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徐翎起床,发现叶家祺睡在她床边的时候,差点没被吓死……原来他整晚都留在这儿,没有回去吗?
望向矮桌上的脸盆,脸盆里有手帕,再偏首瞧他,他坐在床边的小椅子,脸趴在床畔,明明应该是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却睡得极沈。
对了,昨夜睡梦中,依稀记得有人为她拭汗盖被,那力道很轻、很温柔,而她睡睡醒醒,出了一身汗,今日精神大好,转转脖子、伸伸手腿,早已没有昨天头重脚轻的浑沌感,他为了照看她,整夜没回家……
徐翎心中一阵感动,在叶家祺身上盖了件薄被,为了避免吵醒他,蹑手蹑脚将脸盆拿走,又拿了换洗衣物跑去母亲房里那间浴室洗澡,流了整夜汗,她觉得自己
整个人都酸酸的。
当她回到房里时,叶家祺早就已经醒了,高大的身影立在房里,与她四目相对。
呃?幸好,她知道家里有男人在,衣服早就成套穿好,头发也吹好,不像平时洗完澡,随便围条浴巾就出来,头发湿答答,根本还不会穿内衣裤。
“你、你要洗个澡,还是刷牙洗脸什么的吗?我有牙刷和干净的毛巾,但是没有男人穿的衣服,那个——”徐翎一时慌张,也不知在慌张什么,胡言乱语外加词穷,居然忘了首要之务应该先向叶家祺道谢。
“不必,现在才六点,我回家一趟再到公司还来得及。”叶家祺看了她一眼,将挽上的袖子拉下,扣子扣上,昨日拿下的领带挂回脖子上。
是谁说过男人理西装时很好看?徐翎深深领教到了。
真神奇,他一起床就是这么好看的吗?
胡思乱想到一半,徐翎陡然想起正事。
“叶副理,昨天真的很谢谢你,你一定没睡好吧?你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我可以批你公假。”
叶家祺都还没回话,眸光才淡淡扫过徐翎,徐翎又马上开口:“好,你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一定要说怎么可以为了这种事请公假对不对?我就是公器私用不知轻重,但我真的因为让你来照顾我感到很内疚,所以很希望能够让你好好休息,看在我动机良善的分上,你先别念我,我自首就是。”
她说话又急又快,一气呵成,两颊红润且双眼炯炯有神,一转眼又是那个健健康康且精神奕奕的徐翎。
“你看起来好多了。”叶家祺走近她,伸手探她额温。
“是啊,又变成健康宝宝了。”徐翎笑道。
“你还敢说。”叶家祺将探她额温的手放下来,听见“健康宝宝”这四个字就想对她翻白眼,是谁昨天病成那样子?
徐翎睐着他笑嘻嘻的,却不知为何在叶家祺将手抽回去时感到有些失落,他的掌心厚实,大且温暖,被他关心,其实感觉挺好。
可,是发烧过后的后遗症吗?她为何感到叶家祺望着她的视线太胶着,没来由望得她心慌,害她心跳骤快,莫名口干舌燥。
“你真的不请假?”徐翎抿了抿唇,又问了一次。
“不必,我没那么累,反倒是你,你开车没问题吗?今天能进公司吗?”虽然她看来精神不错,也不知她病好全没?
“没问题的,我很好,我迫不及待想上班了。”徐翎伸了伸懒腰,又踢了踢腿,一副真的已经完全痊愈的模样。
叶家祺十分怀疑。“还是我回家过后再来接你?”
“不要。”徐翎摇首摇得飞快,她已经麻烦他太多了。
“我自己开车真的没问题,再说,我们俩一起进公司也不太好吧,到时候被人看见,免不了又是一顿闲言闲语,这样对你不好。”
奇了,她搭协理的车搭得那么理所当然,甚至还毫不掩饰她与协理的关系,与他一道却有那么多顾忌,急着想撇清?
念及她身旁有个与她如此亲近的男人,叶家祺眯了眯眸,不由得感到不悦。
“把头发留长吧。”不自禁伸手触碰她脸颊,视线下移,盯住她颈侧的红痣,猛然冒出这句,连他都感到无比意外。
叶家祺触电似地把手从她触感甚好的芙颊上移开。
怎么?昨日才厘清自身情感,今日占有欲便来了?
不对,细细探究,他似乎早就对她与协理的深厚交情感到不快,当初没有深思,如今回想起来,却早有脉络可循。
“为什么要留长?”徐翎茫然地望着他,沉默了几秒,恍然大悟。
“啊,我知道了,你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觉得女人长发比较有女人味对不对?我才不要留呢。”什么嘛!长发多麻烦!还以为叶家祺是风纪股长,很有格调,没想到也是一丘之貉,真是令她大失所望。
“这里有一颗痣,你知道吗?”叶家祺似乎叹了口气,伸手指着她颈侧那枚小红点。
“痣?”徐翎愣了一下。“喔,我知道啊,我身上的东西,我怎会不知道?”
那枚小小的红痣在侧颈,不是后颈,她照镜子时很容易看见。
“头发留长,就不会被看见了。”
“为什么不要被看见?从娘胎里带来的,又不是什么坏事……欸!叶家祺,我告诉你,我才不是那种什么因为别人不喜欢,就会跑去改变自己外貌的女人,所以,我不留长发,更不会去点痣。”徐翎双手盘胸,正色道。
“很性感,遮住,就不会被看见。”叶家祺试图表达得更清楚一点。
性感?真没想过有人会这么形容她的红痣,徐翎愕然,随即笑了出来。
“既然性感,当然就要露出来给人家看啊,藏起来做什么?”标准的徐翎式回答。
“我不喜欢。”
“嗄?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别人看。”
“为什么?你不是才说很性感?”徐翎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试图对大神经表露心意无疑是自找罪受,叶家祺穿上西装外套,模了模鼻子,决定转移话题,落荒而逃。
“我先回去了。”
“啊?喔,好,路上小心。”徐翎送他出门,朝他扬手,手举到一半,忙不迭补了句。
“如果改变心意要请假,记得传个讯息或打电话给我,别勉强。”
“会勉强的只有你,『健康宝宝』。”叶家祺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不咸不淡地补了这句。
“你真是有够讨厌的欸!”徐翎盯着他的侧颜大笑。
讨厌归讨厌,可是,相处久了,明白他凉淡口吻下默默隐含的关心,反而觉得他很可爱,想到等会儿还会在办公室里见到他,居然感到有些开心。
“等等见。”徐翎满怀期待地朝他挥手。
“嗯。”叶家祺向她道别,驱车向前,几枚自车顶落下的桐花从他窗边镜前滚过,而徐翎在他的后视镜笑得嫣然。
望着此情此景,叶家祺不禁有片刻失神。
真没想到,自数年前与她相逢,几年下来兜兜转转,如今他与她会以这样上司下属的形式碰在一起。
他们又在油桐花季里相遇,这回,换他从她眼前,在漫天飞舞的桐花雨中,被她目送离开,而他看待她的眼光,也再不是个萍水相逢的女子那么简单,命运真是处处充满巧合与惊奇……
更惊奇的是,叶家祺从没想过,当他漱洗完毕,回到办公室上班,几乎是一踏进办公室的同时,便会收到徐翎自Line传来的讯息——
你一定没有时间买早餐,我放在你的最底层抽屉里By健康宝宝女上司。
叶家祺扬睫,从隔板探出头去,他老是不爱关办公室门的女上司正坐在办公室内,一脸兴奋地盯着他瞧。
他拉开抽屉,垂眸,里头是一份烧饼油条和一瓶可乐。
叶家祺拧了拧眉,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昨晚受他照顾,今晨便找了理由来回报。
烧饼油条一定是她自己要吃,所以顺便多买一份的;可乐一定是她想他喜欢喝汽水,所以专程绕过去便利商店买的;之所以放在抽屉里,一定是怕他人都还没进办公室,桌上却摆了早餐这事太引人注目,所以才特地藏进抽屉的。
她兴之所至,完全没想过烧饼油条与可乐有多么不相衬与不协调。
一大早喝汽水,她是想害他胃溃疡吗?
而他抽屉里掉了一堆饼皮与芝麻,会有多难清理?
大神经的贴心极限约莫就到这里了。
叶家祺哭笑不得,抬眸,视线与徐翎投向他的眸光相交,朝她颔首示意他看见了的同时,唇边不自觉轻扬笑意。
笑?叶副理笑了?
徐翎方才刻意探出的身体一秒钟便弹回座位。
原来他不只眼睫毛很长,理西装的样子好看,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呃?倾国倾城?
这个形容词用来形容男性好像怪怪的,可是,她真是这种感觉,千真万确。
徐翎又悄悄探出头去,叶家祺低首开电脑,似乎已经开始准备忙碌。
这么盯着他身影,徐翎总觉得,好像,有种莫名其妙的暧昧感,难以形容,就似她和叶家祺是一对偷偷模模谈着低调办公室恋情的情侣,唯恐被人发现,明明共度了一夜,却要在办公室里掩人耳目。
唔……昨日发烧留下的后遗症当真不小,居然连这种不切实际的联想都出现了。
徐翎抹了抹脸,将视线自叶家祺脸上别开。
未掩的办公室门板突然间被敲了几下,徐翎抬眸,章小敏快快乐乐地站在门口问她:“经理,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徐翎指了指身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不用了,谢谢经理,我说几句话而已,不用坐。”章小敏双手交叠在身后,身体向前倾,亮灿灿盯着徐翎的脸上净是青春少女的神气。
“经理,你病已经好了吗?你昨天没来,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呢。”章小敏仔细观察徐翎的脸色,想确认她脸上是否还藏有病气。
“我已经好了,谢谢小敏。”徐翎点头,笑得很柔软。她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姊妹,对于妹妹似的章小敏,她是真心喜爱。
“这星期六我生日,我想请大家去唱歌,经理你可以来吗?大家都会来,所以,我不是在巴结你喔,还有,我不是要找你来付钱的,我已经说我要请客了。”
“好啊。”徐翎完全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真的?”没料到徐翎会答应得如此爽快,章小敏又惊又喜。
“当然。”
“那就星期六见喔。”
“好。”
章小敏三步并作一步,雀跃地跑出去,徐翎视线跟着她游移至外,却又不自禁投射到叶家祺身上。
小敏说星期六大家都会来,所以,他也会去吗?
为什么,老觉得有点怪怪的,心音莫名有些鼓噪,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为何一直想起叶家祺昨日喂她吃粥的模样,一直想起他看顾她整夜,为她拭汗的温柔力道……
啊!不想了不想了,徐翎将眸光拉回来,叹气摇首,原子笔咬了又放,放了又咬,椅子滑来滑去,脸色瞬间转了好几转,然后毅然决然地认真工作,浑然未知她反反复覆的模样被外头盯着她瞧的男人尽收眼底,令他唇边牵起一记更为倾国倾城的笑容。
不对劲。
真的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