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久前他们终于遇上城镇,进了城,江澈不是先带她到客栈投宿打尖,叫上一桌好菜填填胃,而是拉着她直接往绸缎庄的方向走。
“什么叫等到了城镇你给我换回女装,我看你是保护不了我,才会强迫我穿女装吧?”她的嗓音音调好高。
行人纷纷回头对他们投以注目,先是看一眼段靖宜,再看一眼江澈,那眼神要有多鄙视就有多鄙视,要暗示多醒駆就有醒駆。
“我看你是已经把女装的穿法忘光光了,才在那儿鬼吼鬼叫吧。”反观路人的龌龊鄙视,江澈却气定神闲,平静地给予反击。
江澈从不用这种方式跟她说话的,从不,就算这家伙偶尔跟她一样也有嘴贱的毛病,但他一直让着她,哪一回像现下这般冷静得像是毫无感情地对她下达命令?
“穿就穿,谁怕谁,到时候你可别被本……小姐美若天仙的模样给迷得神魂颠倒,连路都走不好。”激将法对段靖宜很管用,看在江澈救了她这么多次的分上,这次就顺着他一回。
“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改变。”
“走啦,说得恶心兮兮的。”她才不受这一套。
进入绸缎庄之时与两名女子擦身而过,那两人有说有笑,怀里还抱着个大纸包,一看就知道是刚从里面买衣服出来,薄纱锻带随她们走动时迎风飞扬,那飘逸轻扬的感觉煞是好看。
她已经好久没穿过那种纱呀绸呀缎带乱飘的衣服了,不知现在穿起来会不会让人觉得别扭怪异?况且江澈还是看习惯了她男装的人之一。
“靖靖,快进来。”是她要买衣服不是他,老板娘招呼他时她倒愣在外头,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知道在发什么果。
“来了啦,叫什么叫……”段靖宜跨过门栏走进来,动作有点拖延。
“两位公子想要买衣服?喜欢什么样的款式?我这儿应有尽有!”老板娘挂上职业的微笑,正准备为两人介绍摆满一排排的服装。
“我要买女装。”说这话时,段靖宜皱了皱鼻,极不情愿。
“什、什么?敢问公子是想买来送给家中小妹还是意中人?那姑娘喜欢的又是何种色调、何种款式?”
“是我要穿啦,赶快把你们店里最好看、最昂贵的衣裳全拿出来。”她是被强迫的,再罗嗦她转身就走。
“她是女的。”赶在老板娘呆掉之前,江澈给出解释,以免对方以为他们两个“男人”跑进来买女子衣裳是有什么特殊喜好。
“是、是这样啊,姑娘这边请、这边请。”
意识到老板娘一直盯着自己胸部瞧,段靖宜别过脸小小声嘀咕道:“神气什么,比你大啦。”
女子的衣服款式很多,颜色也很多,许久未穿,看得眼花撩乱,她懒得想,随手抓起两件转向江澈问道:“是橘红色这套好看还是银白印花这套好看?”
“银白印花的好。”
“老板娘,我要橘红色这套。”
他就知道,不管他给什么提议她都跟他走相反方向。
“你若忘了怎么穿,可以请老板娘帮忙代劳。”虽然他也可以毛遂自荐帮忙研究研究,不过开了口就一定会遭受她拒绝。
“不、需、要。”谁要给别人看自己的luo身啦?除了她亲爹亲娘,这辈子她就只让他一个人看过,便宜他了,她才没兴趣给别人看。
段靖宜走入店内的临时更衣处,月兑下那套粗糙男装,解开一直束缚着胸脯的雪白棉布,抓起那些女子的衣物便一件一件按顺序往身上套。
她一边穿衣一边瞧着镜中的自己,思绪全飘到外头的江澈身上,胡思乱想着他瞧见她这身装扮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情,是夸张赞叹还是直接惊呆了?
衣胍穿妥,段靖宜走出来,未料迈出的第一步脚竟有些虚软,心里也带胆怯。
“我、我穿好了……”会感到忐忑不安是因为在乎他的反应,该死的在乎。
“是吗。”江澈在等她,转身之时手上握着一个与她身上那套衣裳极为相配的橘色穗子发饰。
“你不觉得你该表现点什么吗?”她没沉住气,直接杀到他面前厚脸皮地暗示要求赞美。
“嗯。”他随手拿了两根同色调的发带递给她,“我不懂得梳女子发髻,你自己来。”
褪去一身男装的她,一头青丝自然也得到解放,先前一直把头发梳成男子的发式来打理太过可惜,现在如瀑如绸柔顺地倾泻在背后,美则美矣,却不适合一个年轻正常女子该有的打扮。
“你要懂得梳女子的发髻才奇怪好吗。”嘴上带些埋怨嘀咕,心里莫名欢喜得很,得知除了她,他果然未曾与别的女子亲密相处过,这么说来,她在他心里果真是很特别的是吧?
接过发带,段靖宜三两下利落打理好一头秀发,这时江澈蓦地伸手过来,将锻穗发饰别入她发间,那是情人间才会有的举止,虽说他们之间早就关系匪浅,但她仍被他的唐突所惊愣,急忙后退一步。
“靖靖?”
糟、糟糕,男装时跟他靠得极近也不觉有何不妥,换上女装她就开始别扭起来,还感觉脸蛋像一锅被烧沸的水,越来越热烫、越来越红。
“哎呀,姑娘换了套衣裳果真美若天仙、楚楚动人,刚才奴家有人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幸而老板娘的介入及时拯救了她,“我这儿还有不少适合姑娘的衣裳,姑娘要不要再多挑几套?”
“好呀。”为了躲避江澈,她见鬼似的跟着老板娘跑开。
她要好好调整一下心绪,否则心口那不知有什么在胡乱跳动的声响,恐怕会大得只要靠近江澈就会被他听见。
江澈没有追过来,她抱着大包小包重新来到他面前,他只跟她说了句:“走吧。”说完他人就先出了铺子,走到街上。
“等等我啦,喂,姓江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江澈一头雾水。
“就是……”不是说喜欢她吗?所谓喜欢一个人就是大如连对方昨天穿了哪套衣裳,跟今天这套比起来哪一套比较相衬,小如对方先前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今日却换成了玉坠都能察觉到,既然如此,看见她这样改头换面的装扮,他更加该表现一下他的色|鬼心态,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毫无反应,他这样的行为不是严重令她“女性的自尊心”受创吗?
“阿澈?等一下——”
谁呀?有男人喊他阿澈很正常,有女人喊他喊得这么亲密就让她浑身不舒坦,连后颈的汗毛都一根根倒竖起来。
她和江澈同时转身,只见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深怕被他忽略过去,朝他们走来时嘴里不停呼唤着阿澈,也不管路人向她投去什么样的目光。
段靖宜为这女子的不知廉耻直皱起眉,更多的是这女子对江澈称呼得如此亲密而不愉。
“她是谁?”趁女子跟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段靖宜不悦地朝江澈发问,不,那已经称得上质问了,她的双颊还有些气鼓鼓的,像极了在街上跟丈夫金屋藏娇在外的情人撞个正着的元配,逼问丈夫眼前妩媚风骚、用言辞和眼神偷鸡模狗般地跟他打情骂俏的女子到底是谁。
“童年玩伴。”
童年玩伴,没三十也有二十五了吧?太好了,这位大婶没机会了,因为江澈喜欢的是新鲜娇女敕的十六岁。
“她跑得挺急的呀,好像苦守多年,终于见着了昔日跟她依依惜别的恋人,急着投奔进对方的怀抱。”这话好酸,她还刻意睨了江澈一眼。
“他乡遇故知的心态罢了。”江澈是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被丑化到什么程度,可她明显在吃醋是错不了的。
“阿澈,太好了,我果然没有认错。”女子终于穿越人群来到他们面前,脸色欢喜的神色不知是幸好江澈有等她,还是遇上了江澈。
这么辛苦做什么?一开始别喊江澈,别跑过来就好了呀!段靖宜在心里冷呋,她最讨厌这种人,自作主张地付出又自作主张地劳累,让旁人瞧着也累,得不到时就表以哀怨眼神幽怨重叹,一开始就什么都别做就好了呀,早知刚才她当没听见,拉着江澈走快点,让这女人自作自受也好。
“瑾萱,许久不见了。”江澈的态度不冷不热,挂上礼貌客套的笑容,朝对方点了点头。
“嗯,快有十五年了吧,我嫁到这儿也有九年了,你……这些年过得可好?先前听说你高中状元,都还未来得及去向你道贺,又听说你被眨去青羽城,你现在过得好吗?怎么会在这里?”瑾萱的言辞间处处流露出对江澈的关切,还用眼神拼命想要向他暗示什么。
那个暗示,江澈看出来了没有不知道,段靖宜倒是看懂了,那根本就是厚颜无耻地在说,难道你是为了我才来的吗?
“我只是为了办一些事,碰巧路过。”
“原、原来是这样啊……”
这是你该感叹失望的地方吗?看你的装扮,你都已经嫁为人妇了好吗,干嘛还要对江澈存有奇怪的幻想?!像是察觉到来自段靖宜的瞪视,瑾萱忽地与她对上视线,眼里同时飞快闪过几道不同的情绪,转向江澈,问道:“是为了这边这位小妹妹吗?阿澈,你真是的,站了这么久都不为我介绍一下。”
“是我有事要办,不是阿澈有事,阿澈是为了保护我才跟来的,他舍不得看我受半点伤害。”段靖宜不悦抢白。
气死了,这女人根本满眼只填着江澈,江澈才不会成为她的,她就在一旁干瞪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