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温柔地唤醒熟睡中的丁柏扬,他睁开眼,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睡饱精神充足的感觉了?他在心里问自己,但这个问题却让他在下一秒跃身而起,黝黑的厉眼狰狞地看向床头的闹钟。
八点五十一分。
“我的天啊!”丁柏扬惊恐的倒抽一口冷气,他一边咒骂自己居然该死的没听到闹钟的声音,一边快速开关衣柜门,手脚利落的替换身上已经皱巴巴的衬衫与西装裤。
田敏被衣柜用力关上的声响吵醒,她睁着睡眼惺忪的眼,嘟起小嘴儿爱娇的抱怨着。“你很吵耶,这样人家怎么睡嘛!”
她没醒来就算了,丁柏扬一听到她居然还敢抱怨他太吵,无奈的瞪着她质问。“小敏,妳是不是又按掉闹钟了?”
“因为很吵啊!我当然按……”田敏终于发现丈夫铁青的脸色,瞬间清醒,脸上带着心虚,但那张小嘴却不认输的反驳。“而且我担心你没睡饱啊,谁让你这么晚才回家,我没生你的气,你就应该感激了,好心按掉闹钟让你多睡一会儿,你不但不感谢我这个老婆的贴心,居然还对我这么凶……”田敏皱眉嘟嘴,倍感委屈。
“妳!”丁柏扬真的很想狠狠教训她一顿,但眼神瞥见闹钟已经快要九点,他已经没有这个闲工夫了。“我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妳不知道吗?”他换好衣服,马上进浴室梳洗。
“我哪知道,你又没有说。”田敏马上跳下床,追到浴室门口。
“我有说,我昨天明明就跟妳说,我会这么晚回家就是为了整理今天开会要用的报告资料。”
“哪有啊”田敏根本没有印象,她唯一记得的只有他身上的香水味。
“妳!”丁柏扬吐掉牙膏沫,转头瞪她一眼,但随即又无奈地继续漱口。“算了,我不跟妳说了,我上班已经迟到了,但我可不能连十点的会议都迟到,今天的会议对我很重要。”
虽然已经迟到,但丁柏扬依然谨慎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今天的会议是他第一次在总经理面前提出报告,他可不希望第一次的见面就让总经理留下邋遢的坏印象。
虽然没有时间冲澡,可最近气温只有十一、二度,身上不至于有汗臭味,但他还是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以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异味……
“这什么味道?”
“什么?”田敏也凑近一闻,然后想起自己凌晨做的好事,脸上有着得意的笑脸。“喔,我的香水味啊。”但再仔细一闻,眉心却狠狠皱起了。“但怎么变得这么难闻啊?”
“田敏!妳在我身上喷妳的香水干么?”他突然有股想要狠狠揍她小的冲动!“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总经理的日子,我身上居然有这么奇怪的味道……我又来不及洗澡,天啊,小敏,看妳在我身上做了什么好事!”
“才不是我呢,是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啊,为了除掉那讨厌的味道,我才会在你身上喷一大堆我的香水嘛,可能是两种味道混合后才变得这么难闻吧……你、你怎么不说你浪费了我快半瓶的香水,这牌子很贵耶!”田敏叫屈的嚷着。
“快半瓶?天啊……”这下可好了,这怪味道可是会一整天都挂在他身上了。
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十分了,他冲出卧房,抓起沙发上的公文包,套上皮鞋就要往外冲,却被身后的娇斥拖住脚步。
“柏扬,你还没有给我上班前的亲亲和抱抱。”
“小敏,我来不及了。”丁柏扬转开门把,回头无奈的说着。
“一个亲亲而已,又不会花你很多时间。”对天真烂漫的田敏来说,丈夫出门上班之前,给妻子一个爱的拥抱与甜蜜的亲吻,是丈夫的职责,也是每一天都不能少的仪式,没有这个仪式,一天要怎么开始呢?
“田敏,妳别胡闹,我都快赶不上开会了,妳还拖住我要我给妳一个亲亲,妳这个当老婆的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
话一说完,丁柏扬将门用力一关,发出砰的一声,震裂了田敏娇滴滴的少女心。
她怔愣地看着门,脑子根本无法消化丈夫的话,她只是想要一个亲亲而已,明明不需要很多时间却心意无价,可是她的丈夫居然不愿意付出,难道他不再爱她了吗?
每个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婚前的她不信,执意嫁给这个疼爱她的男人,她才大学毕业就结婚,放弃了工作理想与美好的青春和自由,一直相信她的牺牲一定可以得到丈夫的回报,因为她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是非分明的好男人,他一定懂她而且明白她年纪轻轻就为他放弃一切自由的可贵,会珍惜她。
可是,他刚刚那些话……那些恶毒的话……却开始打击她对他的信心,这个男人真的是当初那个把她捧在手心上、深怕她受委屈的男人吗?
她好爱他,身为学联会会长的他是多么刚正不阿,为了学生,敢与师长抗争争取埃利。这样一个严厉的男人居然会百般呵护她,唯独对她一人轻声细语。
她好爱他,因为他严以律己,不让自己的男性伤害她,交往的那四年,他始终隐忍蠢蠢欲动的,等待她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天。
这样疼惜她的男人,刚刚居然对她说了这么严厉的话……她鼻头呛红,泪水从湿红的眼眶中倾倒而出。
“我哪有不懂事啊?”田敏胡乱抹去眼泪,可是眼泪止都止不住,不断溢出浸湿了她的胸口。
“我只是不希、希望你忘了疼惜我的心,所以、所以才会这样要求啊……可是你……现在居然就做不到了!柏扬你真的变了吗?才半年啊,我们结婚……才半年啊……”
田敏站在门后抽噎哭泣,心被撕裂了,她难忍痛楚,最后蹲在玄关放声大哭。
这是婚后她第一次伤心哭泣时,没有丁柏扬在身边安慰,田敏感到空虚,觉得这个只有他们新婚夫妻的甜蜜小家庭已经崩毁,她很无助、很彷徨,因为她最爱的男人,也是最爱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想起那个可怕的香水味,她的心感到荒芜一片,她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枯萎,因为她的男人已经变心了,以前就算她耍赖不听话,他也根本舍不得责骂她一句,可是如今他甚至严厉的教训起她来了。
“我哪有不懂事啊……我哪有……不懂事!我没有不懂事啊,我只是很怕你……因为工作忙到忘了、忘了爱我啊!我哪有不懂……不懂事……”
何嘉兰心急的直看手表,再十五分钟就要开会了,除了总经理、财务部经理和制造部经理之外,所有参与今天会议的业务部、营销部这两大部门的员工都已经坐在会议室了,可是丁柏扬却还没到公司,她焦急的在会议室外的长廊来回踱步。
“嘉兰,柏扬还没到吗?”业务部经理徐志强从会议室走出来,担心的问着。“那小子,在今天这么重要的会议给我出什么包啊?今天可是他能在业务部和公司站稳地位的好日子啊,那臭小子是想辜负我的期许吗!”
“经理,真的很抱歉,要不是因为我手脚太慢,学长……不对,柏扬他也不会在公司加班到凌晨两点,我想,他一定是累坏了,才会迟到的……”
“真是的!”徐志强没好气的瞥了眼何嘉兰美丽的脸蛋,悻悻然的抱怨。“我还以为那小子作风有魄力又正直,原来就算再严以律己的男人也难过美人关啊。”
“经理,你说什么啊,柏扬已经结婚了耶。”何嘉兰一听,两颊瞬间染红了。
“我又没说什么,我只是说,像他这样严肃正直的男人,居然也会懂得体恤女同事,愿意帮妳整理资料到凌晨。”
大部分刚进公司的菜鸟几乎没有表现的机会,所以拍对马屁、抱对大腿是刚进公司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但这项传统在丁柏扬身上是不存在的,他对老鸟同事与各部长官只有礼貌上的尊重,除此之外,没有了。
拍马屁?他没踹你这无用的老鸟就不错了。
抱大腿?他宁愿把时间全花在开发新客户上。
就是因为他这特立独行的作风,让丁柏扬在公司里面非常没有人缘,老鸟排挤他、长官不屑他,但唯独徐志强欣赏他,因为徐志强当年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这副讨人厌的死样子,所以看到丁柏扬就倍感亲切。
徐志强常打趣的说,若丁柏扬不是业务部的人啊,依他这刚正不阿的死个性,三个月后就不在公司了—因为被斗出公司了,哪还能在业务部里这般嚣张啊?
另外,这也是为什么丁柏扬会跟何嘉兰分配在同一组工作的原因。
在戈瑞生技业务部里,拍马屁和抱大腿只是基本功,业绩才是王道,所以就算何嘉兰是难能可贵的美人儿,业务部里的同僚也不愿意跟她分在一组工作,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因为何嘉兰是女人,而且还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大部分在专业领域中的男人,尤其是位居高位的男人,十之八九都有优越的大男人主义,越是这样的人越无法忍受跟女人合作,女人对他们来说,是照顾家庭的帮手,是取悦他们的温柔乡,仅此而已。
合作?不,他们无法信任女人,当然就不可能合作了。
既然如此,何嘉兰怎么可能会被录取呢?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以单一的方式在运转,有那种大男人主义的人,当然也有悬壶济世的慈悲医师,只是,通常这种以救人为主要职志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诊所,而这种鼻屎大的业绩,身为药厂的老鸟业务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留给小菜鸟或是爱心泛滥的女同仁去接手。
但是,身为全球前三大药厂的戈瑞,不但喜欢吃大鱼,骄傲的他们连小虾米也不愿意放过,贪婪的渴望成为全球市占率最高的大药厂,这就是为什么以业绩挂帅的戈瑞依然会录取女人的主要原因。
“经理,你真是的,千万别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我可不想看你这老脸还要被下属海刮呢。”
“唉,妳这丫头!”徐志强一听,马上瞪大眼。“跟柏扬那浑小子一起工作久了,也学会揶揄我这个老头子了啊,真是的!”
何嘉兰不好意思的轻笑着,但眼角一瞥,终于看见她期待已久的身影。
“学长!”
“你这臭小子,居然在今天这么重要的会议睡过头,你是想急死我啊”
“抱歉,经理,不会再犯了。”丁柏扬快步跑到他们面前,胸膛大幅度起伏着。“我们先进去吧,等会议结束,我一定任你发落。”
“学长,你怎么这么喘,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好红啊,发烧了吗?”
何嘉兰发现到他的异样,担心的问着,手更是不由自主地模上他的额头,丁柏扬却下意识的立即闪躲,何嘉兰只能尴尬的缩回手。
徐志强倒是觉得这种举动很符合丁柏扬正直的个性,而且心里也安心他们两个人没有因为工作走太近而产生错误的感情,婚外情在戈瑞这种美商公司是大忌。
虽然无法真正遏止婚外情的发生,但只要没有人戳破或是闹上台面,公司是可以当作没看见的,但若是浮上台面,公司就会给予开除的严厉处分,即便是位居执行长的高位也一样。
过去在美国总公司就曾有一任的执行长,因为与秘书发生婚外情,不但影响公司声誉,更因为执行长不当的个人行为,引发了投资者对于他专业度的质疑,美国是非常注重家庭生活的国家,理所当然,那位执行长随即被董事会革职。
“我来不及坐电梯,所以从地下二楼一路跑上九楼。”
“好,虽然很累,但是至少赶在总经理来之前到了,不错不错。”徐志强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虽然不满他睡过头的荒唐行径,但对于他为了弥补过失而爬这么多层的楼梯,还能赶上会议,给予大大的赞许。
“不过……我说柏扬啊,你身上这是什么怪味道啊?”徐志强靠近他之后才发现他身上有一股非常难以形容的味道。“说是汗臭味,但又不像,古龙水吗?但古龙水有这么难闻的吗?你这什么牌子啊?”徐志强忍不住好奇,又趋近一嗅,皱眉退后。“还有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味道,是女人的香水吗?但也太难闻了吧!”
丁柏扬无法解释,只能苦笑,因为他自己也不懂,妻子的香水怎么会这么难闻,他记得小敏的身上总是带着甜蜜好闻的女人香,怎么喷在他身上却是这么奇怪的味道。
“我会记得离总经理远一点的。”
“啧!你怎么专挑今天这种好日子给我出状况,今天可是让总经理好好记住你这张俊脸的好机会啊!”
“那也要我们提出的报告内容通过才行。”
“开玩笑,这一定通过的啊,戈瑞在台湾设立分公司以来,还没有哪个业务能够说服桃园以北所有的中小型零售药局进我们的医疗用品和保健药品,并且愿意固定每月进货,这对营业额小量的药局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所以之前都不愿意与我们公司合作,但你这小子居然做到了,这报告怎么可能不通过,总经理一直很想打进深植在当地的中小药局啊!”
“但是,这也包含了我们公司必须答应回收卖不出去的药品,并由我们戈瑞自行吸收成本,或是药品因为销量不好导致过期的退换,这些是公司过去从没实行过的。”
丁柏扬虽然有信心,但在还未拍板定案之前还是会感到担心,因为这对公司来说会增加许多支出成本,但却能保障公司的药品能在中小药局中贩卖,而一般人也不是只有在大医院里才能得到高质量的药品。
“呸呸呸,给我闭上你这乌鸦嘴!”徐志强没好气地责骂着。
“经理这么有信心吗?”看着长官对自己这么有信心,丁柏扬彷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
“当然,你可是我极力培植的爱将。”
“是吗?那我可真感谢经理的不嫌弃,将我这被大伙儿排挤的老鼠屎纳在羽翼下。”充满信心的他,因为心情轻松而嘴角扬起。
“你也知道你被排挤啊,我还以为你这家伙,自以为是的都看不见别人呢!”徐志强毫不客气的揶揄着。
“好了啦,经理,我们快进去吧。”何嘉兰笑着打开会议室门。“等等总经理就要来了呢。”
“对对对,你这臭小子,快给我进去,找一个离总经理最远的位子坐去。”徐志强马上推丁柏扬进去,还不忘提醒。“但是,报告的时候给我大声一点、充满自信的直视总经理,知道吗?但不可以瞪视总经理啊,要尊敬、尊敬,知道吗?来来来,给我一个尊敬的眼神看看……啧啧啧,你这小子,是不是从来没尊重过我啊,居然这么严厉地看着我,重来!”
何嘉兰笑看着徐志强不满的脸色,耳里听着他不满的要丁柏扬再重来一次尊敬的眼神,随着会议室门的关上,这短暂欢乐却又可笑的一面也被关在会议室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