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法心下暗暗叹了口气,明知太皇太后不可能真的这样就被她气出个好歹,毕竟老人家在气急败坏之余,恶狠狠如狼般瞪着她的白眼可炯炯有神着呢!
——可她身为后辈,教尊长生了气就是不应该,所以她就算没错也错了。
她恭恭敬敬地重磕了三个头,雪白额头都青了,疼得头晕眼花还是坚持地告罪自疚道:“孙媳惹得老祖宗不快,孙媳在此自请罪罚,按『大魏宫律』跪宗祠三日,抄女诫百篇,以示惩戒。”
太皇太后这下子真的暴怒了,跳起来就要拿手边的厚金酒盏砸她,被总算还有点理智的宫嬷们死命拦住了。
给新后小鞋穿是一回事,要是真砸出毛病来,恐怕第一个被魏帝收拾的就是她们这些宁寿殿的下人了。
“你这小贱妇,别以为卖弄几句『大魏宫律』就可以教训到哀家头上来了。”太皇太后气喘吁吁,老脸涨得赤红。“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给哀家押下去杖八十!不过打杀个区区宋国的小贱妇,哀家倒要看看皇帝敢拿我这个皇祖母怎地?”
见太皇太后大发雷霆,几个宁寿殿侍人只得磨磨蹭蹭地上前架住了梅小法,姚顾不得尊卑之别急急护住了,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正心急如焚间,原是未奉召不得入内殿的二十名皇卫军已经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三两下便将侍人们打趴在地,前十后十地牢牢圈卫住了梅小法。
“大胆!大胆!”太皇太后怒不可遏,“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禀太皇太后,臣下不敢。臣等奉君上令,必誓死护卫皇后!”为首的皇卫军统领沉声道。
“那个不孝的东西……他竟敢……竟敢……”太皇太后气得身形摇摇欲坠,面色由灰败迅速转为暴怒。“来人!把他们统统给哀家拿下,统统打死!”
下一刻宁寿殿的懿卫军百人冲入殿内,将梅小法一行人团团围住——太皇太后显然是不惜要撕破脸了。
梅小法心跳急如擂鼓,神色苍白,眼看情况一触即发,忙扬声道:“住手!”
“想求饶?”原是气得浑身颤抖的太皇太后心下大快,冷笑了起来。
“迟了!你个小小宋国下贱庶妇,也敢窃据我大魏尊贵后座,还到哀家的宁寿殿撒野……”
“孙媳虽无撒野之心,然惹了老祖宗不开心便是有过,孙媳认罚。”她深吸了口气,平静地道:“只是这些护卫奉君上之命护我周全,尽忠职守,他们没有丝毫过错,还请老祖宗遵行律法,放他们一马。”
皇卫军众人心下一暖,面上越发恭肃,不顾太皇太后的尖声怒斥,手中锐利如霜的佩刀已齐齐出鞘,整齐划一地一致向外,寒光凛凛。
“娘娘请放心,臣等定能护您平安回殿。”皇卫军统领低声道,再抬起眼,眸中杀气横溢。
元拓拨至她身边的皇卫军都是曾随他在沙场上厮杀血战出来的百战雄军,个个杀敌如砍瓜切菜不在话下,尤其一身死人堆里拚将出来的血性更是令人望之生惧,又岂是素来安逸宫中的宁寿殿懿卫军可比得?
“国法大于宫律,”她压低嗓音急促道:“各位将军受君上命令护本宫是对君上尽忠,太皇太后是后宫之人,不能太过刁难你们,但本宫身为魏后,本就受宫律和伦理辖管,于公于私都不能违逆尊长——”
“娘娘,太皇太后已起杀心,”皇卫军统领心一紧,疾声劝道:“宁寿殿不宜久留。”
“不,太皇太后虽口气凶狠,然宋国使臣仍在,若是真打杀了本宫,大魏于列国间国誉将受创严重。”她也急了,催促道:“但将军们若是真在宁寿殿动刀伤人,就落了被动之势,太皇太后便是想以宫律加罪汝等亦是天经地义,到时候恐怕连君上也搭救不得了。”
“可是娘娘——”
“快走!”
百名懿卫军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渐渐化不安为捧笑,张牙舞爪地包围得越紧。
“杀了!统统给哀家杀了!”
“……老祖宗好大的火气!”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隐隐带着刻意压抑过的愠怒和急切。
太皇太后面色一变。
宁寿殿众人连忙跪下,个个面色惨白如死。
护守梅小法的姚和皇卫军则是喜上眉梢,神色缓和了下来——太好了,君上到梅小法心儿莫名评评狂跳,呆望着那个自殿外如天神降临般的高大俊美男人龙行虎步而来,一时有些慌乱,又有种悄悄的喜悦……
“孙儿给老祖宗见礼了。”元拓却是看也不看殿上目光闪烁的太皇太后一眼,温柔而坚定地扶起梅小法,将单薄的小人儿揽入怀中,低头看着她。
“身子还疼吗?”
她小脸瞬间炸红了,又是尴尬又是羞窘,半天抬不起头来,却很有想要狠狠痛踩他一脚的冲动。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来得正好。”太皇太后气得咬牙切齿,恨毒的目光似乎像要将他两人射穿了。“孙儿,这贱妇竟敢在哀家这宁寿殿放肆,哀家不喜她,你把人拖了下去打杀,哀家另替你择一佳妇为后——”
“老祖宗操心太过了。”元拓淡淡地打断太皇太后的话,“孤已有后,甚得孤心,故此就不劳烦老祖宗了。”
“你——”太皇太后被他一句话堵得险些呕出血来,宫嬷们忙拍抚她的背,过后方悻悻然地冷笑道:“自古孝字为天,皇帝难道想为个贱妇气死哀家吗?”
梅小法忧心不安地抬头望向身侧的元拓,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腰肢倏地一紧,就见他低头对着自己笑得好不愉快,俊颜上连一星半点的困扰之色也无。
“孤不知老祖宗口口声声说的贱妇是谁,自然也就无所谓试图气死老祖宗一事了,况且这罪名太大,孤可不敢领受。”他闲闲地似笑非笑道:“噫,莫非老祖宗已知晓厅老国舅日前强纳十四岁小泵子为第二十房小妾,被言官告上朝廷一案?”
“什、什么?你说什么?”太皇太后脸色一白。
“来人!传孤的旨令下去,庞老国舅庞丛因官帷不修,后院无德,强逼民女,宠妾灭妻,违法乱纪,太皇太后闻知大怒,致使凤体不谐,孤对此忧心甚甚,为抚太皇太后之心,故革去庞丛柱国公之爵位,拘宅中自省,以观后效。”
“你敢?!”太皇太后厉声道,气得浑身颤动。
元拓浓眉一挑,正要讽斥,然而一旁听见“老国舅强纳十四岁小泵子为妾”这几个字便已弯眉紧蹙,面色凝重的梅小法再也忍不住朗声开口。
“自古王子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罪,否则权贵宗亲人人视国法律法为无物,如何服万民之心?如何杜悠悠众口?”
元拓眸底掠过一抹激赏,胸口一暖,笑意已荡漾了开来。“还是孤的好皇后知国法识仪礼,不像某些只懂得以长欺幼、以权压人的……嗯,总之,大魏有此后,实乃大福大善矣。”
“君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她小脸瞬间红了,小声道。
他们夫妇俩一搭一唱,端的是一派帝后情深、恩爱知心样儿,太皇太后却是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恨不能立时亲手撕了他俩的嘴。
“统统给哀家闭嘴!”太皇太后跌跌撞撞冲下了殿阶,宫嬷们吓得急忙搀扶,还得拦着老祖宗别真的扑打上去。
“你、你们……不孝至极,哀家、哀家要传宗妇入宫,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这两个小畜生是如何忤逆哀家,气死哀家……”
“大魏往日无后,宗妇朝拜老祖宗是宫例,然现孤已有后,日后此等繁琐劳心事就交给皇后了,老祖宗免再挂心操劳,倒还是能多安享天年,让孤和皇后多多孝顺您些时日。”他微笑道,却是字字句句都气死人不偿命。
梅小法眼看着太皇太后被他的话又噎又气得面色涨红,身子还摇摇欲坠,不由心下忐忑。这样,真的好吗?不会出事吧?老人家好歹也是他的皇祖母,万一真气出了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宫嬷们的惊呼声中,太皇太后果然半真半假地厥了过去。
“来人,快传御医!”元拓俊美玉容上流露出焦急担忧,黑眸却是森冷如故。梅小法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真正的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