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瞪着眼前一对拥吻的恋人,章钰蓉激动拔高的嗓音在此刻显得突兀又尖锐。
“章女士,今晚这包厢是私人预订,你不方便进来。”餐厅经理苦着脸追在后头,来不及阻拦气势汹汹闯入的责妇。
“胡说!我是你们饭店VIP,他是我儿子,凭什么我不能进来?”
“妈,你怎么在这里?”白铎凡不着痕迹地将满脸尴尬的黎筱沛护在身后,再递给经理一个退下的眼神。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这丫头又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你总以工作忙为由避着我,我却老听见闲言闲语,说你和一名女职员走得很近,今天要不是上次与你相亲过的于家二小姐刚巧见你带女人来这儿,我也不会逮到你竟瞒着我和女助理交往?就不怕事情传出去被你外公和其他几房亲戚发现,对你未来的继承权会有多大影响?!”
“妈,我对她是认真的,希望你能理解。再说我已经和外公谈过,他并不反对我和筱沛交往,还嘱咐我要好好待她,连外公都赞成的婚事,我想其他亲戚也不敢有异议。”
事实上他压根儿没在意过章家那群势和亲戚的看法,对于继承权更不似母亲那般狂热,会去向外公征求同意,也只是为了让心爱的女人名正言顺地嫁给他,他不愿见她受任何委屈。
“伯母,我和铎凡彼此相爱,我是真心爱他;也许一时间你无法接纳我,但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黎筱沛也放低姿态向她央求。
“你要我给你机会,但你又能给我儿子什么?”章钰蓉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像你这种出身的人我还会不明白吗?不就是看上我们家的钱才会眼巴巴攀上来!铎凡,你外公向来反对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怎么可能同意你和她交往?!”
“妈,你还不明白吗?当年外公反对你的婚姻,不是因为爸的出身,而是他品行不端、心术不正,自始至终都只觊觎章家家产,完全不顾我们母子死活,你为何就是想不通?”提到那个抛妻弃子的父亲,白铎凡心痛气恼,首次对母亲说了重话。
章钰蓉被儿子反驳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急败坏地啐道:“当年的事你还小,懂什么?再说我有说错吗?你瞧瞧这丫头,连被人这般嫌弃都还能厚着脸皮死缠不放,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教出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妈,别再说了!”
眼见黎筱沛委曲求全却换来一顿冷嘲热讽,她强忍泪水的模样教白铎凡既怜惜又不舍,气愤回护的话就这样冲口而出。
“你问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这我再清楚不过!她父亲是见义勇为、为抢救被绑架的少年牺牲性命的正直好人,而她母亲温柔宽容,不怪少年害她失去了丈夫,也不怨少年家人意图用钱打发她,未曾收取分毫就带着女儿离去,独立将她扶养长大。唯有这样正直善良的双亲,才能教出如她一般知足惜福、乐于助人的女儿。你怎么能如此批评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轻视别人,站在这里用言语伤害自己儿子救命恩人的女儿?”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女人都怔住了。
“救命恩人的女儿?你在说什么……”章钰蓉意会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当年的事你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难道这丫头——是了,『黎』特助、『黎』筱沛,你和当年那男人一样都姓黎!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黎……什么清的?你是他的女儿?”
这丫头和当年那个不幸在车祸中丧生的男人一样姓“黎”,只因事情久远,她从未将两人联想到一块儿,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巧合?!
“你认识我爸爸黎树清?”黎筱沛面色苍白,一脸困惑地问道:“铎凡,你刚才说的那些是怎么回事?什么救命恩人?”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他投向她的眼神里堆满了愧疚,让她心口发凉。
“我一直想找合适的时机向你坦白,却没有勇气开口,最后竟在如此糟糕的情况下让你知晓此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被绑架又过车祸重伤的事吗?那晚,我就是离开你家餐馆后在附近山路上遇袭,捡到我皮夹赶着送来的伯父正巧目击一切,为了救我,和绑匪在山路上飞车追逐,才会……”他哑着嗓音再也说不下去。
“你是说……造成你背上伤痕的那场车祸,就是夺走爸爸性命的同一场车祸?”
她逐渐理解那些话的意思,思绪却乱成了一团,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不是说只是单纯的车祸吗?怎么会……怎么会……”她眼里含着泪,下意识避开他伸出的手,从他身旁退开,令白铎凡心痛不已。
“你当真是黎树清的女儿?怎么会……你怎会进入铂宇工作?又为何会与铎凡交往?你该不会是被谁指使,有什么目的吧?”章钰蓉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她,神情充满戒备。
“妈,够了!是我自己私下调查,才发现当年你竟隐瞒了我如此重大的真相,筱沛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她当年进入铂宇工作也是外公一手安排。”
“是爸安排她进公司的?”闻言,章钰蓉着实愣住。
“你外公?老董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黎筱沛同感意外。
“当年伯母病重,听闻你们母女俩日子过得艰苦,外公过意不去想要施以援手,又担心由他出面会遭伯母婉拒,才会请身为安养院院长的老友代为打点一切。”
“这么说来,当年那位不具名的善心人士就是你外公?”见他缓缓点头,她眼泪直落。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与你有关。”她怔怔看着他,不住摇头。
本以为他们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爸妈在天之灵牵起的红线,让她加倍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缘分,可如今,她却不知生命中有他的出现究竟是喜是悲?是福,还是祸?
倘若多年前他不曾到她家的小饭馆用餐,或是那一夜父亲不曾捡到他遗落的钱包、不曾开车赶着送去,就不会撞见他被绑架那一幕,也不会……
再也无法深思下去,也没有勇气多看他一眼,白铎凡的表情是她没见过的痛苦歉疚,让她不忍,又教她心痛,黎筱沛只能选择逃避,闷着头直往电梯方向跑去。
见她突然转身离去,白铎凡想要追上却被情绪激动的章钰蓉扯住臂膀,情急之下他甩开母亲的箝制,终于在电梯关门时硬是挤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内除了他俩再没有旁人,他沉重的呼吸和她低微的啜泣交融着,气氛更为僵窒。
“别走!别离开我!”他哑声开口,不曾对人如此低声下气。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实在无力面对他。
“你怨我吗?怨我害了你父亲……”白铎凡问出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
“我……”看着他痛苦自责的脸,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竟一直瞒着我?”
黎筱沛不答反问,眼底有着受伤与心痛,还有一丝退缩质疑。“你真的爱我吗?还是因为愧疚才和我交往,甚至为了报恩决定跟我求婚?”
“这件事我一开始也不知情,是听你提起你父亲发生的事,时间地点多有雷同才私下调查,这才发现真相。迟迟没有向你坦白是我不对,但我怕——怕一旦开口你会像今天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去,你可以怪我胆怯没有勇气,但不要看轻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问我是否真的爱你、是否为了报恩才向你求婚,这问题我根本无须思考便能回答,早在我发现你是救命恩人的女儿前,就已经爱上你,也认定了你!我对伯父虽感到亏欠,但报恩的方法很多,若非真心爱你,又怎么可能拿彼此的下半辈子做赌注?”
曾经,他以为爱不过是种虚幻不切实际的情感,而今因为她,他终于明白“爱”虽无形却极具分量,让他有勇气跨出藩篱,张开翅膀翱翔,看见不一样的世界。
他是如此深爱着她,一心一意渴望陪伴她、守护她,与她共组一个理想中的家,如此深刻炽热的情感岂是单纯“报恩”二字就能带过?
“你才答应过我,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会给我时间证明,我值得你托付一生。难道现下就要反悔?”
他紧握住她戴着订婚戒的左手,璀璨红艳的红宝石戒是她不久前才欢欢喜喜戴上,此刻那光芒却刺目得教黎筱沛无法直视。
她没有回答,只是狠心抽回手,流着泪将戒指从无名指上取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心痛地看着她的动作。
“这求婚戒……我没办法接受!在发现你的欺瞒、知道你家人这么多年来隐匿真相的此刻,我心情很乱,我需要静下来好好思考……”
她将戒指塞进他掌心,他却坚决不肯收下,推拒之间,一不留神那戒指便在彼此的低呼声中如同流星坠地。
瞪着掉落地面的求婚戒,白铎凡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摔落,他动作僵硬地蹲拾起,低垂的面容教人看不清表情。
戒指掉落的那一刻,黎筱沛也同样心痛不舍,胸口好似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冷清清、空荡荡的,她原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僵凝的气氛,但此时电梯叮咚一响已达一楼大厅。
看着缓缓开启的电梯门,她只想逃离这个令她喘不过气的空间。
今晚得知的真相太过冲击,教她一时间无法消化,更无法接受,她需要时间好好思考,而这男人总能轻易干扰她的心,她必须离开他,将他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
“我们……暂时别见面吧!”
趁他捡戒指的当下,她抛下一句话便奔离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