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昨天晚上,郝仁醒来不久的时候。
郝家三兄妹齐聚在病房里,惊讶喜悦、问长问短的阶段已经过去,三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郝仁刚一醒来就被小妹郝欣抱着哭了好半天,接着又被郝宁叫来的医生摆弄着,做了一连串的检查,确定他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医生们才离开,在这之后,郝欣和郝宁又问这问那问了半天。
郝仁有些清醒了之后,立刻不耐烦地吼了一句:“都闭嘴,吵得老子头都大了。”
郝宁和郝欣同时闭嘴,过了一会,郝宁点头说:“还有力气吼,果然没事了。”
郝欣也拍拍胸口,笑咪咪地附和说:“是呀是呀,好久没听到大哥吼我了。”
郝仁看着他们安静了一会,似乎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快他就睁大了眸子,直愣
愣地看着郝宁,问说:“我和你嫂子离婚了没?”
郝宁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郝仁立刻就要掀被子下床,一连串的脏话从嘴里飙了出来。郝欣立刻上去按住他,“二哥是在逗你啦,你和大嫂是在去户政事务所的路上发生车祸的。”
郝仁将信将疑地看着郝欣,“真的?”
郝欣重重地点头,扶着浑身是伤的郝仁躺回去,“放心啦,你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郝宁凉凉地说:“以后就不知道是不是了。”
郝欣瞪他一眼,“二哥。”
听郝宁说完,郝仁脸色一黯,没错,虽然现在他们没有离婚,但他不能保证出院之后,谭亦秋会不会再要求离婚,他的大手做出手枪的手势,架在下巴下摩挲,下巴上坚硬的胡渣扎着他的虎口,他一面揉着下巴一面呢喃道:“老二说得有道理。”
“我有名字。”郝宁不悦地拧眉,“不要总把我叫得好像人体器官。”
“如果出院后她又要离婚呢?”郝仁不理他,满脸凝重地呢喃:“我要怎么委婉地表达我不想离婚的意思?”
“别想了,你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的。”郝宁环着手臂,“脑袋裹得像是戴尿布似的婴儿**,这样怎么能思考?”
郝仁把手垂下来,指了指他,“你脑袋不像婴儿**,你来想啊。”
郝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委婉地表达?前几天你就是因为太委婉了,才导致出车祸吧。”
要是他那天痛痛快快地告诉谭亦秋自己不想离婚,那么他们就根本不会去离婚,车祸也就不会发生。
郝仁当然也知道,但是……他烦躁地搔了搔头,结果不小心搔到伤口,于是表情变得更纠结,“我也想直接点啊,这不是张不开口嘛。”
“你当初追人家时死皮赖脸的样子呢?”
“年纪大了脸皮薄了行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郝宁耸肩,“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个人不要脸。”
但偏偏这两口子都扭着一股劲,谁也不肯低头,明明心里特别在乎对方,但一见面就
一定要对着干,那就没办法了。
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郝欣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二哥,然后犹犹豫豫地说:“大哥,要不然你……装死吧?”
郝仁竖起眉毛,“死了还怎么疼老婆啊。”
郝欣无语地看着二哥,郝宁似乎明白了郝欣的意思,他凑过去和妹妹嘀咕了一下,然后把建议以一种比较直白的方式转达给了郝仁,毕竟郝仁刚刚撞了脑袋,明显是一副智商不足的状态。
听他们说完后,郝仁恍然大悟地点头,长长地啊了一声,“这个主意我喜欢。”
装傻什么的最方便了,但是……他不确定地看了看弟弟、妹妹,“但是可行吗?”
“你还有其他办法吗?”郝宁看着他,很快又说:“没有就乖乖装死。”
他拿起沙发边上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满脸嫌弃地看着郝仁,“磨磨蹭蹭的,精神分裂啊。”
于是便有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谭亦秋尴尬地从郝仁的怀里退出去,扶着拐杖愣了好一会,郝仁趁机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在她抬眸时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表情。
谭亦秋认真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寻出一些蛛丝马迹,看了好一会之后,她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你不记得我了?”
郝仁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我们原来认识啊?”
谭亦秋有些无语,他们可不仅仅是“认识”两个字那么简单啊。
郝仁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医生说我撞坏了脑袋,可能暂时会忘记一些人和事,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告诉我,说不定一会我就想起来了。”他等了一会,见谭亦秋不说话,便又问:“我该不会欠你钱吧?”
看他那副傻兮兮的样子,谭亦秋忽然觉得心头酸涩,他竟然把她忘记了……这个纠缠了她这么多年的郝狗熊,现在却当她是陌生人。
谭亦秋低下头,喉头堵得厉害,这是好事啊,郝仁把她忘了,那离婚就更方便了,反正郝仁现在对她也没有感情,肯定会痛快地和她离婚。
他为什么不早点失忆呢?如果在自己上高中的时候,郝仁就失忆了,那也就不会发生
后面这些事了,谭亦秋心头的感动渐渐化做愤怒,她直起身子将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
“对,我是你的债主。”谭亦秋呕气地说:“除此之外,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郝仁被她吼得一愣,谭亦秋气呼呼地转身,小手紧紧地抓着拐杖。
郝仁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抬手抓住谭亦秋的肩膀,可在他的大手搭上去之前,一道男声忽然出现,硬生生地阻止了他的动作。
“大哥。”郝宁适时地出现,按下郝仁的手。
已经转过身的谭亦秋并没有看到,他给郝仁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开口叫住正准备离开的谭亦秋,“大嫂,你不进去坐坐吗?”谭亦秋背脊一僵。
郝仁又看了看郝宁,慢半拍地露出恍悟的表情,语气夸张地开口,“你叫她大嫂?难道她是我老婆?”
郝宁唇角抽搐地看着郝仁,接着对他竖起大拇指,真是好演技。
郝仁不搭理他,摇着尾巴想过去和谭亦秋说话,可谭亦秋却连头都没回就离开了,郝仁想追,结果又被郝宁给拦住。
等谭亦秋走进电梯后,郝仁大声对郝宁道“你拦着我干什么?我都好久没看到老婆了。”
“想老婆吗?”
“废话。”
“想一时看到老婆,还是想一辈子看着老婆?”
“废话!”
“那就沉住气。”郝宁一把拉过郝仁的脖子,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话。
郝仁听完后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抹笑容来。
谭亦秋觉得自己被这盆狗血浇得灰头土脸、措手不及。
她十分想不通,明明是他纠缠了自己这么多年,霸道独裁地占据了她最美好的青春期,
还害她在少女时期始终活在老师与同学的议论中,可为什么到最后忘掉这一切的人却是他?她又没有做错什么,要说失忆也该是她失忆才对嘛。
那天她受惊过度,没说什么就跑回来了,但现在思绪厘清了之后,就沉不住气地想去找郝仁理论一下,她就不信十几年的感情,竟可以说忘记就忘记。
谭亦秋拄着拐杖,一路风驰电掣地来到郝仁的病房,当时郝宁和郝欣都不在,郝仁正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玩平板计算机,打着石膏的脚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听到开门声后他眼都没抬地问:“怎么才回来,饿死老子了。”
谭亦秋无语,他这一口一个老子的毛病倒是没忘。
谭亦秋拄着拐杖走进去,郝仁听到动静不对,警惕地抬眼,在看到她后微微一惊,下意识地想坐起来,但因为腿被吊着,刚抬起上身就又咚的一声躺了下去,后脑杓被重重一磕,他顿时就痛得龇牙咧嘴起来,忍不住飙了句脏话。
谭亦秋在他床头站定,俏脸紧绷,郝仁抬头看着她,表情有些迷茫。
谭亦秋叩的一声把拐杖敲在地上,气势汹汹地问:“还没想起来?”
郝仁吞了吞口水,点头道:“嗯啊。”
谭亦秋又问:“连我也不记得?”
郝仁把平板计算机扣在胸口上,无辜地说:“暂时还没有想起来。”谭亦秋脸色变得更难看。
郝仁连忙说:“不过我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了,我会努力尽到做丈夫的责任的。”
谭亦秋不耐道:“我用不着你尽责。”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她只是不信郝仁可以把她忘得这么干净。
谭亦秋弯下腰,扶着床把脸凑过去,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对于这张脸,你就一点印象都没有?”当年他明明说是对自己一见锺情的,所以说他就算失忆了,再看到她时肯定又会一见钟情的啊,于是她把脸凑得更近。
郝仁很认真地看着她,屏气凝神许久,几分钟后,他吐出一口气,无奈地笑:“抱歉,我……”
谭亦秋直起腰,很不能理解地看着郝仁,“那你知道你自己叫什么吗?”郝仁点点头。
谭亦秋又问:“你还记得郝宁和郝欣吗?”
郝仁又点了点头。
谭亦秋说:“那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郝仁说:“医生说我这是选择性失忆症……”
谭亦秋大怒道:“你就偏偏把我『选择』掉了!”
郝仁愣住了。
谭亦秋的心头燃起了一股接着一股的无名火,他谁都没有忘,偏偏把她忘记了,他当年说的花言巧语都是骗人的吧。
郝仁看着她生气却觉得心情不错,于是忍着笑容说:“要不然你和我说一些我们当年的事,说不定我可以想起来,或者你把我们当年做的事重现一下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