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服气是不是?好吧,那我问你,在三十里山,我们遇到那几个铁血门的人,武功如何?”
虽然不知她为何扯到那些人,他依然回答:“还行,不如我预期的厉害,其中‘四哥’的功夫最好,但我猜想他应该也不是铁血门中的高手。”
“嗯。后来我们和古怪帮的人对上,你和他们的少主阴无阳动上手,你觉得他武功如何?”
“他的武功路线怪异已极,看似强弩之末,却突然内力泉涌,比那个‘四哥’还棘手些,但现下有了防备,下回再过招之时,我应该对付得了他。”
“依你说,他们武功都是普普通通罗?”
“强中自有强中手,江湖上能人辈出,四哥的武功顶多中等,阴无阳的武功更好一些,应该有中上程度。他年纪轻,假以时日,终能成高手。”
她笑了出来。“你自己说过,铁血门主手下有双卫、四使、八差,都是一流角色,你可知道那个四哥是谁?”
“是谁?”他好奇道。
“他就是四使里面排行老四的谭肆,不然他们干嘛叫他四哥呢?他身边那几个人也不是什么打杂的手下,便是八差中的几个啊!”
“……”某人陷入强烈的惊讶。
“还有那个古怪帮少主,别人对他所知不多,我凑巧曽听人提起过:古怪帮尽得当年那个武林怪客真传的人就是现任帮主阴邪,他的传人从小是个练武奇才,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甚且有人预料,以阴无阳现在的功力,再过十年,只怕已不下于当年的怪客。你说,这样的功夫算好不好?”
“……”某人此时继续惊吓。
“你一个人把这些人统统打败了,心里却只想着他们功夫不够好,你说你不老实单纯吗?你怎么就没有想过,其实根本是因为你功夫太好。”
云仰惊吓到完全找不到声音。
他和人实战的经验不多,加上天性谦虚,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功夫有多高强。当然他日日勤于练功,未敢松懈,清虚派的上乘功夫亦是不少,然而他大多是秉持着做功课的心情,练练功强身健体。
难道,原来,貌似,看来,他的武功非常厉害?
他忽然想到,之前与谭肆过招之时,他只觉得谭肆招招不用到老,还以为对方有心相让。却不知人力本就有其极限,谭肆不再往前那一寸,是因为能力之所不能及,不是因为想让他。
在云仰脑中,双卫、四使、八差,古怪帮高手等人,都是功夫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每每师父谈起武林轶事,他和师妹们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高手的事迹。听多了甚至颇为佩服,心想:不知何时自己才能练到这样的功力。
却原来,原来,他就是个一流高手?
云仰大受打击。
“哈哈哈哈哈一一你看看你那什么脸!正常人发现自己武功很厉害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为什么你一张脸变成土色?”她撺月复大笑。
可是,江湖……明明应该有一堆很厉害的人,不是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强中自有强中手?
市井之徒亦有可能是不世出高手?
难道他已经把很厉害的人都遇到过了?他脆弱的心灵开始幻灭。
柳沁大笑!自相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率无伪的大笑。他被她笑得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不行,到底他们清虚派的武功有多厉害的这件事,他得找个时间好好想想,暂不急在一时。
“柳姑娘,你若不是江湖中人,为什么对江湖事如此明了?”他只是城府不深,不表示头脑愚笨,马上抓中要点。
柳沁笑声一顿,半晌,叹了口气。
“我爹只是个平凡昔通的商贾,在一次出外走货时遇险,被一个你所谓的‘武林中人’救了。我爹爹感激之余,和他结义为兄弟,我和我哥哥都管这人叫叔叔。
“叔叔在我们家勾留了一些时日,绐我和哥哥讲了许多武林中的事。我和哥哥听出兴趣来,无论如何也要他带我们出去玩玩。此后几年,这位叔叔若是有机会来到我家左近,都会过来住上数日,偶尔带着我或哥哥一起出门走走。
“所以,我的江湖经验并没有比你丰富多少,我有的只不过是机灵一些的个性,遇到你这样的老实头,当然一下子就把你吃定了。”
“……”不要把吃定人家说得理所当然好吗?
“下个月是我叔叔的生日。因为今年不是大寿,我爹说,让我哥哥带齐了贺礼去绐我叔叔祝寿。我吵着要一起去,我爹说:‘你一个女孩儿家四处乱跑,成何体统?让哥哥去就好。’我心里挺不甘愿的,回我爹爹:‘哥哥也是你孩儿,我也是你孩儿,为什么哥哥能去我不能去?’
“我爹听了,很不高兴说:‘你成天往外跑都跑野了!女孩儿家乖乖在家等着嫁人就好。’我听了气不过,回他一句:‘我就偏不嫁人!’
“谁知我爹听我说了这句话,担心我真不嫁人了,竟然瞒着我去跟一户人家说亲。那户人家的家主本身没有成过亲,只收了几个徒儿传一些手艺。他一听我爹要和他结亲,高兴得不得了,满口就答应了。”
“你识得你未来的夫婧吗?”云仰不禁皱起眉头。
“什么未来夫婧?八字都没一撇!我以前见都没见过这人一眼,连他长得是圆是扁、是鼠牛虎兔都不晓得,我怎么可能胡里胡涂就嫁绐一个阿甲阿乙?我气不过,隔天就离家出走了。”
云仰又头痛起来。
这对父女也真是宝气。做爹爹的一听说女儿不嫁人,立马瞒着她,帮她找了个婆家,做女儿的一个不痛快,立马离家出走,两人听起来都同样任性。
起码现在他知道她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血羽翎又是怎么回事呢?”他问。
“我就知道你只关心这个!”柳沁回过头瞪他。
“我当然关心,你也不想想我们两人为什么会弄到现在一身狼狈?”云仰没好气。
说得也是。
“哪个人离家出走不带点银子的?”她辩道。“去年我叔叔带了一把小刀绐我爹,我看了挺喜欢,跟我爹爹讨着要。我叔叔只是笑着跟我们说,这匕首很有些门道,要我爹爹好好收着,不可以露白。
“我出来之前先到银库里搜括了一点金银,再想想路上总是需要小刀匕首什么的防身,就挑了它,我怎么知道它这般抢手?”
云仰一愣。“莫非姑娘的叔叔是和仙族人?”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不知道什么和仙族!叔叔就是叔叔,我瞧他平时只是跑来跑去瞎忙,也没有真的多厉害,我哪里晓得他是如何弄来的血羽翎?那些江湖传言,我瞧能信的不到两成。不过就一柄匕首而已,有什么希奇呢?我们家库房中比它值钱的宝贝可多了。”
和仙族人素来不与外人往来,她叔叔若非和仙族人,难道是识得和仙族的朋友吗?又或者盗走血羽翎之人,是她叔叔的朋友?
但血羽翎被盗的传闻已有数年,或许中间转了好几手也说不定。
“你又怎么会弄得一干江湖人追在后头跑?”他最头痛的是这个。
“防身武器不就是要挂出来绐人看的?你的剑不也挂在你腰上?”她理所当然道。
“你就这样挂着血羽翎在街上走?”他叫了出来。
“当然啊,谁知道走没多远,就有人缠上来问东问西,最后的事,你就都知道啦!”她摊摊手。
“姑娘……”云仰一拍额头,真想昏倒。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竟然带着它乱跑,若非个性机灵,只怕早死得尸骨无存。
“‘沁儿’。”
“泌儿,你说我老实,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可知江湖中最容易送命的是什么事?”
“遇到坏人?”
“不!是不会武功的人假装会武功!倘若你真的不会武,人家动手时还不会真的下杀着;你挂个武器在身上,对方心里有警惕,一出手你就没命了。
“哼!这么爱训人话!要听训,我留在家里听我老头子的训就够了。”她闷闷地道。
他只能揺头叹息。
“你心里在想,我真是不受教,是也不是?”她恼得推他一下。
“你的手能动了?”云仰连忙道。
被他一说她才发现,她真的能推他了。她反复查看自己双手,彷佛第一次见到它会动一般。
“我的脚还是很酸麻,站不起来,可是上半身稍微有些力气了。”
云仰朗朗一笑。“或许这蚀骨销魂散没有那么难以对付。”
柳沁对他腾然一笑。
她的眉目如画,一笑起来如春花初绽,娇媚无比,嘴角的一颗小痣如花朵上的露珠般鲜女敕欲谪。
云仰的心一动,目光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她脸上转开。
“云仰……”
半晌,她轻叹一声,软软地偎回他的肩头。
两人一起看着漫天雨丝,空山新雨后,树杪百重泉。绵绵密密的雨丝将两人的心也网了起来。
白色的雨幕之外突然有人影晃动,柳沁立时感觉脸颊下偎贴的肩膀变硬,云仰将她放在大石上,自己站了起来。
一个穿着蓑衣的大婶从雨幕后钻出来,惊奇地望着他们。
“咦?你们是谁?”
“这位大婶,我们在山上赶路,不想竟遇到大雨,被困在此间。请问这附近可有人家?”云仰松了口气,连忙拱拱手。
“有,有,我就住在前头的张家坳。”中年农妇一双眼落在他身后的柳泌上。
“嗳,姑娘,这么湿凉的天气,你坐在地上,寒气沁进骨子里要生病的。我们山上不比平地,湿气寒气特别咬人。”
“大婶,不知张家坳离此处多远?”云仰问道。
“你们是兄妹吗?”大婶好奇的眼光在他俩身上游移。
云仰来不及回答,柳沁抢先说:“我才不是他妹妹!”
大婶轻哦一声,马上露出嗳眛的眼光。
孤男寡女同行,又不是兄妹,难免不引起很多联想。云仰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我这位……妹子在路上跌了一跤,摔伤了腰,现在动弹不得,大婶可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妹子歇一歇?”
妹子和妹妹就差很多了,中年农妇马上笑咪咪地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情哥哥和情妹妹逃家私奔吧?”
云仰脸颊火烫。
“唔……嗳。”就这样瞒琨过去好了。
大婶登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晓得,我晓得。想当年我跟我那口子也是私奔出来的,后来孩子都生了两个才敢回家。”
“大婶,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呢?”柳沁天真无邪的看着她。
“我出来摘果子呢!我们在半山腰的地方种了些果树,眼看快成熟了,却突然来了这场大雨。如果果子被雨水打下来,这半年的活可都是白做了。我拚着大雨,赶快出来摘一摘,能摘得几株是几株。”
大婶往洞外一指。“我正要回家,突然在路上遇着两匹马在躲雨。我就想着,这附近怎么会有马呢?难不成是有人绐雨困住了,连忙过来山洞瞧瞧,没想到真就遇到了你们!”
他们两人往洞外一看,确实有辆载满水果的驴车停在外头,水果上头用一大片油布盖着。
“大婶,如果方便,可否载我们一程,让我们一道去张家坳避避风雨?”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这油布顶多盖得了一个人,盖不住你们两个,其中一个要琳雨的。”大婶迟疑地看看自己的驴车。
“不妨,油布让我妹子盖即可,我骑着马跟在后头。”
大婶张大眼睛。“我们山上的雨比平地还冷,你会受风寒的。”
“不妨事,我不怕冷。”他立刻抱起柳沁。
大婶点了点头:“那你们跟着我回去吧!张家坳没有什么客栈,你们若不嫌弃,今晚就宿在我的家里头吧!”
他大喜过望,抱着柳沁道谢连连。
“如此真是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