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办公室,门扉一关上,练书瑀就忍不住开口,“总监,您不能这样出尔反尔。”
刚在办公室门口闹这一出,以后大家见面岂不尴尬?
“我是总监,我最大,我要谁当我的秘书,谁能说声不?”
他一句话就能让这间公司收起来,不过要个秘书而已,谁敢干涉他?
“我……”
“你不准说不!”
“您……”
“不准再用敬语,不准不准!”中川知哉的手指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了。
练书瑀不知她的心情该说无奈还是好笑。
他的任性她也不是不清楚,但今日更是确确实实的见识到了。
当他一迭连声,连气都不用换的不准任何人将脑筋动到她头上时,她的胸口瞬间紧缩,小手因期待而颤抖,在身后暗暗交握,遮掩她的兴奋。
那宣言怎么听,都是在公告周知,他喜欢她。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说他公私不分都无所谓,他是最高决裁者,掌握公司命脉,今日他不过要个人,谁敢多废话半句?
“我警告你,不管我说了什么,开除啦、换人啦,你既然是个秘书,就该够聪慧,分辨得出来老板是一时情绪用词,还是真心要把人开除。这是秘书的基本功,还要我教你啊?”又不是第一天才入这行,把他的气话当真算什么称职的秘书?
“是,总监。”练书瑀悄悄握起的拳头,指尖用力掐入掌心,若没有疼痛压制,她恐怕就要一时忘情,笑出声来了。
“在我离开台湾之前,秘书就是你。”敢擅作主张换老板试试看!
“是,总监。”实在太难忍了。
这位三十一岁的大男人怎么会这么可爱?
她终于明白,他过往的脾气暴躁、挑衅、酸言酸语统统都是傲娇的表现,都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就像在音乐造诣上极高的他,不应该会是个五音不全,出类拔萃的他也不该表现出没自信的不安,但他就是这样的违和,这样的出人意表,让他的完美有了缺陷,让她想把个性别扭的他搂进怀里,好好的“秀秀”。
“我不准你去帮专案经纪部那家伙办事情,管他秘书是病了还是辞职了,都不准去帮忙,就算开个电脑也不行!”这是最让他火大的一件事。
全公司拥有专属秘书的高阶主管有十几个,她哪个不好选,偏选一个觊觎她的,还是已婚的有妇之夫。
这间公司太乱了,不仅秘书制度有问题,工作责任方面也有问题,他一定要颁布一条命令,不准搞婚外情,违者直接开除,没有第二句话!
吼完的中川知哉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回应。
“说话啊!”莫非她对那个已婚男还真怀有情意?“你不会还想去当那个曾什么的秘书吧?那个人有家室了,你没看到他有戴结婚戒指吗?而且他那么老了,大你那么多岁,可以当你爸爸了!”
眼睛要放亮,要懂得挑男人啊!
马鹿野郎!
见他横眉竖目,满嘴酸意,醋液流淌得四处都是,呛得叫她快憋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总监,你……”练书瑀用力咬了下唇,好平复一下心情。
“我怎样?”
她该不会想说他这样太专制霸道,想跟他抗议吧?
不准不准统统不准!
这公司他说了算!
“你其实在吃醋吗?”
“什、什么?”她在说什么鬼话?“吃醋?”
她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发言,让中川知哉傻了一下,脑子瞬间空白,无法运转。
“吃醋。”她很肯定地说。
“你觉得我有可能为你吃醋?”他仰头哈哈大笑,那尴尬的干笑声,听得旁人都要不好意思起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个小秘书,长得又丑、又老、
又没有漂亮身材,衣服穿得跟孕妇没两样……”
“我去把谢芳菲请回来。”
“站住!”中川知哉霍地叫住已转身的她。
练书瑀回首,端凝那困窘得手脚都不知要往何处放的男人。
“我又还没说完,你急着走干嘛?”他口是心非道,“秘、秘书本就不该挑太出色的,长得普通一点的就好,这样工作上才不会分心。”
“那老板是不是也最好不要挑太出色的,免得不小心喜欢上人家?”
“当然,那样会扰乱情绪,无法全心工作……”他倏忽一楞。
她刚说了什么?
她是在暗示他,她喜欢他吗?
“这么说来,我还是应该换个老板才对,免得……”
“不准!”他迅速打断她。“能跟我这样出色的老板共事,是你的荣幸,你有什么资格挑?”
“总监说得是。”这对话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她都丢出台阶了,他怎么还是不肯下呢?
老实说出自己的心意有这么困难吗?
或是,她想太多了?
他只是像个不甘玩具被抢走的孩子,要把自己的所有物抢回来而已,跟感情毫无关系。
“总监要喝茶吗?我去泡杯花茶过来给您。”
他的情绪一直很激动,去泡杯镇定心神的给他喝个几口,才不会一直对她咆哮着语无伦次。
中川知哉发现他吼得口也干了。
“赶快去赶快回来。”他很是心烦意乱的坐入枣红色沙发。
代表练书瑀离开的关门声响起,他懊恼的双手捧头。
他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觉得脑子一片乱,嘴巴完全不受控制。
她刚是不是有暗示她喜欢他呢?
他很想再叫她讲一次,讲得更清楚些,但说出来的话就是口不对心,完全不对他真正的意思。
万一被误解了怎么办?
她突然说要去泡茶给他喝,该不会是气恼他,所以要泡抹布水花茶给他喝吧?
“马鹿野郎!”他火大站起身,快步冲出办公室。
要到公司的茶水间,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一定会经过可容纳十个人的小型会议室。
此刻会议室门半掩,里头有人声传出。
练书瑀本想就这样走过去的。
她不是会打听八卦的人,也不爱听墙角,所以没意思偷听人家的秘密谈话,但是“总监”两字一入耳,就让她不自觉的驻足了。
从声音可辨认得出来,是公司的行销企划部经理跟公关部副理。
她记得中川知哉上任的第一天,她也不小心听见了他们两人对中川知哉的放肆批评……
“……那个毛头总监,这下可耀武扬威了!”公关部副理忿忿不平。
“不过是拿到一亿日币的预算,践得二五八万的!”
“他的行径越来越嚣张了,你有看到他刚才闹的那一场吗?秘书安排得好好的,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当公司是他家开的啊?他要不要干脆把所有秘书变他自己的,学古代皇帝招一个后宫算了?”
“公司的女性同仁都对他赞誉有加,开口闭口都是他的好话,说不定真有几个已经被他用上床了!”
行销企划部经理鄙视出声,“我看他是用过日本女人还不够,现在要来糟蹋台湾女人……”
行销企划部经理越说越不象话,若是以往,练书瑀必是当作没听见,默默走过去,但这一次,她觉得无法忍耐。
她伸手握上门把,正要推门进入,冷不防有人扣住她的手腕,朝她摇了下头。
小嘴微张的她被带走了。
中川知哉将她带进茶水间,人倚靠在门边,指挥她泡茶。
“你刚想干嘛?”他一走近会议室,就看到练书瑀绷着一张小脸,脸色是他未曾见过的阗暗,头上冒着火,像是要找人干架。
他走过来的时候,里头两人的放肆批评,毫无意外地也进入他的耳。
练书瑀按下电磁炉开关,加热开水。
“我想提醒他们隔墙有耳。”她尽量不让语气泄漏情绪。
“我怎么觉得你是要去找人打架?”气势汹汹,连他都要怕了,但也莫名的好开心。
显而易见,她想替他打抱不平,她站在他这一边,那凶神恶煞的气势,让他好喜欢。
“他们说得太过分。”她咬了咬唇,倏地回过头来,“你吞得下这口气?”
“我倒意外你吞不下。”她不像是意气用事之人。
练书瑀闻言缄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帮公司这么多忙,拯救了华语部门,他们该心存感激,不应该随便乱说话!”
“我又不是为得到他们的感激才来救华语部的。”他们是哪根葱蒜啊?值得他大动肝火吗?
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他已经在做秘密调查,将公司近年来的营运调查彻底做分析,到时候,该鲗的该留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放着毒瘤不管,就算申请更多的预算也只是扔进水里,就算总公司那边只是碍于他的情面拨了款下来,但高傲如他,有可能顶着失败的悲剧回日本,加添一抹黑历史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的人生,不会再有任何一抹污点!
“总监是为什么愿意亲身来台湾拯救华语部门呢?”练书瑀提出她多时的疑问。
中川知哉瞪着当事者,犹豫。
“总监?”他干嘛瞪着她不说话?
他要把他的秘密说出来吗?
可说出来的话,他觉得他在她面前似乎就会永远抬不起头来了。
他有把柄在她手上已经够衰的了,难不成还要再亲自送上一把?
中川知哉大手撝住眼,皮肤渐渐透红。
“总监,您还好吧?”练书瑀关心上前探视。
他怎么脸突然红了?
那模样好像在强自压抑着什么似的。
“您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别说吧。”别一副好像要他命的痛苦样子啊。
他霍地张手将娇小的女人整个搂进怀中。
“你可以叫我知哉,我允许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日本人可是只有至亲好友才直接唤名字的。
练书瑀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什么情绪反应。
当他双手搂抱住她时,灰云般密布的心就已明晰。
他是喜欢她的。
她抿了下唇,踌躇了一会儿,抬手回拥。
怀中的男人很明显僵直了一下,接着双臂更为用力,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我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特地来台湾一趟的。”
“好,那不说。”她不勉强他。
“你休想从我嘴里听到,我是利用拯救华语部门的名义,来找一个十年前,我给了她电话,但她却一直没打过来的女生!”
练书瑀小嘴讶异的张大。
“那个女生非常可恶,一直说我唱歌难听,我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上现场节目清唱,从此歌唱生涯全毁。”
不会吧,他会去参加那个节目,是因为她的关系?
“那你要找那个女生报复吗?”
“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什么报复?你在讲什么东西?”他恼怒低吼。
练书瑀险些失笑。
“对,你刚什么都没说,我是不可能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事情的。”她用力憋忍满月复翻滚的笑意,顺着他的话道。
“本来就是,我怎么可能告诉你,那个女生可恶至极,但我却还是一直在心中挂念她,那实在有失我音乐大神的面子,所以不趁这次要收华语部门的事来台湾,我去哪找借口过来?”
“对,你什么都不可能告诉我的。”
“没错,就是这样。”他一把拉开她,“我的茶泡好了没?”
练书瑀回首,煮水的茶壶早就滚沸,不断冒着水蒸气。
“我现在就去泡茶。”
“等一下。”中川知哉把人拉回来。“我也不会告诉你,在喝茶之前,我还想这样……”
长指抬起纤细的下巴,将唇覆上,深深的,把所有的想念心情,藉由吻一一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