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自己的儿子要远离京城一去数年,行前要求见一面都以国事繁忙拒绝,看来皇帝不单没把曹振轩放在眼里不说,身为一个父亲,心肠也挺狠的。
不过他答应的事倒是没反悔,交给曹振轩的万名将士,已经早他们数日往北而去。
老子连见儿子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曹振轩的兄弟倒是来了——
“太子本想亲自前来送行,但昨日与几位臣子商议国事到深夜,如今有些不适,所以今日就派臣弟前来,请四皇兄这一路小心。”
“谢五皇弟,”曹振轩心中明白太子向来茎歌彻夜,这个时辰应该还赖在被窝里起不来,五皇子说这些话不过是替太子顾几分颜面,“也请替我谢过太子爷。”
五皇子的母妃杏妃娘娘,虽只是个南方寻常人家出身的姑娘,却因容貌出众而深受宠爱,基于爱乌及乌的心态,皇帝算是十分疼爱这个小曹振轩三岁的五皇子。
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郎,看上去还挺稳重爽朗的,天还没亮就送来了辆特地打造的舒适马车和良驹,说是让曹振轩一路远去,可以坐得舒适些。
韩秀芝状似无聊的坐在舒适又宽敞的马车里,眼睛骨碌碌的四处打量,耳朵却拉长着注意外头的动静。
五皇子的面面倶到,可以说他是有情有意,也可说是八面玲珑,好或坏就端看从什么角度看待了。
虽然她并不真心想掺和曹振轩的“家事”,但是崔嬷嬷打进国公府教导她开始,似乎认为有责任把一切都跟自己交代清楚,所以她就算不想知道,也早都听进脑子里去。
五皇子与太子向来交好,被视为太子党的一员,而二皇子和六皇子、七皇子交好,又形成另一个党派,除了母亲是贱民,一年到头都病得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封号,所以不被手足看在眼里的三皇子之外,就四皇子曹振轩一人独善其身,没与谁特别交好或交恶。
不过基于人多好办事的原则,两方人马自然都希望曹振轩能够成为助力,更何况他还有两个在西北拥有重兵的舅舅,可偏偏他就是不愿选边站,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性子,所以更受人排挤,在众皇子之中更显得孤立。
这次他以水利之名要了这么多的士兵,韩秀芝心中明白曹振轩并无他想,但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偏偏她的夫君就是存心对他人的仇视视而不见……
“叶太医辞官,”五皇子脸上挂着浅笑,看着一旁的叶柏天,“这一走,实在是太医院的一大损失!”
叶家乃杏林世家,叶柏天的父亲更从一个医士,一路当上了太医院的院使,位高权重,深受皇上重用,却没料到他最得意的一个儿子,竟然因为曹振轩而辞官远走。
“乐王爷抬爱了。”叶柏天恭敬的低着头,“太医院里诸位御医、医士的医术远在奴才之上,多奴才一个不多,少奴才一个也没多大差别。”
“叶太医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你叶氏一门从医数代,几个兄弟就属你医术最为精通,你妙手回春,如同扁鹊再生,若你留在京城,成为院使也是时间早晚之事。”
“回乐王爷,奴才家里已经出了个以太医院为家的老爷,乐王爷就别再算上奴才这一份。更何况奴才不过就是想跟着安王爷出去玩个几年,藉此增广见闻,长些知识,安王爷原本还嫌奴才累赘,不想带着奴才,今日可是奴才死求活求,好不容易才让安王爷点了头,乐王爷就大人大量,别再说了,以免安王爷将奴才给搁下,不让奴才跟着去玩乐了。”
在马车里的韩秀芝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这个叶柏天倒是个有趣的家伙。
“叶太医既然心在四海,本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五皇子意有所指的看着沉默的曹振轩一眼,“叶太医也是跟了个好主子,将来还是有极大的机会能重回宫廷。”
叶柏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识趣的没有答腔。
曹振轩依然面无表情,他向来对于那些意有所指的言外之意,不是装作听不懂就是全当没听到。
“四皇兄,这一路山高水远,太子所提之事,还请四皇兄多多琢磨。”
曹振轩转身,淡淡说道:“时候已经不早,皇弟请回吧。”
五皇子好脾气的笑了笑,看出曹振轩依然不愿点头成为支持太子的力量,他退了一步,目送着曹振轩上了马车。
看着坐在对面的曹振轩,韩秀芝也很识相的闭着嘴,没多问一句。
一直等着马车走了一段距离,才开口问道:“王爷,太子要你琢磨些什么?”
曹振轩瞄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韩秀芝一脸的无辜,“怎么?王爷,我问了不该问的事吗?”
曹振轩拿起书,把注意力放在书上头。
“王爷这样子,是摆明了不告诉我吗?”
等了一会儿,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夫妻之间不该有秘密,看来也不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将来若我有事瞒你,王爷可不准发脾气,这不过是礼尚往来。”
“胡说八道。”他没看她,却淡淡的啐了一句。
“我这张嘴长来就是要胡说八道的。”韩秀芝将手中的刺绣给放到了一旁,这个花样是崔嬷嬷昨夜特地拿来,说什么这一路漫长,怕她闷得慌,所以要她绣些花草,拜托!她若真做这些针线活,才会闷死。
崔嬷嬷人是好,但有时她说的那些死规矩实在会令人想翻白眼。
她不客气的坐到了他的身旁,像没骨头似的靠着他,“王爷,你就跟我聊聊天,不然马车里只有王爷跟我,你不开口我好无聊。”
“看书。”
她瞄了一眼,露出厌恶的神情,“我不是这块料,王爷,你就跟我说说话嘛!”
她原本没打算他会理她,却没料到他竟懒懒的开了口,“这一路远去,会经过我大舅父的属地。”
“你大舅父?”她来了兴趣,眼睛发亮,“我听说他们可了不起了,一个是安北都护府的都护,一个是副都护,大舅父还受封为宁王,二舅父是宣王。两位舅父手握重兵,是不能小觑的力量!”
他闻言看了她一眼,她知道的倒是不少。
“都是崔嬷嬷说的,”她很老实的回答,“崔嬷嬷在母妃随外祖进京替先皇祝寿时就与母妃相识,之后更一肩担起教导母妃的教导嬷嬷。母妃产下你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就开口跟皇上要了人,让崔嬷嬷在跟前伺候着。
“在宫里,嬷嬷虽是个下人,但相信在王爷心中,应是永远的亲人。我已嫁给王爷,嬷嬷自然就把我当成王爷的人,把认为我该知道的事全告诉了我,而且我还在她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些有趣的事,王爷有没有兴趣听听?”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打算好好听听是什么有趣的事。
“宫廷的斗争随着皇上老去,只会愈加复杂,各方人马都盼能得到助力。而王爷的两位舅父可是众人求之不得的力量,但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争那个皇帝的位置。诸位皇子讨好王爷、巴结王爷,图的不过是结党营私,利用王爷,事成之后,说不定一刀把王爷杀了都有可能。”
他静静的看着她,这样杀戮、不留情的字眼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大家闺秀的嘴巴里,而且还说得云淡风轻像是笑话似的,她果真不若一般温和良善的女子,在他请旨娶她时,他也早有觉悟。
“你知道这些,还执意嫁本王,你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他们想杀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她连想都不想的回答。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纵使成亲,在她心中,依然分着彼此吗?
“看王爷的样子是不想帮太子,对吧?”
“自古是非皆因强出头,本王向来只做分内之事,谁也不帮。”
“王爷,你是个好人,我真心希望一切如你所愿,”他们的人马已经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她直接把头给枕在他的胸前,“真希望你这一走,真能远离一切是非。”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在她身上没有一丝女子的娇羞,他注意到她要她的婢女小心翼翼藏在暗处的包袱,她跟他离开了京城,不带一丝留恋,一个看似无所求的女人,实际上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要,而是不在乎而已。
“那是什么?”他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她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个秋儿办事怎么还是这么不牢靠?!藏个东西也藏不好,她顿时风情万种的一笑,口气一如平常,“不过就是些女人家的小东西,王爷不会感兴趣。”
她把他放在一旁的书拿起来,塞进了他的手里。“王爷还是看你的书吧,我想睡会儿。”
他并没有追问,只是有些惊讶她直接了当的躺在他的腿上,一副恰然自得的样子。
“王爷,”她闭上眼睛,喃喃说道:“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些什么不合宜之类的话,现在只有我们俩,你就行行好,让我轻松点吧!”
他没多说,只是拿着自己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她没有睁开眼,但他轻柔的动作莫名的让她心头泛起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