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什么?她跟康法诺回去了?”话筒那头传来康母意外的语调,彷佛没想到这事会出了岔子。
“没错。很抱歉没能如你所愿。照我看来,季若晓是喜欢着康法诺的,如果我没眼花。”
在康法诺出现之前,她就已经想跑回去了。
康母皱起眉,犹疑道:“难不成,那天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
“这倒不像。”唐濬淡道。“如果是,她又何必接受我的提议逃婚?恐怕是后来真喜欢上了。”
康母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如此,看来只得用其他方法了,走一步算一步。”
只愿,她的想法是错的,温和如水的康法诺,根本没打算和他大哥康逸夫抢位置……
唐濬安慰道:“放心好了,就算他娶了季若晓,最多靠着他岳父季槐的势力获得总裁提名而已,没那么容易抢走康大哥的位置的。”
提名出来的人选还得经过董事会的决议才能通过,所以,董事会还是掌握了关键性的生杀大权。
这一点,康母自然非常清楚,可她的忧虑也是来自于此啊。
“唐濬,我听说康二少私下赞助了你不少?”康母的嗓音很柔,却句句犀利,因为她知道话筒那头的这位,也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其中一人,她不能冒任何一丁点风险。
这是在暗示,如果经营权大战落到董事会上时,他唐濬可能会选择站在康法诺那一边?这老女人真是想得很长远呵。
唐濬冷笑一声。“康伯母,他可是抢了我的老婆,我若真要相帮,又何必陪你玩这一遭?”
康母听了,这才亲切地笑出声来。“听你这么说,我可放心多了,以后当然有你的好处,如果有什么事伯母帮得上忙,你尽管说,伯母我一定尽力。”
闻言,唐濬朗朗大笑。“那小的我先行谢过了,有伯母相帮,这世上还有何事不能解决?”
管她是不是在说客套话呢?既然是她承诺在先,以后有用时,他自然便会让她“尽力”就是。
但愿,康法诺绝无与康逸夫争权夺利之心,就万事大吉了,否则,以这女人的手段,未来怕会是一场风雨……
☆☆☆
婚礼当天,满室生香,花香、酒香、女人香。
康家和季家乃香港数一数二的豪门之家,两家人所举办的婚礼自然是盛大豪华,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云集,是前来参加婚礼,也像是前来参加一场国际级的交际会,很少人愿意错过。
今天,是季若晓第一次见到康法诺的同父异母大哥康逸夫,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康逸夫生得俊逸逼人,还有一股宛若古代夫子般的书生气质,若说康法诺是温文英俊的优雅公子,那康逸夫该是清冷高尚的名门贵第,与生俱来便有一股孤傲的威仪。
康大少话很少,但可以看得出他今天很高兴,面对宾客们唇角始终挂着笑,却不是敷衍的那种,他甚至亲自前来新娘房跟她握手致意,为那次见面会无法出席而抱歉,也希望她可以把康家当成自己家,不必太拘束。
康父的表现很正常,就是爸爸帮儿子讨儿媳的喜悦,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很是豪气;康母则是高贵端庄,名门作派,脸上的笑容很美丽,却总是点到为止地拿捏着,对不同人,笑容也呈现出不同的弧度。
新郎康法诺呢?一样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今天的笑容从没断过,偶尔回眸看她时,竟像有此生足矣的那种愉悦,害她的心每被他看一次就乱跳一次,那双微长细眼太勾魂,看着那片唇,她总会想起他狂吻她时,他那热烫的唇舌与体温。
想着,季若晓有点口干舌燥起来,不由得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唇猛喝——
“别喝这么急,小心呛着。”康法诺见状拿走她的杯子。
这样也可以被他看到,他不是忙着跟人家说话吗?她是偷偷在角落喝的耶!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季槐和季雨烟一块儿走进新娘休息室,季槐紧紧抱住女儿感伤得说不出话来,季雨烟也意思意思挤出一点眼角的泪珠,唇上的笑容自是言不由衷。
这些,季若晓都无所谓。
打从大姊季天晴自杀身亡后,她和季雨烟之间本就少到不行的姊妹情早已透支,对她而言,季天晴是因季雨烟而死,季雨烟就是杀了季天晴的凶手……她永远无法原谅她。
季天晴曾经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但父亲却草草让案件了结,这件事也一直使她耿耿于怀……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她一直觉得父亲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婚礼的红毯从宴客厅门外长长地延伸到主台,衬着满天洒落的玫瑰花瓣,季若晓挽着父亲的手一步步往新郎康法诺走去,每走一步都有着玫瑰花对于爱情的祝福。
她脸上的笑容是真心的,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那个男人,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是的,她喜欢他,为他心动。
虽然她曾抗拒过不止一次,虽然她一开始是真的很不愿意嫁给他,可这男人或许有股神奇的魅力吧?她的心从抗拒到心动,从喜欢到舍不得离去,不过也才几十天的光景。
男人拉住了她的手,在众人及神的祝福下,彼此都说了声:“我愿意。”
然后,季若晓正式成了康法诺的妻子。
她深深地凝望着眼前这个已经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想着以后有一大段日子将与他共度,有喜有忧,喜的是可以陪在他身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对妻子的爱”,忧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或许必须离开他……
“你真的想走的话……我会放手。”
他是这么说的吧?
那如果,到那一天她却根本不想走呢?
他一样会继续爱着他的妻子——她季若晓吗?会吗?
会吧?只要她不先说要离开,他就会永远爱着她吧?像现在这样对她好,心疼她,体贴她……
想着,季若晓的心思安定了些,不管怎样,主动权可是在她手上,她要走可以走,要留便可以留,她又有何好纠结的呢?
“想什么?”康法诺捧起她俏丽的小脸,看见她眼底深处的轻愁。
“你说过你只会爱跟你结婚的那个女人吧?”她小心翼翼地问,边问还边偷偷瞧他。
闻言,他很想笑,可还是很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
“嗯,那个女人现在就是你了。”
“所以你现在开始要爱我了?”
“嗯,当然。”他极淡地道。其实,他早就开始爱了,是她傻,不明白他为了她改变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季若晓羞涩地笑了,乖巧地偎进他怀里。
这样便够了吧?他已经开始爱她了,从这一分这一秒开始。
以后的事,以后再去烦吧,现在,这样就好。
☆☆☆
几个小时后,饭店的总统套房内——
“你可以出来了,季若晓。”浴室门外,新郎在敲门,温柔的嗓音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一个多小时还不够让你准备好吗?再不开门,我要直接破门而入了,其实浴室也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季若晓长发微湿,用白色的浴袍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赤着脚坐在饭店的高级马桶上,她在哀怨,怨自己被那个男人抱进房后太紧张,冲进浴室时竟忘了带换洗衣物,如今只能穿着饭店提供的浴袍,里头一丝不挂……
天啊地啊神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喔。
可那男人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她是存心穿这样勾引他……
不是不是,就算他没误会,看她穿成这样,两人可能连交杯酒都不必喝,她就得直接被拖上床了……
“季若晓,我是认真的。”康法诺嗓音如泉,连威胁起人来,那话都好听到会让人迷住。
终于,她很艰难地出声了——
“我忘了带衣服进来换,你可以帮我拿吗?”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听见他在外头说:“开门,我把衣服拿给你。”
咦?这么好说话啊?早知道她就早一点说。
走到门边,季若晓打开一条门缝把自己的纤纤玉手伸出去。“可以给我了,谢谢。”
她等着衣服送到手上,结果门外他大手伸出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接着他将门轻轻往前一推,使个巧劲便把她从浴室里拉出来,好巧不巧的将差一点踉跄跌进他胸前的她搂个满怀——
“你干什么?我的衣服咧?”季若晓的脸红了起来,一路烧到耳根,她仰起一张慌乱无比的小脸,有一种被骗的气恼。
“都是要月兑的,何必麻烦再穿上?”康法诺脸上扬起一朵迷人的笑。“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
她伸手摀住热烫的脸,软绵绵的身体似乎还可以感受到那只大手滑过她身上每分每寸的触感,还有他的唇舌抚过她身子的悸动……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一直想、一直想,但她真的太累了,累到脑袋瓜都不想转动,爬上饭店大床,很快便睡去。
☆☆☆
这是季若晓成为康家媳妇的第一天。
她不是灰姑娘,也不是高攀,所以基本上不存在需要看夫家人脸色的风险,可拜之前因为不想嫁这男人所干下的蠢事之赐,在将自己的私生活乱七八糟地胡说一番后,她的心难免有些忐忑。
康家的人口不多,长长的餐桌上放有鲜花烛台,康父、康母和康逸夫,连同她和康法诺共五人,一桌子的菜,当真丰盛无比,砂锅海鲜意面、芝麻流沙包、葱花炸两肠粉、潮州卤鹅拼、玫瑰女敕油鸡、碧绿川椒鸡、萝卜牛腩汤、香麻石斑卷,一看便知是大厨之作,色香味俱全。
季若晓吃得很认真,每一道菜都要尝一口,由于季家的饭菜偏淡,很少有重口味的餐点,所以桌上的菜光看就引得她食指大动。不过,她是新妇,在康家的餐桌上还是要注意吃相,每道菜吃了一口便不敢再挟,康法诺见状,替她把每道菜都挟了一大份放在盘子里递到她面前。
她瞧他一眼,他对她宠溺地笑。“你太瘦了,可以多吃点。”
季若晓脸红红地对他一笑,安静地吃了起来。
康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开口道:“若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的过去我们管不着,可以后……你在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康家儿媳的体面与否,望你定要洁身自爱,切莫做出让康家丢脸的事来,知道吗?”
她一口肉差点哽在喉间出不来。
季若晓咳了好几声,又狂灌了几口水,这才低头应了声:“是,母亲,若晓知道了。”
康父见状斜睨了老婆一眼。“孩子正在吃饭,说什么呢!”
“怎么?我帮你顾康家的脸面,你还要挑我骨头?”康母不悦地回了一句,又看了季若晓一眼。“她的行为不检点,传出去丢的可是你的脸,我是她婆婆,说一句也不成?就算是季家千金也没那么娇贵吧!”
“你真是,若晓怎么了?不过是年轻爱玩些,现在瞧着不挺好——”
“好?她可是先跳上你儿子的床还抢了她二姊的婚才嫁进来的!”康母见康父一直不给她面子,气得截了他的话。“外人不知道,可她话是当着我们面说的,说若是上了床就得嫁,那她不知要嫁几次了,难道还有假?”
康母越说越气,康父越听脸越黑,康逸夫依然一脸没事样吃着碗里的饭,季若晓头低得不能再低,狠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明明没有的事,却硬要在自己身上泼污水,她还能说什么?
孰料,众人皆静时,某人却开口了——
“母亲,我确定我是若晓的第一个男人,像刚刚那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坏了若晓名节不说,还坏了康季两家的名声。”
康法诺的话宛若平地响起一声雷,轰得众人的心皆是一震——
季若晓大概是被震得最厉害的那一个,因为她突然想起来这一切是哪儿不对劲了……
她还是处子!她怎么可以还是处子?噢,天啊,如果经过那一夜她还是处子,那不就表示她骗了他?
她骗了他,他竟连质问她一句都没有,昨晚还体贴地亲自帮她擦拭那代表初夜的血迹?
季若晓怔怔地望向康法诺,可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一样是那温文冷静的样貌,看不出喜怒,她的心却狠狠揪了起来。
闻言,康母一愣,第一个反驳。“这怎么可能?是她亲口说——”
“我非常确定我是若晓的第一个男人。”康法诺淡淡地道,温文中却有一股不容人质疑的力量。
“你确定?那么那天晚上的意外就不是意外喽?你们两个不是喝醉了不小心睡在同一张床上?你如此确定是否显示你根本没醉到昏?”康母的视线冷冷地落在康法诺脸上。
“确是如此。虽然是酒后有点情不自禁,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状况,母亲多虑了。那天若晓之所以那么说她自己,是因为她原本不想嫁我,毕竟那本来是她二姊的婚事。”
饭厅陡地传来朗朗笑声——
“这样倒是说得通,我就说嘛,季老养的女儿不管哪一个都是顶尖的。”康父哈哈大笑,拿酒敬儿子。“好了好了,你这样说我们都很明白了,来,爸爸敬你一杯,恭喜你娶得美人归!”
此事,算是揭过了。
可季若晓的脸却苍白得连一点血色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