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碰我!不要你碰我!”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她。
鹰扬天轻笑了声,“讲讲道理吧!今晚是你召我进房的,现在又躲得远远的,不要我碰你,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不讲道理,是你存心要羞辱人!明明是你自己说要我召你进房的,可是你的态度却教我觉得被羞辱。”
“谁敢羞辱你呢?公主,我奉你之命进房伺候,这是事实,你心里应该也明白咱们之间的情况,既谈不上情,也说不上爱,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奢望我能够多情深意重才对吧!”
福满儿被他的话攻讦得无言以对,是,他说的都对!既无情也无爱,把与她圆房当成是公事公办也不为过。
可是她无法忍住觉得不受伤害,明明是温暖的身躯,却教人感觉到比冰霜更加寒冷,只是一抹微笑也好,只是一句贴心的话语也好,她并不想从他身上奢求太多,但是,至少她不想从他身上感受到不情不愿的敷衍了事。
“对不起。”她不知道自个儿明明觉得受伤,却为何要与他道歉,或许,在她的心里真的觉得自己蛮不讲理,无理取闹了。
他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究竟,她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听见她向自己赔不是,鹰扬天有半瞬间愣住了,他没料到她会道歉,明明是他说话太过伤人,是他故意将眼前这局面闹得如此僵持,就算她觉得不高兴怪罪于他,也不能见怪。
但,他没想到,她的响应竟然是道歉!
“我想,今晚就算了吧!”她哽咽着,别开盈泪的眸子,“请夫君回房吧!我累了,想先睡了。”
说完,她翻身躲在床塌最远的角落,背对着他,蜷起的纤细背影看起来十分脆弱,不发一语的沉默,看起来有着令人心疼的故作坚强。
鹰扬天坐起身,盯着她的背影好半晌,几度想要伸手碰触她,心里不无一丝懊悔,责怪自己做什么要如此咄咄逼人,得理不饶呢?
但最后他还是收回了手,听从她逐客的命令,起身着靴,就在走到门畔之时,他停足顿了一会儿,微微眯细的眼眸,仿佛若有所思,有话想说,但终于还是拉开门扉,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直以来,鹰扬天都以为自己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在商场上打滚多年,饶是原有一身的棘刺,也都要被磨得圆滑。
可是今晚,就算他告诉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甚至于最后得到了她的道歉,但他仍旧忍不住靶到亏欠,连他自己都觉得一身的利刺不仅太过张扬,也太伤人了些。
出了满儿的寝院之后,他没回房,让人把马牵来,一个人来到了这座别致的宅邸,在宁静阕黑的巷弄之中,它的灯火通明让人可以一眼就注意到。
在他入门之前,看到门口还停了两辆马车,虽然刻意拆了辨认的旗帜,但从马车的精巧程度看来,绝对是非富即贵。
门口的小厮一见到是他到来,立刻目前迎接,他摆手示意退下,熟悉地抄着暗路直往宅邸后头的小厢走去。
这座宅院也是他旗下的产业之一,他是主子,自然是热闹熟路,进了里头最隐密的二楼厢房,唤了来人备了一壶暖酒,坐在露台上望着月色,倒不是太热衷于喝酒上头。
他想安静,可是却偏有人不让他如愿以偿。
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子踩着曼妙的步伐上楼,跪坐在他的腿边,为他满上已经空了的酒杯,“真是难得,自从爷成亲以后,就不曾深夜来寅娘这里喝酒了,今晚怎么有如此雅兴呢?”
他侧眸睨着她,一身单薄的衣衫几乎遮不住她如玉般的胴体,恰到好处的**竟在她身上更添了几分魅力。
“今晚是哪二位来了?”他淡声问,对于眼前的春色完全无动于衷。
“是兵部的吴大人和户部的范大人,已经让双儿和桃娘好生款待着了。”杜寅娘端起酒杯举到他手边,却被他伸手挡下,似乎对杯中杜康兴致缺缺,“爷似乎有心事?”
无视于她的问题,鹰扬天转回头,头微微往后仰靠,半敛的眼眸正好将一片月色尽收眼底,那明亮的月色正好映出了掩在他眸底的阴霾。
杜寅娘识趣的不再追问,在他的身边做事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他难以亲近的冷漠,也知道无论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出现了多动人的笑容,也都只是虚假,转眼间,他就可以变成一只充满危险的鸢,狠狠的啄瞎敌人的招子。
“对了,桃娘要我替她向爷问问,如果她能办成爷交代的大事,除了可以自由离去之外,是否还能得到银两呢?”
“她敢开这个口,表示她对自己相当把握吗?”
“那丫头很聪明,虽然模样不是十分出色,不过很懂得说话,也很会看人脸色,拢络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好,我喜欢有能力的人!版诉她,只要事情能够办成,在她离开之时,我会给她一辈子吃穿不尽的银两,给她当犒赏,但要是没达到目的,也小心我绝对不会轻饶。”他的口吻完全公事公办,淡得没有一丝毫感情。
“是,那丫头敢开这个口,想必已经也有心理准备了。”杜寅娘微笑说完,看见主子的脸色仍旧十分不善,最后只好识趣地离开了。
四周再度恢复了寂静,鹰扬天捻起了酒杯在手里把列着,敛眸看着透亮的酒液之中映着一弯月色,那皎白的澄净教他忍不住想起了满儿。
该死!她说什么都好,做什么要向他道歉呢?
最好是骂他打他,才正好遂了他的心意!
一再又一再地想到她那声“对不起”,让他的心像是被利刃浅浅的割剜着卜从细细的口子迸出了血痕,以及难以言喻的疼痛……——
鹰扬天一夜未归,却没料到隔日他才一踏进家门,就得到禀报说福满儿染了风邪发了高烧,病得下不了床。
他一路匆忙地往福满儿的寝院走去,古总管也快步跟在主子身边。
“已经请太医来问诊过了吗?”鹰扬天问道。
古总管连忙摇头,“公主吩咐不能请太医,怕会惊动宫里的二位,所以让咱们去请民间的大夫,是京里的名医,医术也是极好的,请爷放心。”
“嗯。”鹰扬天点头闷吭了声,在房门前顿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
刚伺候完主子吃药,红鸳见驸马进来,得到主子要她出去的示意,也只好跟着古总管双双退下。
躺在床上的福满儿见到夫君进来,明明整个人烧得发烫,神智有些浑沌,但还是冲着他抿起一弯满满的笑容。
“昨晚你没回来,是去哪里了?怎么没派人回来通知一声呢?”她笑着问,与其说是问他的去处,不如说是想要说些话,打破彼此之间尴尬的沉闷。
鹰扬天眸色一黯,没回答她的问题,“出门前明明人还好好的,怎么把自个儿给弄病了?”
“大概是先前吹了风,一直就觉得头疼得紧,昨晚就觉得身子好热,没想到是发了烧,请你放心,我没有让人去请太医,也交代过手下的人,我病了的消息不会传到宫里的,这么做,应该就不会给你惹上麻烦了吧?”说到底,是她自个儿迟钝,明明是她发了烧,竟会觉得是他太冰冷。
闻言,鹰扬天好半晌说不出话,看见她烫得发红的脸蛋,明明已经无比的虚弱,却仍旧担心着会给他惹上麻烦!
原本,他想回说如果她太过逞强,要真的有个万一,那才真是给他找了天大的麻烦!
但是,看见她眼前这病弱的模样,他半句冷言冷语也说不出口了。
“大夫怎么说的?”
“他说我只是吹了风,身子受了凉,不碍事的,喝上两帖药,歇个两天就能痊愈了。”
“果真如此是最好,但是,如果病情还是没见好转,那还是请太医过来着问个脉,你是千金之躯,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请你不要这么说!”她冷不防地冲口而出,一瞬间,泪水已经盈满她的眼眶,病痛的折腾再加上连日的挫折,让她控制不了心里就要满溢而出的情绪,“可以请你不要再顾虑我公主的身份,只要将我当成你的妻子就好了吗?我六岁丧母,能够成为娘娘的义女,我真是满心欢喜,可是,昨夜里召你入房,我却突然觉得宁可不要这公主的身份,如果只是你的妻子,咱们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让咱们夫妻生分的礼数了,是不?”
鹰扬天的眸光一瞬间变得黝暗,像是两泓透不进光线的深潭。
她究竟是在与他装傻,还是真的没瞧出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冷淡,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呢?
他不想与她圆房,是因为心里的不悦,是因为他不想配合她的心血来潮,更是因为他不愿意接受她的同情。
不是因为喜欢他,不是因为接受人,仅仅是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让鹰家绝后,而想为他生孩子,这个理由令他觉得好可笑。
当然,还有不堪,她所做的举动令他深觉自己的不堪,而这恰恰是他生平最恨的两个字。
福满儿当然可以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但她宁愿想是公主的身份才教他们夫妻之间有着不可亲近的距离。
唯有如此想,她才不会觉得是被他给拒绝了。
至少,他所拒绝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身份,她宁可抱着这个想法。
“可以吗?请你……请你将我当成你的家人,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在这世上仅此唯一的家人。”说完,一层薄薄的泪雾拢上她的眼眶,她想笑着对他,勾起的唇角微微地轻颤着,“可以吗?请你……可以吗?”
明明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想在他的面前强作笑容!
该说她这个人是太过好心,还是一厢情愿呢?
“让我们试试看吧!”
就在他还未理清心里对她的想法,这句话已经从他的嘴里被吐出,就连他也被自己的回答给骇住了。
闻言,她疑惑地眨了眨美眸,不太能够明白他说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却又仿佛依稀能够猜到一些,瞬间,她的心跳得飞快,原本因为发烧而泛红的双颊,也更加红润了起来。
“不过,要生孩子需要有强健的身子才行,所以,把你的身子养好,至少,不能是随随便便吹个风就病恸才可以。”他故意沉着脸,掩饰真正的心情,看起来就像是教训人的夫子。
“是,我知道了。”福满儿不介意他板着张脸,只是笑着点头,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被他接受了。
被他当成家人,真正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