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天刚亮,苏菲亚整装完毕后,才小心翼翼的叫醒还在熟睡中的殷祈纬。
因为睡在椅子上,殷祈纬一整晚没睡好,直到天快亮才睡着,所以,苏菲亚叫了两回,他才睁开眼睛。
“天亮了?”他半眯着眼问道。
那神情很迷人,苏菲亚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些许。
怕被察觉到自己的心情转变,她佯装轻松地说:“嗯,天亮了,我刚刚从窗户看了一下街上的景色,真的很漂亮。”
“是吗?”
殷祈纬缓缓起身,也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的街景的确和晚上看到的不太一样,木骨建筑更清晰可见,还能看到对街屋顶上的送子鸟巢。
“等我一下。”
殷祈纬的动作很迅速,那是平常训练出来的,他平日忙于工作,所以分秒必争,每天起床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将自己打理完毕,然后助理会来接他上班。
他甚至不在家里吃早餐,因为那会让他消化不良,还会弄坏整天的好心情,所以他习惯一早出门,然后和助理在附近找一家比较优质的早餐店,坐下来好好喝杯咖啡、吃份早餐,并且听取一天的行程。
“好了,走吧。”
和他相处几天下来,苏菲亚也知道了他的习惯,他行动时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在他梳洗时,她已经把要带出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旅馆,步入街道。
希伯维列是亚尔萨斯的一个小镇,这里的白葡萄酒颇负盛名,所以街道上到处有着卖酒的商店,招牌也很可爱,很清楚的画着酒瓶酒杯,一眼就能看出商店里卖着什么东西,但他们起得太早,所以商店几乎都还没营业,街上更是少有行人,倒是屋顶上不时传来鸟叫声。
在欧洲,有一种大型禽鸟叫做白鹳,因为常会到有家里有人怀孕的屋顶上筑巢,所以欧洲人就称这种鸟为送子鸟,事实上,这种鸟并不是真的能替家庭送来孩子,只是因为白鹳喜欢温暖,当有人怀孕时,烟囱使用的频率就会变高,白鹳就会飞来筑巢,于是就被当成了送子鸟。
虽然白鹳并不是会真正送来孩子的鸟类,但人们仍旧认为,白鹳是一种吉祥的鸟,会带给人幸福,所以白鹳也被称为幸福鸟。
想到幸福鸟,苏菲亚当下就决定,回去时,要买一个幸福鸟饰品送给殷祈纬。
除了幸福鸟,还有美丽的木骨建筑能欣赏,这种屋子在德国随处可见,过去希伯维列被德国占领过,建筑风格多少受到影响,但是这里的屋子不似德国那么高,仅三四层楼高度,半夜抵达时没看清楚,白天一看才发现建筑物的色彩十分明亮,每扇窗口都架着花架,看起来非常的鲜明美丽,这里还得到过法国花卉城市比赛四朵花的评价。
除了那些之外,整个希伯维列最常看到的景象,就是吹笛人雕像了,街道上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吹笛人,这和过去此地曾保护吟游诗人的历史有关,走在其中,就好像走入童话的世界里。
这儿花多、酒醇,色彩鲜艳,一阵风吹过,都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醇醇的酒与花的香气。
漫步在这样的街道上,令人不禁沉浸在浪漫的气氛中。
“拍张照吧。”
“蛤?”她有些错愕。
这些天下来,苏菲亚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博格先生完全不拍照,他只用眼睛看,所以当他主动说要拍照时,真的有吓到她。
“好,我帮你……”
“我是说拍你,把你的拍立得给我,然后转过身去,我要拍背影。”
啥?不是要拍他而是拍自己,还是拍背影……这是在损人吗?他是嫌她正面不够正?
虽然一肚子问题想问,但她还是乖乖的照着他的意思转了身,瞬间她就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了。
一道光线斜照到一侧的木骨屋上,形成了强烈的光与影的对比,那美景让她暂时遗忘了身后的人,全心全意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致。
她与这街道的一切完美融合,成了一幅天然的画。这对站在后方的殷祈纬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按下快门,很快的拍下了照片。
听到喀嚓声,苏菲亚才回过神,并且快速转身,“你拍完了?”
“拍了。”
“拍得怎样?我看看。”她上前想看看成果,但照片从相机里出来后,殷祈纬只看了一眼就收进口袋里,她连忙上前要求,“那是我的背影,至少应该让我看看照片啊!”
“再说。”他闪身往前走。
“给我看看啦……”她举步追上。
这时候,街道上已经开始慢慢有了人潮,就在他们这样一闪一躲,一前进一追赶的时候,苏菲亚突然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顾不得照片,整个人往前冲,在她做出反应的同时,原本站在街口的男人也看见她了,只见他顾不得身旁的人,拔腿快速奔逃。
“派屈克,你给我站住!让我抓到你就死定了!”苏菲亚边追边大喊着。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被留下的殷祈纬则是一头雾水。
苏菲亚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她不停的追,派屈克不停的跑,他们奔过了希伯维列的每一条街道,更奔过了许许多多的低矮葡萄田。
然而最后苏菲亚还是把人追丢了,甚至连她自己的鞋子在半路掉了,为了追人,她也没来得及捡,就这样光着脚拼命的追逐派屈克那个浑蛋。
她看着四面八方的街道,突然悲从中来,蹲在路旁哭了起来,尽避有人来关心她,她却一句话也不说,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她才把头抬起来。
博格先生站在她的眼前,被阳光照耀得非常刺眼,但在看到他之后,她却哭得更大声了。
要不是派屈克背叛她,她就不会流落街头,也不会和贝拉成为室友,更不会被迫成为伴游小姐。
因为派屈克,她的人生变得很悲惨,而眼前的博格先生,则提醒了她自己的悲惨遭遇。
“别哭了,人家会以为是我欺负你。”
殷祈纬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起初看到苏菲亚跑走,他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但他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人,他只好沿途找她,结果就看到她一个人蹲在街道旁嚎啕大哭。
他对哭的人一向没辙,看着一个让自己有点心动的女人哭,他手足无措,但他不会哄女人,更不会哄哭泣中的女人。
“起来吧,在路上哭很难看。”他语气硬邦邦的,拉起她的动作也不够温柔。
“啊!”她站起来时,哀叫了一声。
“怎么了?”他低下头,目光被她的脚给吸住了。
刚刚只顾着叫她不要哭,他都没察觉到她光着一只脚,而且那只脚还受了伤,此刻脚底板正缓缓渗出血来。
“你这人……怎会这么莽撞!到底是哪个和你有深仇大恨的仇人,让你连命都不顾地狂追不舍?!”
苏菲亚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自顾自拖着受伤的脚往前走。
“你要上哪去?”殷祈纬一把揪住她追问。
“去找我的鞋子。”
“就这样去找?用那只受伤的脚?”
“嗯。”
倔强的女人,一点不像伴游小姐,竟丢着雇主不管跑去追另一个男人,还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他真的一点都无法理解她。
但他的心却因为她那倔强的表情和态度而心疼,在他理解自己想做什么以前,他已经主动走到她面前,并且半蹲子。
看到他突然用背挡住自己的去路,苏菲亚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想背她走。
在知道他的意图之后,她更吃惊了。
他是雇主,而且是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可他竟然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她去找她的鞋子?!
她震惊到无法反应,盯着他宽阔的背发呆良久。
“在发什么呆?快点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要我动手吗?”
“真的不用了,我们走吧。”她闪过他,准备跨出步伐,但腿却被他抓住,然后整个人就腾空了,她惊得尖叫出声,“快放我下来!”
“不要动,跌下来我不负责。”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举步往前走,这一晃动,让苏菲亚不得不抓住他的肩膀。
他的身材看起来很修长且有些瘦,但事实上他的背很宽阔,肩膀也很结实,他的臂膀比她想象的还有力,他的背也给人一股安全感。
但她的心却因此紊乱,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对这个人动心,然而她却难以控制的被他吸引。
“不用觉得别扭,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都不需要在意,怕人笑话的话,就趴在我的肩膀上,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察觉到她的不安,他的语气变得温柔。
听了他的话,她真的趴在他的背上,假装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却无法欺骗自己。
她真的被这个男人吸引了。
趴在他的背上,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就任性这一次吧,假装这个男人属于她,只要短短的这一刻就好。
殷祈纬背着她一路寻找,走过她曾用尽全力狂奔过的乡野和街道,终于在田野间找到了她的鞋,但已经被经过的车辆给辗得脏破不堪无法再穿,所以殷祈纬就又背着她一路走回旅馆。
他让她乖乖待在房间里,自己则外出替她买了新鞋和一些外用药,并且带回了一只幸福鸟玩偶。
看他递上来的幸福鸟,苏菲亚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是她想送给他的礼物,结果她却先收到他送的了。
“为什么给我这个?”
“你不是说那是幸福鸟?我觉得你似乎挺需要的,就买来送给你了。”
虽然很好奇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他没有多问,那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他们只是雇主和伴游小姐的关系,这趟旅程结束之后,他们就是彼此人生里的陌生人,谁也不记得谁。
“把脚放到椅子上。”他蹲到地上,开口要求着。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知道他是好心替自己上药,但她总觉得别扭,也怕在他的触碰下会泄漏自己的感情,所以拒绝了。
殷祈纬并没有因此就放弃,反而直接抓起她的脚放到椅子上,并且板着脸说:“做人要坦诚一点,该接受人家的帮助时就坦率的接受,然后说声谢谢,而不是拘泥小节,那一点都不可爱。”
被这样指责,苏菲亚一点也不能接受,她扁扁嘴说:“是,我就是不可爱。”
所以派屈克才会和她的室友搞上,原因应该就是博格先生说的,她不可爱。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个性太ㄍ一ㄥ人、太拼命了,不懂得放松自己,但是,如果不那样拼命,她一个人要怎么过日子?又要怎么向自己的理想迈进?
她也是有梦想的,她想早点存到钱,好回学校完成没有完成的学业,达成成为设计师的梦想。
但是,派屈克却打碎了她的梦,让她得重头开始。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她所能选择的,包括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被养父母当皮球踢,被派屈克欺骗感情、拐走所有财产。
她不懂自己的运气为什么就这么背,又得要背到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可悲,泪水不自觉地又滑落双颊,两滴泪不经意的滴到正在帮她上药的殷祈纬的手背上。
他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她又哭花了脸,“怎么又哭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对你好?帮你上药就是对你好?”他听了不禁失笑,“你是被人虐待大的吗?这一点点事情也值得你感动成那样。”
“是很感动。”她坦然点头。
“一点就通,孺子可教,但是,这时候还是含蓄一点好,不然我会很尴尬。”
他笑着调侃她。
“你不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猜想他是怎么看待她狂追一个男人的事情。是觉得她很蠢?很疯狂?还是不知廉耻?
她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又说:“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不用,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权利过问,好了,站起来走看看还会不会痛,如果不会痛,我们就进行下个行程。”他下意识避开了她带有期待的目光。
他在躲她吗?
看到他的表情,她更确定他是在闪躲她,那令她沮丧,而且远比她追着一个男人大街小巷的跑更教她觉得羞愧。
她差点又掉眼泪了,但她很快站起来,在屋内开始到处走动,走着,她在窗口前停了下来。
“好痛……我想……我今天可能得向你请个假了。”
“真的很痛?”殷祈纬不怎么相信,感觉她在逃避什么,是他伤到她的心了吗?
“很痛。”
“好吧,那你今天就休息一下,我自己出去逛逛好了。”
“对不起……”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不负责任,但是此刻,她真的没办法继续装没事般的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