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后,沁冬重新帮主子梳头,一边笑道:“上回您说见到了一只小猫,逗它玩了半天才回来晚了,奴婢说啊,您这运动之后,倒是心思活泛了许多,过去在咱们府里,夫人那是最最爱花的,园里还少得了花吗?厨房的管事娘子也养了几只猫,您可没看过花和猫一眼半眼呢。”
这“运动”一词她们是由主子嘴里学的,主子每每在运动回来之后,那双眼睛精神奕奕的神清气爽,让人看了就心里敞亮,跟以前胖乎乎时差了不止一点两点,她们真是打从心里高兴啊。
丁宣瑛气定神闲的笑了笑。“我以前有那样吗?”
躺着的那几天,她消化完脑子里原主的记忆,知道原主那吃货,镇日就是吃吃吃,眼里除了吃食,哪容得下四季美景和可爱的小动物?若是眼里有四季,定然也是春日有菠菜粉丝来开开胃,夏日有时令海鲜,秋日的鱼柳最肥美,冬日少不了炖鸡进补,这便是原主对四季的所有感受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噗哧一笑。
说起来,这原主会嫁给云府少爷为正妻,也真是个“杯具”。
根据继承来的记忆,原主的祖父丁光宗与云府少爷的祖父云在理为至交好友,一日云在理到丁府作客,见丁光宗的儿媳安氏怀胎七月四肢还纤秀娟丽,只大了个肚子,心想若生女儿像母亲,那便是个美人胚子,当下与丁光宗指了女圭女圭亲,若安氏月复中胎儿是女娃,便许给自己那五岁的嫡长孙云敛锋。
丁家虽是为官的书香门第,但云府却是南泉的第一富商,那是何等富贵的大户人家,两人又是至交,丁光宗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安氏如同他们希望的,生下了女娃,而女娃也确实眉清目秀,端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当下两家互换信物,亲事便这么确定了下来。
谁知道,丁宣瑛这可爱的小女娃,却是一日一日的越养越胖,而安氏后面生的两个女儿也如同丁宣瑛一般,都是小胖妹。
待丁宣瑛及笄,云敛锋也二十,两人该行嫁娶了,那时主导这桩亲事的云在理已经过世,他的儿子云水南遵从父亲的遗愿亲自上丁家提亲,丁光宗是书生出身,为人光明磊落,便将自己长孙女如今很胖之事告知云水南,并说若对方后悔,他是绝无怨言的。
那云水南是个孝子,这桩亲事是他父亲亲自订下的,他哪里可能悔婚?当下说娶妻娶贤,外表不重要,不管丁宣瑛胖成什么模样,他们一定会娶便是,拍胸脯保证会按照日期来迎娶丁宣瑛,让丁光宗很是安慰,直说这便是大户人家的作风——大器。
云水南回府之后,面色凝重的与妻子夏氏说起丁宣瑛如今很胖的事,两人都愁眉不展,他们深知自己儿子玉树临风、少年才俊,不知多少闺秀见了他便错不开眼,他也是个眼光高的,哪里看得上胖的,更遑论那胖的还要成为他的妻子,岂不是要让他成为朋友们的笑柄?云水南夫妇一想到这事就愁啊,夜里都睡不着觉,非常烦恼。
夫妻关起门来讨论,却被来上茶的小丫鬟偷听了去,那小丫鬟平日就爱与云敛锋身边的小厮坤弘拌嘴,不小心便把这件事说给坤弘知道,坤弘是个伶俐有眼色的,知道主子看女人的眼光长在头顶上,连南泉烟花楼的第一清倌琉璃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是个胖的?
坤弘飞快出府去打听了一番,把结论告诉主子——丁宣瑛不是普通的胖,是很胖,而且她什么都不会,只会吃。
云敛锋一听便打从心里厌恶未来妻子,他抵死不娶。
云水南大话已讲出去了,非要儿子履行婚约不可,不然他的脸往哪搁?他们云家若是悔婚,他那过世父亲的脸又往哪搁?
父子闹僵了,最是宠爱云敛锋的云老太君出面了,她心里自是怨极了老头替宝贝孙子指了这门亲事,但面子要顾全,丁宣瑛是一定要娶的,她做主让云敛锋同时再娶一名平妻和纳两名姨娘,那丁宣瑛只要迎进门即可,往后要冷落、要无视都随他,只要不打不杀、不休了即可。
云敛锋那时已渐渐接手了家业,并非不懂事的少年,深知这桩亲事在“面子”之下是一定得履行的,既然老太君发话说娶进门之后要怎么对待都随他,他大可把她丢在一旁,况且又同时让他娶了三名娇滴滴的平妻和姨娘,消弭他心底那股子的鸟气,也算给丁宣瑛难看了,他便牙一咬将人娶了,这便是原主会遭受丈夫冷落的来龙去脉。
她穿来之时,听说那平妻和姨娘里,三个已有两个有孕在身,这会子孩子应该都会走了吧?而她呢,原主的记忆里,她是连一面都没见着她那挂名丈夫,成亲那日拜了天地之后,她是被送进了洞房没错,但云敛锋最后进的却是平妻的洞房,她连红头巾都是自己掀的。
女人做到自己度过新婚之夜,真是有够悲哀的,也该好好反省才是,但她的记忆里,原主不但一点也不伤心,还干脆放开怀来继续大吃大喝,把新房里那桌精致的席面全扫进自己的胃,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才拍拍肚皮躺平,隔日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满足的起床,而思秋和沁冬说,她大剌剌的一举一动都有眼线一一禀告给云敛锋,也难怪原主会被挂名丈夫嫌弃至深,把她这正妻当弃妻来对待。
“少女乃女乃,您日日这样出去运动,天气越来越热了,奴婢真怕您会中暑。”思秋打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碗温热的洛神花茶。
主子以前爱喝那甜滋滋的莲子百合糖水,但现在不喝了,说这洛神花茶可以降血脂、减少皱纹,还要喝热的,喝冰的不好,让她们没事也跟着喝,有益无害。
于是她们便也跟着喝了,喝了一阵子,成效也出来了,皮肤还真的晶莹剔透,至于那降血脂是什么,她们至今也不明白便是。
然而她们都觉得,主子现在是越来越有个主子样了,懂的事也越来越多,难道是那本《大锦游记》里记载了这么多学问吗?
两个丫鬟才在想那《大锦游记》,丁宣瑛便已拿着书翻到折起来的那一页,一边喝洛神花茶,一边继续看下去。
原主虽然是开阳县令的嫡女,但大字不识一个,房里自然没有半本书,她想看书,但不想让府里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不能到书房去取书看,可平日里除了运动之外日子实在无聊,她便让思秋托守二门的婆子去市集里买书回来,她不知道这朝代里有什么书,便说随便买,又给了足足五百文钱,那婆子就买了一本厚厚实实的《大锦游记》回来。
见到这本《大锦游记》时,她可真是高兴极了,不说那厚度跟密密麻麻的字看个几个月没问题,就说那书里详细记载了大锦朝的风土民情,委实让她对这个朝代了解了不少。
“无妨,那就再早些出去吧。”丁宣瑛不甚在意地说。
此时是六月初,天气已经很燠热了,她一贯是天蒙蒙亮时便出去慢跑,等酷暑一到,势必要跟鸡啼一般早才行。
其实这时代还没地球暖化,六月并不像她前世那么闷热,但古人衣服是一层又一层的,少穿一件都不行,就连卷起袖子露出小手臂也是不许的,她自然不能像前世那样穿件运动背心和运动热裤就去慢跑,更别提这里又没运动鞋,她是穿着绣鞋慢跑的,她都要佩服自己怎么还能跑又不造成运动伤害的。
一开始,见她那么早出门,思秋和沁冬硬是要跟着她一块跑,她说不用,她们就说些什么绝不能让少女乃女乃一个人落单、这样太危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等等,硬是要陪。
她拗不过她们,就让她们陪。
那时她被原主肥胖的身躯拖累,跑不快,她们两个都跟得上,但慢慢的,随着她一天一天的瘦下来,步履渐渐轻盈了,她们就跟不上了,最后自然是气喘吁吁的投降不跟了。
她知道慢跑时呼吸的节奏很重要,知道要怎么调匀呼吸才能跑得持久又轻松,她是故意不教思秋和沁冬的,既然她说什么都没用,她们就是要跟,她便让她们自动打退堂鼓,她们两个是标准的瘦子,都不需要减肥,这样日日跟她一块跑是折腾她们啊,她哪忍心?
思秋和沁冬是她穿来后见到的人,对她可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们当她是主子在伺候,但她当她们是妹妹,前世她已二十六岁,这两个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看在她眼里自然是妹妹了。
然而丁宣瑛不知道的是,今日她在慢跑时,倒让她的挂名丈夫看到了。
她所住的束香轩虽然雅致宽敞,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一个不少,但却位在云府的边陲地带,距离主屋还要走上半个时辰,府里平时一般是不会有人往那里去的。
而为何落在边陲里的束香轩却建得美轮美奂,楼台亭阁一个都不少?那是当日云老太君决定的。
丁宣瑛是个棘手的正妻,云敛锋不想看到她,但云家又不能亏待她,只好匆匆整修了闲置数十年的束香轩,再配置了几个小丫鬟、粗使婆子和守院落的小厮,还免了丁宣瑛的晨昏定省立规矩,要让她独门独户的过,而那是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一般人到了这地步,总会哀怨了吧?但原主偏不,她反而乐得不用去向太君、公爹婆母请安,束香轩有小厨房,还有个厨艺极好的厨娘,她就安心的在这里吃了,以前在娘家还有爹娘会念她吃太多管束她,婚后她简直像飞出笼子的鸟,吃得那一整个欢啊,叫做无与伦比,谁也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