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一直找不到杀月淮的机会,他太精明,只要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别人的意图,她怕一切前功尽弃,不敢贸然行动。
“哎呀!”太过于专注思考,手上一滑,绣针便扎进指头,虽然敏儿动作够快,马上反应过来,可血珠子仍是从指头上被扎出的小孔渗涌出来。
正在缝补的衣如皓雪般纯白无瑕,深怕将它染上自己的血污,她没有先处理手上伤口,反而急着迭好衣裳,把它移到安全之处。
“怎么这么不小心?”月淮走过来抢过那件衣裳,把它当成害她受伤的元凶,往旁边随手一扔,握住她的手把冒着血珠子的指吮进嘴里。
“你……月淮,我的血很脏。”敏儿试着抽手,但没有成功。
彷佛想要阻止她退离,月淮刻意以齿轻啃,害她不敢鲁莽抽离。
除了床事,陪伴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他们早已有过无数的亲密行为,然而她总无法像他,面对众人充满暧昧的笑意和目光还能无所谓地笑笑,旁人都以为她真的喜欢他,而他转移了对秋彤的思念和情感,对她的喜爱与日俱增。
“以后别再这样了,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怎么都无所谓。”他指的是被他丢开的衣裳。
“那是你的衣服,只要与你有关,对我而言它就很重要。”
“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比妳更重要。”月淮的眼神真诚,不似有半点虚假,就连原本淡漠的瞳心也被她所填塞,只有她一人。
“你……对秋彤姑娘也说过同样的话?”敏儿心里有气,气着气着变成莫名的醋意。
一方面是因为他偶尔会拿秋彤跟她作比较,或许他无意,或只是感叹对她的感情更为深刻明显,她却会径自思索自己比秋彤差了哪些,哪些又超越了她;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本来不是如此胡涂的男人,为何她满口谎言他从未察觉,还全盘接收?
每日每日,看见他每迈出一步就陷得更深,敏儿心里痛苦,也时常挣扎,可最终孝义胜过良知,她还是想要杀死他,也在心底暗暗期盼他哪天能将自己揭穿。
“秋彤是我的责任,我从不对一个责任给予过多的关爱,更不会跟一个责任谈心。”
“说得好绝情。”
他的谎言不比她少,若不喜欢、不在乎,为何要为了秋彤烧掉整座城,烧掉城中三百多名百姓?
敏儿没见过秋彤,却听说过关于秋彤的不少传闻,秋彤是全斐国最美丽、最温柔的女子,有许多男子为她而倾心,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却独独钟情于月淮,而月淮也是个男人,他不可能对秋彤毫无感情。
“昙香,妳是在吃醋吗?”月淮终于发觉那气鼓鼓的腮帮子到底所为何事。
“没有,秋彤姑娘出身不凡,还曾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跟我不同,这醋就是让我去吃我也吃不来。”
好赌气的说辞,分明就是很介意,月淮瞅着她时眼瞳带笑,“妳在我身边也有些日子了,还看不透我?”
敏儿微微一愣,然后摇头,那摇头的动作蕴含了气力,是给他的回答,也是对自己的否决,“我可不敢自以为是。”她看不透他,也不要看透他,她为何要试图去了解一个将要被她杀死的男人?
“妳再妄自菲薄我可要生气了。”拉起一只柔荑按在自己胸膛,硬是让自己呼吸的力道、自己的体温,经由她的手传达给她,“我不曾要求谁留在我身边,我不曾为了谁特意改变自己的穿著,除了妳,我不会为谁去做任何事。”
的确如此,近来他的穿著正常许多,“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么你一定愿意让我今晚睡在你房中,是吧?”想了又想,她似乎只有在床上最有胜算,男人一旦上了床,占了女人的身子,他的意志和防心在这时候都会异常薄弱。
“妳居然自己提议?”月淮惊讶得近乎被惊吓,“还是妳已经准备好了我跟妳说过的事?”他指的当然是要她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他。
他一直在等她,他不喜欢强迫,就算喜爱的女子也对他说喜欢,只要她还害怕着,惴惴不安,他就绝对不会出手做任何令她心生厌恶之事。
“不错……我已经准备好了。”她好鄙视自己,分明是她自己作的决定,为何响应时会迟疑畏缩?她千方百计的,不就是为了爬上他的床,好寻找时机将匕首送进他的胸膛?可现下那仰头故作逞强的举动又是什么?不正是在刻意让他笑话吗。
“妳说的话我都信,只有这一样我不信。”好歹给他装出娇羞胆怯的模样啊,表现得这么倔,只是在对视死如归欲盖弥彰,“妳是怕冷是吧?”
颎州靠近乐国,气候还算暖和,而她很怕冷,月淮几次在府里的室外见到她颤抖着哆嗦,那模样太有趣也太可怜。
“是、是又如何?”对于他误解她的意图,她反而感到大松口气,“你要不愿意,我便去找灡儿、沫儿或者沁儿也行。”
“不,妳留下来。”抓住那只纤细柔弱得不可思议的皓腕,他没有松手的意思,“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即使对方是女子。”
“我还不是你的。”敏儿为他的专制感到丝丝懊恼,最恼的是竟还有名为欢喜的情绪在心底萌芽,逐渐茁壮成长。
“我可不想等到妳变成我的,还来跟妳呕这气。”真勇敢,还敢用眼睛瞪他,内心坚强得像磬石,跟美艳的外表、那具柔弱纤细的身躯成了好强烈的对比,比起秋彤那种宛如异国玻璃工艺般的脆弱,她的坚强一直深深吸引着他,“昙香,今晚留下来,我发誓什么都不会对妳做。”
敏儿立刻表现出满脸狐疑,又不是老夫老妻,真有上了床却什么都不做的男人?谁信啊。
“昨天半夜我就出门,直到今天黄昏才回府,精神不佳,效果难以显著,恐怕会让妳失望。”
意思是他现在状态不好,怕弄疼了她,无法给她美好的初次体验才不碰吗,“你、你说这种话也不害臊。”也不知道是第几回了,她好想直接用针线缝住这个男人的嘴巴,让他再也说不出这种令人羞涩无比的言辞。
“留下来,别忘了,这是妳自己提议的。”到手的美味鲜肉,他又怎么会给她转圜逃月兑的余地。
“我、我先去睡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月淮纯粹只想与她共枕而眠,要她陪伴在身边,她的意图却太过歹毒,永远以采取何种手段杀害他不会令他起疑来作优先考虑。
敏儿拾回被他随手乱扔的衣物,折迭妥当才上了床,躲进被窝。
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自然有着他的气味,她开始有些后悔选择的是他的床而不是她的,属于他的深沉醉香把她彻底包围,她怀疑在得手之前就会彻底被他所迷惑。
噗的一声,在她忙着胡思乱想之际烛火熄灭,她心里一惊,自然而然就按上藏在腰带里,能伪装成发簪的利器。
“昙香。”身后有了动静,然后一个热源躺到她身旁,该是月淮上了床,幸而她背对他而卧,她立刻把发簪藏进枕下,绝不让他察觉自己身上藏有利器,之后也没应声,因为办不到,身躯是僵硬的,因他而紧张。
“别装睡,妳才刚躺上来。”月淮在黑暗中发笑,长臂伸来环抱在她的腰,他没有猜错,果然僵得像石块,“妳以后都在我这儿睡吧……不,妳干脆直接搬进我这里。”
“不、不行。”她的暗器、凶器全藏在现在借住的东厢房里,若搬进他的院子、他的房间,那些东西哪里还有办法藏得住。
“我可不想每每碰触自己所爱的女子,她对我的反应就只能僵硬如石,至少七天里面妳有三天要睡在我这里。”
她排斥这种亲密接触式的习惯,头一回见面他就知道了,除非是被他吻晕,他必须要让她赶快习惯,不然斐国大都督落得个强抢良家妇女的污名,成何体统。
“反正我说不过你。”他没有机会的,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刚才缝补衣裳的时候,妳在想什么?”月淮笑了笑,转移话题。
“没有,什么都没想呀。”
“不能说?”刚才他虽然忙着在批阅桌上那堆无聊的奏折,也从不遗漏她的一举一动,那心不在焉的手滑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可没有那么好打发。
“我的生辰快到了,以前还有娘,娘过世以后我就再也不过生辰了,刚才突然想起所以才一时走神,你……别太在意。”别太在意她走神弄伤了手,也别太在意她的生辰。
“妳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告诉我。”
以她的性格定会回他,不要紧,你不记住也没关系,或者我已经习惯了不过生辰,就算没有人记得,我也不会感到难过,所以他先一步堵住她的去路,不让她搪塞过去。
“下个月十七。”他太难缠,还不如干脆一点来得快活。
“妳是冬天出生的,居然还这么怕冷?”怀里的身躯有些微凉,她的手脚更冷得像冰,月淮怀疑没有他在身旁的冬夜,她一个人是如何入睡的。
“如果你是夏天出生的,你会不会很怕热?”敏儿有点好笑地反问。
“会,不过我不是夏天出生的,是秋天。”
对着月淮,她有时候会无话可说。
“昙香,我喜欢妳……赶快成为我的。”月淮在她耳边这么说,一路从耳朵温柔亲吻至雪颈。
敏儿禁不住在他怀里倏地浑身一颤,不对,她不是他的昙香,然而她却……
她以为他还会继续往下,她的手已经悄悄模到枕下发簪,他却突然没有了动作,只余平稳呼吸在她颈侧,“月淮?”
身后没有回应,只腰上力道稍微沉重几分,他是真的累到睡着了。
敏儿在他怀里转身,模出利刃就要刺进他的胸膛……
“傻瓜昙香,妳比任何人都重要……”他没有睁眼,那只是他的梦呓,他在作着美梦,梦中有她。
“呜……”敏儿及时咬住下唇,不让不知名的哽咽从口中逸出,手紧握着发簪,却在不住地颤抖。
不,为何她下不了手?她处心积虑为的不就是这一天、这一刻?手上的簪子似有千斤重,脑中浮现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月淮给予她的一幕幕柔情。
最终,举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她把凶器藏回枕下,然后靠近身旁的月淮,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一次就好,让她再在这里待一下下,容许她再体会这份温柔片刻,下一次,她绝对会把利器送进他的胸膛,她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