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如果让我站在铺子里挑选珠宝首饰,在我眼里,它们每样都很耀眼,每样我都想买走带回去,可我最后只会选择一样都不买,就这样转身离去,因为我不知道一时的好是不是永远的好,或许我现在很喜欢,但说不定下一秒我就会嫌弃它太艳俗,挑出各种毛病。”
“你很挑耶,你知不知道。”换作是她,最后怎么也会挑件最满意的,来个皆大欢喜,免得下回遭受店主白眼。
“我不喜欢不长久的东西,我不接受不能长久的爱情。”段殷亭脸上有笑,是他一贯令人舒心的淡然,他的心和话语却是如此坚定,“要与我执手一生的人,一定要由我自己寻找,感情不是凑合,只沉迷于一时的欢喜、一时的欲念,将来她定会怨,我也会。”
“你……”她知道这就是他,深思远虑,对感情之事抱有自己的坚持。
他太好了,好得太全面,难道他不就是她心里渴望好久的那个人?
他是,可是她不够资格。
“成为你娘子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惜蝶故意嘀咕给他听,接下来整顿饭都没有再说过半句话,只拼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好吃的饭菜上,而不是光想着他与哪名女子分执喜绸两端拜堂的情景。
段殷亭也没有说话,却不知在沉思什么,偶尔会偷瞧她只顾与饭菜奋战,塞得胀胀鼓鼓的俏丽脸蛋。
饭后,段殷亭遵照承诺带惜蝶欣赏完唯江夜景,两人才漫步走回栖凤楼。
途经一户有篱笆的人家时,草丛里却传出嗯嗯啊啊的古怪声响。
“啊啊……彪哥哥你好厉害……”
“你也好厉害……哦,太紧了,好爽……”
“这……”段殷亭的脸先是红了,然后彻底黑了,唇边无限抽搐。回去的路只有一条,这是该进还是该停,等对方办完事先行离开?
惜蝶在他身旁掩嘴嗤嗤闷笑出来,陪他一块停步。夜路并不是走多了才会见鬼,偶尔走走也会碰上鬼,两个被情|欲冲昏头脑,正随便找处有遮蔽之物就想就地解决的急色|鬼。
段殷亭无法描述此刻的心境,尴尬、羞耻……不,是无力居多,何况他身旁还跟着惜蝶。
“不从这里走过去吗?”惜蝶踮起脚,好不容易才将话送到他耳里,顺便吹进一口半调戏、半调皮的温暖气息。
“你……”段殷亭自然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离她好几步。
“你好生女敕,对着耳朵吹气这招对你也管用哦?”连耳根子都红了。
“惜儿,别闹,帮忙想想法子。”幸灾乐祸估计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还需要想什么办法?路是给人走的,选路边来办事是他们不对。”为什么必须要等到他们爽完才能过去呀?太没道理了吧。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觉得此时退回去,找棵树挨着赏赏月,等时候差不多了再从此处通过才是上上策。
“没叫你拨开草丛去看,我们直接走过去,他们就会停下来啦,没能污染你段三公子的耳朵。”
“惜儿!”他阻止不了她,只能被她拖着光明正大地从路上走过,她还嫌不够火上加油,刻意踢动沙石发出好大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草丛后的两人发出好大一阵骚动,“啊啊啊……有人!”
“女乃女乃的你们是什么人?”
“路人。”惜蝶拉着段殷亭,看也不看被惊扰得十分狼狈的两人,理直气壮地路过。这种行为太过丧尽天良,就算段殷亭没经历过,那位仁兄此刻愤怒羞赧得无地自容的心境他还是懂的,于是他私底下给了那位兄台一个好生抱歉的眼神,并劝告他还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再接着后续吧。
“惜儿你真是……”
“想说我不够矜持,做出来的事伤风败俗吗?”
“不是。”他只是惊讶,“谢谢你。”
她不懂婉转迂回,她才不肩在背后推谁一把,但她总是会牵着踌躇不前的人勇敢迈步,所以他感到惊讶,也佩服她这份勇气。
“不用谢。”她知道那声道谢所为何事,当即爽快接受,回以甜美笑靥。
回去时,惜蝶带段殷亭走的是栖凤楼后门。
“栖凤楼有后门?”
“当然有……先说明哦,那天让你从窗户出去并不是在耍你,负责杂事的人起得早,老早就在这边进进出出了,所以才没让你走这里。”
“我知道。”他没有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的意思,“不过我很好奇你房里那条绳子。”
那条绳子的长度太匪夷所思,完全就是为了能从东楼四楼窗户出去而准备的,一想到或许她也曾让喝醉的寻芳客在她的天香阁过夜,翌日好让对方利用绳索得以逃月兑,他的心里就有火焰被点燃蔓延。
“那是我为我自己准备的。”
“你想……逃离栖凤楼?”他多少听说过青楼里的一些规矩,那些擅自逃跑的花娘下场多半不会太好。
惜蝶轻摇螓首,“栖凤楼曾换过一任楼主,也换过一位嬷嬷,以前的楼主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以前的嬷嬷可是泯灭天良,专门赚取黑心钱财的,我怕好的不来坏的来,哪天那个黑心嬷嬷逼我就范,那条绳子我老早就给自己准备好在房里。”
“原来如此。”他笑了,眉开眼笑,笑得那张温熙俊颜更好看了几分,也笑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呆子。”笑那么开心干嘛?捡到钱哪?莫名其妙。
“姑娘!”香儿的叫唤从身后传来,只见她急急走完回廊,飞奔到两人面前,“我的姑女乃女乃,你可总算回来了!”
“香儿,怎么了?”
香儿跟在她身边很久了,自是不会对她这张素净脸庞表露半分惊讶,却对她那身打扮不悦地皱了皱眉,只是此刻有比对她评头论足更重要的事。
“你还问我怎么了,嬷嬷那边都快闹翻了……你、你果然跟三公子在一起!”香儿马上就察觉到段殷亭的存在,她看向段殷亭的目光饱含埋怨与责备。
“不都知道我就是跟他在一起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敝……”
“姑娘,你在『外面』跟他在一起,跟你在楼子里跟他在一起大不相同好不好?”
“好啦,我这就去找嬷嬷……”走了两步,惜蝶又回过头,“对了,香儿,你找几名轿夫用轿子送三公子回去。”
“是,香儿明白。”还有心思顾情郎,先顾好自己吧!不气,不能气,香儿心里吩咐自己要沉住气。
直到惜蝶的身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香儿转向段殷亭,换上另一副面孔,那张年轻带些稚气的脸蛋写满愤怒,“三公子,您这回可真是害惨我家姑娘了!”
“怎么回事?”虽然他像个虚心求教的孩子,面对非难喝斥仍保持温雅守礼的态度,可这招显然对香儿不管用。
“人人都知道我们栖凤楼东楼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可鲜少人知,我们这儿对于东楼姑娘贞洁的教育概念比外头身家清白的黄花闺女还要严厉、还要不人道,在楼子里到处都有眼线,自是没姑娘敢造次,可像今日这样,姑娘不留只字片语就跟您在外头厮混好几个时辰,不论怎么解释,你们都还是不清不白。
现下嬷嬷可是找了两个稳婆来在房里等候着,等姑娘一回来,不管她愿意与否,马上就拉她去验身,这可是耻辱您知道吗?这种事无论在姑娘间还是在客人间传开都不好听。”
一贯的和煦僵在脸上,他显然也知道闯祸了,很受打击,“她……没跟我提起过这种事。”
“姑娘她当然不会跟您提半个字。能跟您独处,她都不知有多欣喜若狂。”
依她看,段三公子怎么也没那个胆……不,是没有那个想法,会闹出今天这事儿,一开始肯定是惜蝶出言强迫,段三公子才半推半就的。
现在大半个青羽城都在传段家的三公子被栖凤楼的花魁惜蝶迷昏了头,害原先谨慎守礼的段三公子夜夜流连乌烟瘴气的烟花之地,依香儿看,是她家小姐被这个段三公子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才对,不然怎么可能会明知故犯,闹这种低级错误?
“欣喜若狂……吗?”似乎没有香儿说得那么严重露骨,不过那时惜蝶确实是在笑没错,那笑容毫无虚假,她甚至借此掩饰一切,褪下奢华衣装,甘愿装扮得如同普通姑娘家,以换取与他在外头独处的短短几个时辰,她……
真傻啊,而他思及那时,自己说过的话还真淡漠得有些过分。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三公子,香儿唤轿夫抬轿子来送您回府,您也别杵在这儿发呆,要被嬷嬷看见了,她今晚可跟您没完没了,您今晚还是回府去避一避吧。”
“慢着,不必劳烦香儿姑娘,在下自己唤车夫来便是。”他拉住香儿,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塞进她手里,“只是有劳香儿姑娘将此物交给惜蝶姑娘,请务必交到她手上,在下……明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