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见所有人都走了,在外面直着脖子往里面看,有心要催皇上用膳,保重龙体,可看皇上余怒未消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现在过去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鬼戎早看到他探头探脑的,带着气问道:“有什么话就说,你这奴才也想找死吗?”
同福心头一颤,立刻趴到地上,“回皇上,是文妃娘娘刚才派人来问皇上用不用膳,文妃娘娘现在还饿着肚子等皇上回去呢。”
鬼戎一下子就站起身,走过同福身边,还虚给了他一脚,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敢呀!同福模了脖子上的冷汗,赶紧爬起来跟着鬼戎转往清泰宫。
果然鬼戎一进门,就看到文知艺靠在桌旁,撑着香腮在打瞌睡。
他心下怜惜,上前坐到她旁边,搂着她的细腰,把她揽入怀中,唤她的乳名,“艺娘。”
文知艺转醒,一见是他,还把她搂得这样紧,小脸浮出红晕,小手推拒着他,一边喊着万岁爷,一边作势要下跪。
他搂着她,不让她动。“我们俩就不要那些没用的规矩了,饿了吧?以后别等朕了,自己先吃,剩点好吃的给朕就行了。”他开玩笑。
没想到文知艺脸色一凝,正色道:“那可不合规矩,臣妾怎么能自己先吃?万岁爷是万圣之躯,不能吃剩下的食物。”又好语劝他。
“万岁爷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国事重要,那也得万岁身体康泰才有精力来治理,以后定要按时吃饭。”
鬼戎脸上止不住地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这全天下可没人敢管朕的,只有你这个小女人敢。你放心,朕的身子壮得很,就算是几天不吃不喝也不会倒。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娇弱吗?”
文知艺不自觉嘟了嘴,讪讪说:“那是臣妾管太多,招人嫌弃了。”说着就在他怀里背过身去。
这小丫头,竟耍起小性子了。
“好好好,是朕说错了,是关心朕,是朕不懂事,朕给爱妃道歉了,好吗?”他逗着她,想转过她的身子,她稍微挣了挣,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就噘着嘴窝到他怀里。
“朕以后一定准时来陪爱妃用膳,这样可好?”
鬼戎觉得这感觉还真是新鲜,他生了好几个儿子,没生过一个女儿,这丫头乖乖窝在他怀里的娇小模样,倒像是他养的小孩,忍不住就想顺着她。
文知艺点了点头,心里却道:陈嬷嬷私下跟我说得真对,这外表越刚硬的男人,越吃女人撒娇这套,这就是以柔克刚了,自己以后拿捏准了,不要太过,应付这男人开心不成问题。
文知艺随即伸出小手指。“万岁爷一言九鼎,要跟臣妾拉勾盖印才算数。”
这也太幼稚了!表戎看着自己又粗又糙的手指头,硬得跟铁似的,弯都别不过来。再看怀里人儿竖在那的小手指,指如春葱,指甲莹润剔透,还透着股娇女敕劲儿。
文知艺撒娇地在他怀里扭了扭,歪着脸蛋看他,一双大眼亮晶晶的,透着信任感。
鬼戎怔忡,想来他会对她这么上心,还不是因为第一眼就看中了这双好眼睛?他不知不觉便受了蛊惑,怔愣间就把手伸了出去。
文知艺见机不可失,狡黠一笑,眉眼弯弯的,像只小狐狸,惹得他心头一阵骚动,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她拉住了尾指,勾缠在,起,拇指又被她掰过来,像小孩子在玩般,狠狠盖了个印。
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也被她盖了印似的,热呼呼的。
“万岁爷说话可要算数,以后都要定时用膳,万不能伤了身体,万岁爷若是不记得,忘了时辰,臣妾也就跟着饿肚子不吃。”
他模了模她的头,没办法地叹道:“你呀!”
两个人亲昵了一会儿,陈嬷嬷就传了膳,伺候两个主子用了。
吃完见时辰还早,鬼戎就拿了卷兵书靠在榻上看,文知艺便做做绣活,她的手还算巧,贴身衣物和小绣件都是自己亲手做,现在就打算做个荷包赠他。
鬼戎把腿放到她身上,惹来小丫头一瞪,但也没说什么,就这么让他放着,令他得意地晃了晃大脚丫。
文知艺唇角抿着笑,只觉得心里好平静,好安定。
过了约一刻钟,谁也没说话,文知艺的脖子弯着有点累,就抬头看了鬼戎一眼,没想到他正在出神,她探头看了一眼,见他书页都没翻,也不知在想什么烦心事,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抚过他眉间,他回神看她,眼里有些困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文知艺温柔一笑。“万岁爷累了,还是早些歇着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身子却不动,只抓了她的手来放在颊侧。
“艺娘,你怨朕吗?”怨朕强抢了你,把你绑在身边?
文知艺愣了愣,沉默半晌方老实道:“说不怨是假的,万岁爷和臣妾在那之前毕竟是陌生人。但女子的命向来不由自己,在家是父亲做主,出嫁后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艺娘是个弱女子,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但艺娘愿意顺应天时,不去怨天怨地,只想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顺应天时?好个会做人、会说话的艺娘,这样的想法才能在最差的环境里过上最好的生活吧?
“艺娘说的对,朕就是那个顺应天时的帝王!”
这男人真是自信,她不过一句暗示的话,他就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不过他说的没错,大夏在很多年前就显出了颓败之势,废帝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有个明君对老百姓来说不啻是一件好事。
鬼戎将文知艺搂到怀里。“朕要做个明君!让天下大同,各族百姓和睦相处,连艺娘都知道朕是顺应天时的帝王,为什么他们就不懂呢?”
他说着气就上来了。“朕是新君,现在就敢扣押朕的折子,朕自然不能善罢罢休。”
朝政敏感,文知艺不敢吭声,只能任他气呼呼地发泄。
“还有你那个父亲!”鬼戎的浓眉都要竖起来了。“真当朕是傻的?为了要打击政敌,把自己的对手拉下去,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使心眼,朕会不知道那周安的底细?朕现在是缺人用,少不得他,他又是前朝遗臣中权职最大的,朕更不能轻易动他,简直是吃定了朕!”
文知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要从他怀里下地,给他跪下磕头,他却按住她,缓了缓气,放轻声音对她说:“艺娘不须怕,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
他说是这么说,但她毕竟是文家的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文家洗月兑关系。她拍抚着他的胸口,柔声道:“万岁爷,臣妾能受到你的温柔相待,心里感激。臣妾在万岁爷的身边,万事有万岁爷在上面顶着,心里很是安稳,实在是幸运至极。臣妾想父亲在前朝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都是劳碌辛苦,没尝过这清闲的福分。”
“喔?艺娘的意思是?”鬼戎看着怀中乖巧的女人,垂头倾听着她的话。
“臣妾的老家在湖州,是江南的一个水乡小镇,臣妾在那里出生,长到五、六岁才随着父亲入都城,湖州巨贾富绅极多,身无官职一身轻,吃穿用度却不比那些王公贵族差。臣妾这些年看父亲职位是越升越高,快乐却越来越少,真觉得他还不如江南一富家翁。”
鬼戎模着她的头发,眸里有了深思。
“臣妾一直觉得物极必反,荣极而衰,不愿整个家族被糊涂父亲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臣妾求万岁爷,若真到了那一天,在父亲还未犯下大罪前,万岁爷就赐他当个逍遥侯,在家里做个舒舒服服的富家翁,父亲日后醒悟了也必定会念着万岁爷的好。”
他的面容有几分肃穆。“那可是你的娘家,你的父亲有了权势可是你的倚仗!”
文知艺抬起小脸,眼神坦荡荡地看着他,“臣妾已经是万岁爷的女人,臣妾的倚仗只有万岁爷。”
鬼戎闻言感动万分,把文知艺紧紧搂在怀中。
他在她生病的时候,就私下问过陈嬷嬷和文画,从她们口中得知她在文家的待遇,她是作为媵妾嫁入宫中的,她的姐姐在家中就欺侮她,自己的亲娘也被大太太掌控着性命。她之所以还是清白之身,是因为她姐姐抢她的宠,她被关起来,也是因为她姐姐。
可她却一句委屈都没跟他诉过,也没仗着自己现在受宠,就要把以前那些欺侮过她的人再报复回去。
在鬼戎的观念里,女人都是爱嫉妒、恃宠而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他兴趣来时会宠着逗着,但也知道不能在她们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文知艺是第一个让他觉得就算给她再多宠爱,她也不会翻天的女人,这样的人佩得他的宠爱,也值得他去宠爱。
他轻轻抚着她纤细的背部,答应她,“你放心,有你这话,朕定保你全家。”
文知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保文家,最终要保护的不过是她那可怜善良的姨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