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韶恩眸光莫讳如深,声嗓似夹杂点怒气的冷道:“舒白目,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好老实回答我,否则我一定开除你。”
舒禾睁着无辜大眼,好委屈的点头。“总经理你问吧。”
“你,喜欢我吗?”他问得直接爽利,森寒的目光攫住她每一个表情。
“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
“老实回答我,不准说谎。”他的口吻严厉得近乎残酷。
舒禾微耸起纤瘦的肩,闭紧了眼,诧异于他凶悍的态度。不过,被她这样条件不相衬的女人拒绝,绝对是伤着了他的自尊,发火是自然的。
“我……喜欢。”她没有说谎,是发自内心的。“我真的想过跟你在一起。”
然而,一如她所说,人生是一门昂贵的学问,踏错一步,弯错岔路,便可能付出可观的代价,无论那代价是金钱上的、上的,抑或是精神上的。
她虽然信奉白目哲学,想法却很实际,从不作灰姑娘的梦,更没意愿去抢玻璃鞋。
因为,不是每个女人都穿得起玻璃鞋,不是每个灰姑娘都能幸运到最后,当不成灰姑娘的人,往往只能得来花痴、拜金女之讥。
她不想变成那样,宁可继续白目过活,靠自己的双手赚上一辈子,也不愿再受到那样的羞辱。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也谢谢你喜欢这样的我,我老是惹你生气,还那么白目,想不到你会喜欢我,我真的很讶异。”
“既然喜欢,那就跟我在一起。”余韶恩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低吼。若不是店里的酒客划拳声太响,早已传遍所有人的耳。
“不行,我办不到。”她沮丧的摇动螓首。“也许你很难理解我的心情,毕竟你的立场与我不同,你所处的环境条件也与我不一样,价值观更是大大迥异,但是,我只是一个在现实中努力过生活的普通人,我不值得你这样。”
“舒白目,你电影看太多,脑袋都变狗血剧了!这都什么时代了,你居然会在乎这些?”可恶,为何她非得这样与众不同?为何她不能乖乖就范?
“因为世俗的眼光就是这样。总经理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注定要活在万众瞩目中的那类人,所以你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我在乎,我介意,我会受伤,会痛得爬不起来。”
她顿了顿,扬眸望着他,缓慢而坚定地说:“总经理,你跟我不一样。”
余韶恩恶瞪着她,“哪里不一样?我比你多了一颗头,还是多了一双手?”
“你什么都不缺,没有包袱,没有负担,你只要努力让自己成为更耀眼出众的人。而我,只想努力赚钱还债,让我爸妈能快点和好,家庭别破碎。我能做的,我想做的,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是可笑又微不足道的事,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就因为害怕,所以你连试都不愿意试,就想推开我?”他霎时起了一股想撬开她脑袋,协助她重整思考逻辑的冲动。
“因为我只是平凡人,世上也没有后悔药,我不想冒这个风险。况且……总经理能保证一直喜欢我吗?会一直走到最后吗?我想应该很难。”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喜极而泣的投入他的怀抱?抑或,娇羞的默许接受他的情意?
她确实说中了一点,他一直是众人的焦点,不曾平凡过。他拥有很多寻常人或许追求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甚至许多人求而不可得的,他却是唾手可得。
他没被女人拒绝过,也没这种机会——撇开上一回高玉柔那例不算的话。
然而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心,发自内心的渴望得到一个人,于是他挖空心思,迂回绕行的对她好,只愿她能少吃点苦,笑靥能多一点。
片刻,没人开口说话,气氛僵凝,舒禾满心负疚,不敢直视他盛满了怒气的双眼。
“总经理,我真的……很对不起。今天就由我请客,总经理你慢用,我去忙了。”舒禾端起一贯谄媚的甜笑,心口早已灌满了苦涩。
转身之际,她的手腕霍地被紧紧圈握。她心中闹慌,僵硬的侧过身望向脸色极度难看,却好片刻保持沉默的余韶恩。
看着他一副想撕了她的模样,她在心里替自己撒了把白菊,哀悼即将逝去的好工作,以及离开这儿以后,就再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的好男人。
真的,她从没想过两人会走到这一步。想当初,他是多么厌恶她,恨不得早日将她踢离视线范围……
无论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撂狠话、开除她,透过言语发泄怒火什么的,她都认了,也会坦然接受,绝不埋怨。
“你还欠我两张烤鸡券。”
舒禾愕然。
“第一次的份,外加上一回的份,一共两张,你别想抵赖。”那个一脸阴恻恻的男人,用着极其认真的口吻索讨。
舒禾瞠大了水眸,彻底傻掉,连说话都结结巴巴:“可、可是……可是……”买尬!他不会是被她气得神智不清吧?
“拿来。立刻给我。”余韶恩伸出了另一只掌心,态度几可说是跋扈傲慢。
舒禾惊呆了,可见他一脸阴沉,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从口袋里掏出自绘自制的烤鸡券,乖乖交到他手里。
余韶恩收下票券,冷冷瞟她一眼,随即起身走人,徒留下持续错愕的她。
妈妈咪呀!他没恶言相向,更没开除她,只是跟她讨了烤鸡券,他……究竟要那些烤鸡券做什么?
看着那抹高大精实的男人背影,舒禾心口酸酸的,同时却又感到忐忑不安,只因她严重怀疑,即使他没打算开除她,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会很难熬。
舒禾万万想不到,接下来的发展竟然会是这样——
酷刑。
甜蜜的酷刑。
余韶恩依然是那个机车难搞的总经理,然而那些都只是假象,是企图骗倒她的幻觉。
“辛特助休假一周,你这个助理要顶替他的工作。”周一上班时,余韶恩面无表情的对她宣布。
“我?!”她毫无心理准备,更遑论是实质的行动准备。她一向只负责表哥交代下来的琐碎杂务,要一肩担负起总经理特助一职还差得远呢!
她不禁默默暗想,余韶恩该不会是故意想整她,好宣泄满腔怨气,顺便让她不堪受折磨,自动求去。
但她错了,而且错得非常离谱,甚至为了自己曾有过这样的念头感到无比的惭愧羞耻。
她临危受命,成了代理特助,上班时间几乎跟他粘在一起。他开会,她跟着;他外出洽公,她跟着;他商业应酬,她跟着。
她才晓得,原来特助的工作便是随身书僮兼长工,还得十八般武艺、各国语言样样精通。
跟外国厂商开会时,她负责上台简报,一口破烂英语让厂商脸色发黑,她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余韶恩起身为她解围,亲自上台为厂商做简报。
外出洽公时,她漏带了重要文件,余韶恩只是淡淡睐她一眼,默默掉头回公司取件。
更糟的是,身为代理特助,原本当司机的人应该是她,可她没驾照,余韶恩没责备半句,主动接手开车工作。
“等会儿要跟重要的客户见面,你整理一下仪容。”准备出发前往午餐商叙时,驾驶座上的余韶恩口吻冷淡的提醒。
“噢,好。”明知道在拒绝他之后,他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然而面对这样冷冰冰的余韶恩,她仍不免有些受伤。
为了不丢上司的脸,舒禾连忙拉开提包,从里头掏出化妆的“家私”。
余韶恩趁着红灯空档,余光扫去,瞥见她腿上摆满了一样样缩小版的化妆品。
受到宝贝妹妹的影响,他对女人的化妆品多少有些认识,然而那些像是扮家家酒的迷你化妆品,却让他不解地蹙起眉头。
“你的化妆品为什么都这么小?”余韶恩忍不住扬嗓问。
“因为都是不用钱的试用品啊。”舒禾楞了一下才回应。呜啊啊,原以为他连瞄都懒得瞄她一眼,所以她才放心的在车上化妆,这下丑态都被看光啦!
她自觉极糗的红了粉颊,转眸觑了觑余韶恩,发觉他只是冷冷瞟她一眼,一脸轻蔑似的转开俊脸。
……被瞧不起了?也对,哪个女人像她这样寒酸,连化妆品都想省,老是用一些不能挑色的试用品勉强凑合着。
舒禾气馁的低下头,瞅着捏在手里的口红。那是老气的珊瑚色,擦上去看起来至少老了两岁。粉女敕色调的试用品都已用罄,她手边只剩下这一色。
她一脸认命的抹上老气色调的口红,一整天下来极度不自在,总觉得余韶恩每每对上她的脸,眉头便越是皱深一寸。
然后,翌日一早,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上班时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一套贵森森的名牌化妆品,从底妆到眼妆唇妆什么的样样齐全,而且同一样化妆品皆有三种色调可选择,且全是年轻粉女敕的色调。
不仅仅是化妆品,就连保养品也是面面俱到,从化妆水到乳液件件没少,连身体保养乳都备齐了。
她呆在原地,以为是谁的东西放错位置,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
“你杵在那里干什么?”余韶恩正好经过,不悦地瞟她一眼。
“总经理,有人把东西摆在我桌上。”她一脸茫然的指了指桌面。
“那是给你的。”余韶恩看也不看的说。
“啊?!”她惊恐的瞪大水眸。
“外出洽公时,拜托你打理好自己的门面。怎么说你也是南晔的员工,别丢公司还有我的脸。”余韶恩冷冷斥完,甩门进办公室。
砰!舒禾被轰然一响的甩门声吓得耸起肩膀。
呜,好凶噢……
然而,当她回到座位上,看着满桌价格昂贵的化妆品、保养品,心口一阵酸一阵甜。
他为什么还要对她好?是出于同情吗?
好吧,她就将他的好,当成是同情可怜。
然而,他施予她的每一份好,于她而言,却是甜蜜的折磨,令她越发的羞愧,更觉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不光是这一桩,接下来的“折磨”还多着呢!
某日外出洽公,余韶恩早已在车上等着,急忙上完洗手间的舒禾赶着上车,一**就往座位上的包包压坐。
霎时,一道塑胶碎裂声响起。
刚要解除手煞车的余韶恩皱眉,别过脸望向她的臀部,嘲谵的问:“那是什么声音?你的臀部该不会是垫了硅胶什么的吧?”
舒禾囧了,她哪来的钱垫臀啊!她赶紧拽高了提包,拉开袋口检查内容物。
“啊,我的墨镜!”她掏出已经被自己的臀部分尸的猫眼墨镜。
“算了吧,不过是便宜货。”余韶恩冷嗤。
虽然是便宜货,却是她极为心爱的墨镜呀。舒禾难过的垂下眼,甚感委屈的瞅着已经四分五裂的猫眼墨镜。
余韶恩将车驶出停车场,在警卫处等待闸门升起时,分神斜睐了身旁的女人一眼,看见她垂头丧气的模着墨镜,一脸难过不舍。
他胸口霎时一闷,随即别开了眼,不想再多看她。
下午返回公司后,舒禾即被繁杂的特助工作压趴,连哀悼墨镜的时间都没了,余韶恩倒好,一下午不见人影,肯定是晓班逍遥去了。
正当舒禾忙得焦头烂额,忙到很想哭的时候,某人终于倦鸟归巢,返回公司准备下班。
她抱着一堆卷宗,正欲起身交给大魔王批阅,赫见一支GUCCI的猫眼墨镜搁上了桌面,被工作折磨得惨青的小脸着实一楞。
“总经理,这个……”她呆呆的扬眸,对上一张冷漠的俊颜。
“就为了一支便宜墨镜,整个中午都摆出死了谁的脸,看了就倒胃口。这墨镜就当是公司赔给你的。”余韶恩训得义正词严,几乎挑不出毛病。
唯独舒禾心中明白,他根本是拐弯抹角对她好……好到令她几欲泪崩。
“总经理。”她站起身,喊住了转过身的余韶恩。
他侧过身斜睐她,也没回应,只是貌似一脸不耐地挑高眉,等她自己开口。
“这个墨镜我不能收下。”她急巴巴的举高手里的墨镜,作势要他收回。
“不想要,那就扔了。”他冷冷的撂下话,随即迈步离去。
舒禾呆立在原地,咬紧粉唇,缓缓垂下脸,望着手里那支与她原有的价差至少十倍以上的猫眼墨镜。
这样……也算是一种同情吗?她还能继续装白目,将他每个温柔体贴的示好,全看作是大发慈悲的善举吗?
眼眶忽涌上一阵酸,她坐了下来,取出他送的猫眼墨镜戴上,不让那双蓄满泪水的双眼被谁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