放弃离去。
只是,柳丁还没捡完,春芽已经打开房门,踩着绒毛拖鞋走出来。
“来了来了,不要再按了好不好?吵死人了,吵得我都不能想对白了!”春芽一边抱怨着,一边朝大门走去。“玫瑰,你下次要是再忘记带钥匙,我就——”
玫瑰蹲在大门前,无奈的看着室友,试图挤出微笑。
门铃声还是响个不停。
“门外是谁?”春芽问。
“呃,我不知道。”她撒了个小谎。
“你为什么不开门?”
“我——我——我在捡柳了嘛!”她站起身来,推着室友回房,试图净空现场。“呃,我这就去开门,你回去工作吧!”
“可别再吵了喔!”
“知道了知道了!”
送走了室友,也确定房门已经关妥后,玫瑰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她硬着头皮,转身跑向大门,赶在那个家伙再度按下门铃前,猛地把大门打开——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开门的女人问道。
她表情冷硬,乌黑的双眸,透过近视眼镜,恶狠狠的瞪着张志扬。
白女敕的脚上,穿着最便宜普遍的塑胶拖鞋,身上的短裤和T恤洗得几乎泛白,而且尺寸宽大,完全遮掩了她火辣曼妙的身材。过肩的卷发,只用一枚大夹子随意的夹住,清丽的脸蛋未施脂粉,而那副黑框的近视眼镜,让她看来清秀得像个大学生。
眼前的这个小女人,打扮得随意且居家,跟不久前的那一夜,艳丽诱人的火辣美女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要不是他记忆力过人,向来过目不忘,再加上那白女敕肌肤上有着不容错认的特征,他只怕一时还认不出,这个朴素清秀的小女人就是他苦苦找了三个月的对象。
那晚一夜欢爱之后,当他醒过来时,她早已不见踪影。
他整整找了这个女人三个月!
但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没留下任何线索。只有汽车旅馆的柜台小姐,见到她在清晨时分,满脸惊慌、浑身湿答答的冲出房间。她甚至还用现金付清了房间的费用,才匆忙离去。
他费尽心机,四处找寻她的下落,努力的回想两人之间的对话,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但是他有的资料,实在少得可怜。他甚至问遍了两人相遇附近,所有的饭店跟酒吧,却还是查不出她的身分,更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艳丽诱人的她,像是那夜的一个美梦,在他醒来之后,就缥缈无踪。
就在张志扬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万万想不到,竟会在住户共用的电梯里,遇见他寻寻觅觅的小女人。
她住在这里?
苞他住在同一栋楼?
他心里诧异着,却也疑惑,为什么先前从来都不曾见过她?
“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
不耐烦的娇音响起,打断张志扬的思绪。他抬起头来,跟她四目交接时,忍不住弯唇微笑。
啊,他认得这个表情!那个夜晚,她每每不耐烦时,小脸上就会出现这气恼不耐的神情。另外,他也看出,她强装出来,隐藏在镇定面具下的那丝紧张。
“你的柳丁,掉了。”他微笑着,殷勤的将手里的水果,全都递还给她。“还有,我是张志扬。”
谁管你是谁啊?!
玫瑰在心中呐喊着,迅速伸出手,抢过他从电梯门外,一路捡拾过来的柳丁。确定柳丁都入怀后,她才勉强挤出笑容,说起客套话来。
“喔,张先生是吗?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帮我把柳了送回来,希望你今天过得愉快。很抱歉,我正在忙,就不多和你闲聊了,再见。”一口气说完后,她后退一步,急着要把门关上。
谁知道,这家伙的手脚却更快。
她门还没能关上,他已经箭步上前,不但伸手挡住沉重的大门,甚至还握住了她的手肘,坏了她关门的企图。
“玫瑰,等等——”
粉女敕的肤色,瞬间转为雪白。她陡然一僵,半晌之后,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眸子里尽是惊慌。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我的名字。”
他淡淡一笑。
“那晚,你提过。”如火般的视线,往下扫过她脚踝上,那朵艳红的刺青。“还有,我认得你脚踝上的刺青。”那朵娇艳的玫瑰,自从那夜之后,就深深烙印在他心头。
苍白的小脸,因为羞窘,很快的又转为嫣红。她这才想起,那夜激情正浓时,他几乎吻遍了她全身上下,那灼热的吻,一再拂过她赤果的颤抖身躯,对于她脚踝上的玫瑰刺青,更是照顾有加……
可恶,原来是这枚刺青出卖了她!
有生以来,她首度后悔,怎会在年少轻狂的时候,被朋友们怂恿着去刺青。而且,刺的还是最显眼、最容易辨认的玫瑰,才会让这个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家伙,一眼就认出她来。
俊脸上头,那双黑瞳注视着她,眸光变得深浓幽暗,视线更是灼热似火,仿佛要烧穿她的衣服。很明显的,那夜的激情片段,也同时在他脑中闪过。
玫瑰又窘又慌,急着要抽回手,没想到张志扬非但不松手,反而扣得更紧,牢牢的困住了她。
恼羞成怒的她,艳眸怒瞪着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反倒轻声指控。“你逃走了。”
“哪有?”她本能的反驳。“我只是先离开,绝对不是逃走!”
俊脸上再度露出微笑,张志扬不言不语,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唉啊,糟糕!
玫瑰陡然醒悟过来。
懊死,她这么回答,不就是等于承认了那晚的事吗?
她懊悔的咬着红唇,气恼的瞪着他,没想到这家伙看似爽朗直率,其实心机还挺重的!
虽然猜出,她肯定在心里努力的咒骂他,张志扬还是满脸笑容,神色自若的问道:“真没想到,原来你也住在这栋楼。”
也?
也?
也?
玫瑰只注意到这个字。
她快昏倒了!她最恐惧的猜想,居然成真了,他果然是住在这里的!天啊,她要搬家,愈怏愈好!
“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你刚搬来吗?”他又问道。
瞧这家伙一副准备敦亲睦邻、模清她的底细的模样,脸色还一阵青、一阵白的玫瑰,被那友善的微笑,吓得回过神来。
“张先生,我相信那一晚,对你跟我来说,都只是个误会。”她眯眼微笑,咬牙继续说下去:“那一晚,我们两个人都喝多了。”
他挑起浓眉,莞尔的看着她。
玫瑰深吸一口气,压根儿不去理会他有什么表情,或是什么回应,迳自斩钉截铁的往下说。
“既然,那只是个误会,那我们干脆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把那晚发生的事都忘了吧!”
张志扬的眉挑得更高。
“忘了?”他难以置信的重复。
“没错。”她抬起下巴,强忍着脸上的烫红,用力的点点头。“你大可放心,我已经确认过了,那晚——那晚——那晚——没有留下『后遗症』。”她努力斟酌着用词。
“后遗症?”张志扬问得直接。“孩子吗?”
“不只那个。”
“还有其他?”他一脸兴味盎然。
粉女敕的娇靥,比盛开的玫瑰更娇红。她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开口:“当然,你是个陌生人,我怎么知道你……”
像是怕她忘了似的,他故意开口提醒。
“我有戴。”
她瞪了他一眼。
“有戴,并不代表你没被套住的地方,就没有会传染的怪毛病。”
她虽然生性大胆,但并不代表她的观念跟行为同样的开放,那晚的“突发状况”,其实吓坏了她。虽然说,她书里的男女主角,对于婚前性行为可是开放得很,就连一夜的剧情,也三不五时就会发生。
但是小说归小说,现实归现实啊,她敢写,不代表她就敢做啊!苞一个陌生男人发生亲密关系,是她在神智清醒下,绝对不敢做的事。
事情发生至今,她三缄其口,没跟好友们泄漏半句,甚至还有些鸵鸟心态的,妄想要把那晚的种种,当作一场梦。
面对她的“谨慎”,张志扬险些笑出声来。他强忍着笑,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你说得没错。”
那当然!
她的下巴抬得更高。“总之呢,你放心,我上个月就跑去做了全身健康检查,确定没有传染到什么疾病。所以,我很健康,你也很健康,同意?”
“同意。”
“所以,我们就当作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从此之后,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她在心里补了一句。“从现在开始,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以后呢,麻烦你在路上遇到我,也当作不认识,OK?”说完之后,她趁其不备,用力把不速之客推出门,接着就匆匆关上大门。
只是,她还没能喘过气来,就听到——
叮咚叮咚!
电铃声再度响起,玫瑰倒抽一口气,气得双拳紧握。
现在是怎样?他为什么还在按电铃?她刚刚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怕室友再出来察看,气恼的玫瑰,急忙将门再打开。此时的她,可是准备了一大串咒骂,要警告对方识相点,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对她死缠不休。
谁知道,才刚开门,满脸是笑的他竟抢着开口。
“小姐你好,我是住十二楼的张志扬。”他殷勤的打招呼,还主动报上姓名与地址。既然,她非要自欺欺人,当作那晚啥事都没发生,他也愿意勉强配合。只是这样的理由,并不能阻止他非要跟她相识的坚持。
玫瑰满脸错愕,万万想不到,这家伙的脸皮,竟比铜墙铁壁还要厚。她已经摆明了不想跟他有所牵扯,他却还死皮赖脸,非要贴上来不可。
这厚脸皮的男人,朝她伸出手,冲着她露出光度耀眼的阳光笑容,那耀眼的程度,几乎要让她觉得一阵晕眩。
“小姐,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干么?”适应强力笑容的玫瑰,满心警戒的问。
“我想请你吃饭。”
“没空。”她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不死心的再接再励。
“那后天?”
“没空。”
“那——”
没耐性等他问完,被逼得濒临抓狂的玫瑰,深吸了”日气,怒火中烧的瞪着他,提高声量吼道:“我、没、空!我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这一个礼拜、下一个礼拜,这个月、下个月,接下来一整年——事实上,接下来五年,我都没空,麻烦你好心点,别再来按我家的电铃,谢谢!”
说完,她用尽全身的力量,砰的一声,当着张志扬的面,重重的把大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