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个龙琛皇帝伤得极重,大半夜里,寝殿之中宫人进进出出,捧进去的清水,再端出来时,全都被血给染得红通通,照这个情况看来,只怕没死也丢了半条命吧!孩儿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过来告诉母妃。”静静地听着汪罕的陈述,她一动也不动,定定地看着前方,清丽的脸蛋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究竟伤得多重,究竟流了多少血?!
她好想见他!她想到他的身边去,想要确定他是否平安无事!
这一刻,她的心在割着,痛得她胸口在翻腾,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她不敢去想象,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龙琛,她的心将再在何处才能找到依绊呢?
“母妃,你怎么了?身子不爽吗?瞧你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应该代医官来瞧瞧呢?”汪罕表现得一脸担忧,昨晚他才从趁危逃回西麝国的部属口中得知,龙琛皇帝在与最澄的对峙之中受了重伤,今天一早就起来告诉佟若愚。当然,他会告诉他,并非怀着好意。
“不必,我很好。”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遥远得彷佛像是从幽冥而来。
“母妃是因为听到龙琛皇帝生命垂危,心里在担心吗?”
“我与他之间早就没了情分,何必替他担忧呢?”佟若愚泛起淡淡的微笑,心想她的语调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呢?
她的心明明就正被利刃给剜割着,每一道伤痕都正血流如注,痛得她浑身发麻,她怎么还能说得如此事不关己呢?
“如果这次中原皇帝真的死了,那就太好了。”说话的同时,他看着佟若愚的表情,注意着每一寸细微的变化。
“他不会死,绝对不会。”她仍旧定定地望着前方,眼神极肯定。
“母妃为何能够如此肯定呢?”汪罕箭步上前,不死心地追问。
佟若愚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回眸看了继子一眼,这一次她终于看见了他眼底的贪婪与狡猾,她摇摇头,不回答他的话,转身走出殿门离去。
不会的,龙琛不会死。她走出正殿,一步步走下阶梯,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是说服着自己,也是安慰着自己。
他不会忍心的。他不会忍心一个人离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那她将便是真正的寂寞孤单了!
每当寂寞孤独时,想着他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她今生唯一仅剩的安慰了!所以他不会忍心的,他绝对不会残忍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就在她走下最后一阶时,忽的,一群武装的军队从两侧包围而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冷冷地看着他们,对为首的将领问道。
“汪罕王子有令,在册汗大典之前,要请太妃殿下乖乖合作,请您不要四处走动,有任何吩咐,请交代给属下们去办!”
“你们想杀了我吗?”
“不,属下不敢!”为首的将领摇头,一脸惶恐,“太妃殿下有功于西麝国,属下万万不敢冒犯,只是想请太妃殿下合作,待册汗大典之后,属下便不再为难您。”
佟若愚看着他们,心里明白,虽然龙琛最后打消了要娶她的念头。但是,中原皇帝要娶太妃的事情,已经举国皆知。她的归来虽然让臣民们心情振奋,但是,她也知道汪罕在私底下极尽挑拔,只怕眼下已经有不少大臣因为猜疑她,而倒戈于汪罕麾下。
“你们要杀便杀吧!我不会照你们的话去做。”说完,她迈步就要从他们之间穿越而过,就在这时,汪罕喊住了她。
“母妃,请留步!”佟若愚回眸,看见了站在殿阶之上的继子,在他的双手之间拉了满弓,而弓上的箭矢正对着她,“不要轻举妄动,母妃,他们这些胆小表不敢对你出手,但不代表我也不敢。”
“太妃——”将士们见情况不对,纷纷大惊失色。
“首先,我必须感谢母妃多年来的教诲,多谢你的鼎力相助,让我可以顺利除掉叔父以及他的党羽,如果不是母妃,我是决计不可能成功的。”
“我的儿子呢?他在哪里?!版诉我,纶儿在哪里?!”
“母妃应该说是你们的儿子吧!你和中原皇帝的亲生骨肉,真惭愧,我竟然没有瞧出来,雍纶与我的父汗根本就不像,原先我也只是猜想。但是,此次中原皇帝受伤,正好证实了我的猜想。”
一切原本只是猜测,但是当中原皇帝为了救孩子而受伤的消息传回国时,他便明白了,“多年来,我知道母妃一心向着我。不过,只要你的心还系在中原皇帝身上的一天,你就可能成为我的心头大患。如果不将你除掉,我这个汗位势必会坐不安稳,所以只好请你委屈了!”
佟若愚深吸了口气,才正打算开口说话时,宫门忽然传来磅礡的呼喝声及马匹奔驰的蹄声,射箭是同是地,离他们最近的宫门口被突袭而入。
汪罕看见大批涌入的人马,不禁大惊失色。佟若愚回头看见涌入的兵马,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身玄黑色的战袍,就如同从地狱而来的魔魅般,不到片刻功夫就包围了他们。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场面变得混乱,但是很快地就见出了优劣,黑衣骑队每一落刀,都是见血而回。
骑在马上的容牧远揭开了覆面,伸手就要接过在人群中的佟若愚,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箭影如疾光般闪过,她几乎是立刻地跪倒在地,错过了他所伸出的援手。
“妹子!”容牧远飞快翻身下马,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扶在怀里,看见箭矢深深地从她的背上没入。
“皇上果然让你来了!”佟若愚见到旧人,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她咬着牙,感觉被箭穿刺的伤口泛起了疼痛。
“来人!把那个家伙给宰了!”容牧远一声大喝,就见到几名黑衣骑士从马背上飞起,迅速朝汪罕掠去。
“不要杀他!”佟若愚及时在乱刀触到汪罕脖子前一刻喊住他们。
“妹子?”
“不能杀他,大哥,老汗王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独子被杀掉,我做不到!”
“但是他想杀你!皇上有令,凡是谁要伤害你,谁就必须没命。”
“这是我对大汗许下的承诺,保住他唯一的骨血活命,是我能够生下雍伦的条件,所以他不能死,在我有生之年,我就必须遵守这个承诺。”
“妹子,你——”容牧远叹了口气,他可不以为主子要是在场的话,会听了她的话!
佟若愚庆幸在场的不是龙琛,她深知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决计不会理会她的求情,他会为了对她的心疼,而将汪罕碎尸万段。
“大哥……”
“你振作一点!”
“找到纶儿……一定要找到他!”
“你放心,他没事,皇上已经派出另一队人马去找,就在不久之前我得到消息,纶儿已经被救出来,除了一点皮肉伤之外,他没事,这孩子的个性像你们,遇到这么大的危险,竟然没掉半滴泪,勇敢得教人好心疼。”就是因为知道汪罕手里已经没了筹码,他们才敢大胆带队攻入皇宫。
“是吗?我一直知道纶儿很勇敢,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好。”
“皇上令我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就怕你会出事,没想到最后还是来迟了一步。”
“皇上还好吗?他们说他伤得好重,是真的吗?”她看着容牧远抿唇不语,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明白,“他是真的不太好,是不?”
容牧远脸上的表情有些自责,有些话藏在心里没说出口,他没敢对她说,龙琛在失血过多,差点就要没命的时候,心底悬念的依旧是她的安危。
他们两人明明如此深切地记挂着彼此,却是想念不能相见!
瞧他们如此折腾着自己,让他这个跟在他们身边的人瞧着心都揪了!
“这不是大哥的错,是我没听他的话,如果早相信他的警告,或许一切就没事了。”
“回中原吧!”容牧远再也忍不住开口,“让大哥带你回中原吧!这几年来,皇上没有一天不在等着你回去。”
闻言,她好半响说不出话来,心口涌起一阵热潮,多少年了?她没有一日不期盼着要回去。
“我知道。”说话的同时,一口鲜红的血从她的唇畔溢出。
她感觉到被穿刺的伤口就像是火烧似的疼痛,但她却觉得一阵释然,终于,她可以从思念的心痛稍稍解放了,比起心痛的纠扯,真正的血肉模糊反倒不那么令人难受。
她合上美眸,感觉神魂幽幽地往黑暗里跌坠,滚落颊边的泪水却没停歇,唇间逸出了呢喃,“求你,带我回去……我要到他身边去……要留在他的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一路上,她总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总是在要清醒时,又被拉回了黑暗的深渊,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好几次,直到她快要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生或死。
但她应该是活着的,因为总是在她接近清醒时,背部的伤口就感觉到撕扯般的痛楚,陷入不省人事的昏暗,对她而言反而才是解月兑。
好几次,她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人就像躺在冰窖里,冷得她就快要无法喘息过来。
但每当这时,就会有一具强壮而温暖的胸膛将她纳入怀里,她总是还来不及听清楚那个人的声音,就因为得到了暖和而舒缓地再度入睡。
“若愚。”
悠悠地,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熟悉的低沉嗓音唤醒了她,她听见了他的声音,那嗓调温柔得揪痛了她的心。
“皇上,你不可以有事……你不能死……”她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第一句就是挂心他的伤势。
“傻丫头,在担心朕的时候,好好想一想自己吧!”差一点要死掉的人,可是你呀!”他叹息,语气之中掺着一丝苦笑。
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如果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活命,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想对他这么说,但是她提不起力气,出不了声音。
“不哭,你的眼泪把朕的心都给揪了。”他拭着她的泪水,柔软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怜惜,“是伤口疼了吗?但是太医说不能再给你止疼的药了,都是因为你,太医们集体反对朕,说再下止疼的药,会妨碍你的伤势痊愈。”
是的!她的伤口在疼,但是,听见他温柔的嗓音说着让她揪心的话语,让她的心儿更疼。
她勉强想让自己清醒,她想一直听着他的声音,就算是梦幻也好,她曾经梦里寻过千百度,就是一直找不到他!
但疼痛与虚弱让她终于撑不住再度昏迷过去,让她再度从黑暗中被唤回的,是一阵熟悉的花香。
“醒来吧!醒来看花吧!娑罗树的花已经开了。”他说,在说话的同时,轻吻着她的唇。
她不相信他,骗人,娑罗双树已经被砍掉了,怎么还能够开花呢?
就当她心里还这么想的时候,她嗅到了娑罗花熟悉的香味,香气萦绕着她,将前尘往事一古脑儿地带进她的心头。
她想睁开眼睛,但是却提不起半点力气,无助的泪水再度滚落颊畔,又要跌回无尽的黑暗之中时,她听见了他温柔的嗓音,要她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