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让你看一个东西。先把这里工作处理好。”她把纸人暂搁一旁,检视死者后背,忽听见一名监识人员喊了声“检座”。
黄柏毅走了过去,对方递给他一个长条物品,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他一看,愣了半秒,目光挪向站在门边的吴母。“你女儿怀孕了?”
“怀孕?怎么可能?”吴母一脸错愕。
黄柏毅走了过去,递出验孕棒。“两条线。还是这屋里有住别的女性?”
“没有啊,这房子是我先生买给她的。”看着验孕棒,吴母忽道:“她有个男友分手半年以上了,最近也没听她说有其他男性朋友……怎么会怀孕?”
“你女儿有什么特殊病史吗?或是平时有没有服用什么药物习惯?”邵海晴问了声。
“有忧郁症。从她跟她男友分手后就有了这个毛病,有固定服药。”
吴母红着眼眶问:“这跟她的死有关吗?她不是被害死的?”
“病史和药物习惯当然与她的死因有关,至于是不是被害死,现在仍无法确定。”回应的是黄柏毅,他指着验孕棒。“你说她和男友分手半年以上?”
吴母点头。“对。但是她很爱对方,才会因为这样得了忧郁症,她一直想挽回对方,但我听有慧说对方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她为了这事情已经心情不好很久了。”
“知道她都是用什么方式挽回吗?”邵海晴问。目光盯着已燃尽的白蜡烛,这是相当诡异的一点。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她为这件事哭了几次,埋怨那男的变心。”
稍了解情况后,小组长带着吴母到外头做笔录。
其实在死者房里发现验孕棒,也未必一定是死者的。黄柏毅回身时,交代现场搜证人员:“找看看有没有妈妈手册。”
“她小肮平坦,加上验孕棒还在,应该是这几日才知道自己怀孕,也许孩子不是前男友的。”邵海晴指着吴有慧的月复部,又道:“如果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拿掉就好,所以应该是孩子的父亲不想要,她才会自己拿刀往肚子戳。”
黄柏毅看着死者月复部的穿刺伤,问:“所以你肯定她是自杀?以这种一尸两命的方式报复孩子的父亲?”
她没说话,只拿起那个纸人,低道:“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她往化妆台正对面的方向走去,拿起小弊材,仍是压低声音说话:“你看,这里面有干掉的血迹。”
“棺材?”他愣了几秒,才说:“难道那个纸人……”
她点头,把小纸人放了进去,尺寸刚刚好。“这个纸人,原本应该是住在这里面的,因为某个原因,死者才把它拿出来。”
养小表。黄柏毅脑中浮现的是这三个字。除此,他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个小纸人与棺材,总不可能是装饰品。
“你……”他盯着她手中的棺材,忽发现桌上的那碟米、杯里的蛋,还有叠放整齐的童衣,心里一阵古怪。难道死者真的养了小表?
“因为养小表,所以要放童装在房里吗?”翁瑞仁头皮微凉,同样盯着那些看着像是供品的物品。
“检座,找到了!”一道声音传来,黄柏毅循声望去,侦查佐拿着一本册子走过来。“妈妈手册。”
黄柏毅看了看上头妈妈姓名——吴有慧。翻开一看,初诊日期是前天。
“通常会拿到妈妈手册,都是能听见婴儿心跳了,约八周。”邵海晴淡淡说着。“不过也有例外。”
“周数上写着7,右上角还写了+4。”他没用过妈妈手册,不大确定地问:“是七周又四天?”
“对对。我老婆怀孕时我有空都会陪产检,这个是七周又四天。”侦查佐解释着。
真的怀有孩子。那为什么会在刚得知自己有孕时,却一尸两命?死者若是自杀,必定是男方不要孩子,所以以这种方式报复;他杀,可能是男方不要孩子才痛下杀手。无论是哪个答案,目前最要紧的是找出关键人物——孩子的爸。
黄柏毅交代下去:“查吴有慧的交友情况,通联记录也要查。”
待整个尸体相验完成,已近傍晚,即使直觉是自杀,但尚无更正确的证据,邵海晴只在检验报告书的死因处勾选未确定,并建请择期解剖。
走出吴家,黄柏毅跟在她身后,问着:“接下来,你直接回署里?”
“嗯。我还有报告书要写,一些解剖的照片也要建档。你不回去?”
他两手扶腰,道:“我要先去医院看一下郑检。”
她点头。“应该的。”
“这个案子很奇怪,我对于那些白蜡烛和棺材还有白米都有些想法,你认为呢?”
“是很奇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讨论的好时机。”
黄柏毅扯唇笑。“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应该不会太早离开吧?”
“我可以等你,你从医院回来后,到法医室找我吧。”
“那好,晚点见。”他与翁瑞仁搭上检察官座车离开。
邵海晴杵着未动,另一部公务座车的司机还降下车窗,纳闷地看着她。
她想着那个小弊材、想着那个杯里的蛋、那些童衣与玩具,还有白蜡烛……上车时,她跟司机报了个地址,不回地检署了。
宽敞的办公室明亮整洁,装潢简单素雅。男人安静端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和影片,他身前桌面是经书和笔架砚台,还有浮雕式心经文图的净炉。此刻,净炉散出淡淡白烟,空气里浮动着沉香味,舒缓了她有些躁动的心。
“杨大哥,你看过这种死法吗?那个棺材是不是具有什么能力?”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的邵海晴看着桌后男人那张清俊的脸庞。
因缘际会,在一次被老师找去当助手时,在解剖室认识这位礼仪公司的负责人。耳闻这男人混过帮派,十多岁便进入这一行,后来转了性,大彻大悟后才有今日这么一家在业界风评甚好的礼仪公司。每个人都有过去,每双眼睛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男人的故事与她无关,她只是略知他有某些异于一般人的能力,故跑这一趟,盼他能依他经验,指点吴有慧的案子。
这是讲究科学办案的时代,她也一向信任迹证显示的数据;然而,她仍深信这世界存在一些难以科学角度解释的情况事迹。吴有慧的死,她心里大约有数;她疑惑的,是那个棺材的力量。
杨景书看过现场所有照片,包含尸体的每个伤口,还有那诡异的小弊材和里头染血的小纸人后,搁下相机,抬首望她。“我想死因这个你比我专业,我提供不了什么意见;至于小弊材和里头那个纸人……”他思索半晌,温和地开口:“坦白说,我现在只是个平凡人,感应不到什么,就算能力还在,这也不属于我能涉入的领域。”
“这样啊……”邵海晴难掩失望。
“不过……”他顿一下,笑了。“我大概有听说过这种养小表的事。”
“你知道?”她面露喜色。
他轻颔首。“这个环境待久了,多少听过一些。”他看着她,温声道:“这个死者家中没有小孩,却有玩具和童装,表示她应该养了小表。顺便教你一个辨识的方法。养小表的人,阴气比较重,在家用餐一定会多摆副碗筷;若在外用餐,不一定会多碗筷,但他不会把碗里食物吃光,会留一点。”
她了然地点头。想了想,她据实相告:“其实我看得到灵界朋友。不知道为什么能看见,只记得是我读研究所、开始当老师助手时,就能看见了;但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到。我发现如果是还不知道自己死亡的,或是有冤的,我才能看见他们。我对于这个案子,疑惑的是这死者会穿大红衣裙,应是有委屈,但她却没让我看见她;其次,如果这个纸人真有力量,有没有可能是死者得罪了他,他以这种方式报复死者?另外我也想知道,养小表的人真能差遣小表办事?”
杨景书稍愣,似意外她看得见灵界朋友。他沉吟了会,才说:“据我所知,要差遣小表做事得有点法力,一般没有法力,但想借由这种方式达成某种目标的民众,可以找懂得养小表的人,从他们那里获得这个小表。有些以符咒控制,有些以自己的血喂养;但相同的是,你与小表达成的约定必须实践,否则会遭小表反噬。”
他从桌后起身,把她的相机递还,两手插裤袋,垂颈看她。他携着浅浅的笑意,道:“会穿红衣红裙,几乎都是自杀,为了化作厉鬼回来寻仇,所以才会在死前换上这样的服装。依你说法,这死者应该有很强烈的恨意或冤屈,但为什么你没看见她,这点我无法对你解释。至于这个小弊材……我不知道这个棺材里的小表有没有法力,也没办法跟你确定这是小表的反噬,还是只是单纯的自杀案件。”
思考一会,他又道:“据我所知,懂得养小表的法师不多,也多半秘而不宣,就怕招同门相忌,所以你确定这个小表是真的?”
闻言,她心一跳,看他的目光带着讶异。“你意思是……”她忽顿,沉默几秒后,她眼一亮,问道:“诈骗?”
杨景书点点头,含笑道:“是,诈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