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沈双如急了,“姊姊还好吗?”
“她?她很好啊,终于开窍了,知道要反抗控制欲太强的爸爸,自个儿从礼堂里跑出去,怎么会不好?”
“她是自愿跑走的吗?她现在人在哪里?”一个接一个问题冒出来,“我爸没有拉住她吗?”
“她当着男女亲属的面,自愿离开,沈海之拉也没用。”巩煌虽然得意,但仍小心保住某些细节没说。
“可是,这不符合她的个性。”她知道姊姊,她绝不违逆父亲,如果她那么做,就代表事情严重了。
“她狠狠砸了沈海之的脸面。”巩煌非常愉快,“我愿意花一半身家买入场券,坐在那里看沈海之被女儿背叛的表情。他总算有机会体会我的心情了!”
沈双如急得要跳脚,“可是,姊姊后来怎么了?”
“不知道,别管她!她不是我这边的人,我不在乎她会怎么样!”巩煌几句话扫掉她的关切。“我找你来,是要你有心理准备。这场婚事破局,欧阳集团的接班人选会有变动,这新闻闹太大,最近这阵子,记者可能会找上你。”
她骇了一跳,“找我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沈海之的女儿,也是第一个背叛他的女儿。”巩煌阴恻恻的说:“你十四岁就离家出走,说穿了,沈碧漪今天的拒婚不过是跟上你的脚步,记者要报导这个新闻,一定会联想到你。”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哈哈哈哈,先后被两个亲生女儿背叛,连我也要同情沈海之了。他比我多被背叛一次,这利息生得好,真是生得好啊!”
沈双如笑不出来,急着抬起手看表。她想知道姊姊究竟发生什么事,尽管她们已经太多年不曾碰面,但她心急如焚,好担心她没有去处,流落在外面的某个地方。
她必须知道她的情况,她要帮助她!
巩煌沉下脸,“你还赶着去哪里吗?”
“我……”她心思电转,临时编了个谎,“约了一个客户晚上吃饭,要是迟到就不太好。”
巩煌脸色和缓了些,“那就去吧。”
她急不可待的起身
“接下来,外公会为你介绍对象。”巩煌眼中有思量,“看了碧漪……总之,你也该嫁了,女孩子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不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谈婚事,那太像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转变成上一代角力的项目。“我不急,再慢慢看就好。”
“你以前交往的对象,没一个让我看得上眼,让你自己找,好不到哪去。”
她试图缓和气氛,“反正我条件没多好,找个合得来的就——”
“不准!”巩煌忽然大喝,“你是我的外孙女,我不准你嫁给不够格的男人。”食指指着她鼻尖,他咆哮道:“我要你风光大嫁,嫁得门当户对,人人称羡!我要让沈海之知道,我比他更会玩这一套!”
话一落,死寂随即降临。
讨巧的笑颜凝在沈双如脸上,变成了牵强。
外公这些话,等于在承认要操纵她的人生,以满足复仇的。
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巩煌有些难堪的收回手指。
沈双如小心藏起受伤的神情,没搭话。
空气凝结宛如透明果冻,连要吸口气都困难。
顿了半晌,巩煌打破沉默。
“你……”心意已揭,不管说什么,都没得补救了。“不是还要去见谁吗?”
“是。”她胸口很沉,“那,我先离开了。”
沈双如走出书房时,管家自走廊转角处匆匆过来。
“双如小姐……”他眼中带有一抹同情。
她才意识到,外公那些话响遍了大宅。她挤出微笑,“我没事,你去看看外公,不要让他情绪起伏太大。”说着,她匆匆下楼。
这一刻,她庆幸有人能照料外公。她无力担心他,也无暇照料自己的心情,沈碧漪,她的姊姊,才是此刻最需要她关注的人。
这几年,她们姊妹不曾联系过,但她知道她的近况。
拜父亲所赐,姊姊绝大部分的生活暴露在媒体上。她的“职业”是名媛,出席沈氏餐饮的所有活动,主持网站,写文章介绍食乐生活,以优雅美丽又知性的形象,活跃于各大媒体,代言所有美好的事物。
这一切,都是父亲的规划。
她本来也该活得像那样,只不过她逃了。
十四岁那年,一场严重的父女争执后,她离开沈家,辗转几番,进入了巩家的翼护,是以她跟姊姊宛如对立两个阵营的小兵,互不交涉,也无能改变什么。
外公说,姊姊在礼堂上毁婚,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他不会容许姊姊拥有亲近的朋友,那意味着姊姊跑出礼堂后,不可能有依靠,她必须帮她!
沈双如换档后踩下油门,车子猛往前冲,虽然及时踩下煞车,可前方依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连她也被那强蛮的劲头吓了一跳。
“双如小姐,你没事吧?”园丁跑了出来,差点踩到几条在地上跳动的大肚鱼,“唉唉,这是老爷最喜欢的青花瓷水钵,是他请人从上海带过来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在外面呢——”抱怨出口,她赶紧煞住,“不,我是说,我不小心的,对不起,我赶着去、赶着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完,挥了下手,转动方向盘,急驶而去。
她手里有条人脉,过去不曾动用过,没把认识那男人当作某种优势,情愿彼此只是一起享用美食佳肴的同伴,但是,这个时刻,由不得她不用了。
她将手机开启扩音,开始拨号。
欧阳祖宅。
一组工人到处巡视,确保之前贴上的大红“囍”字全部撕除干净。
欧阳臻坐在单人座沙发上,姿态怡然。长背服贴于椅靠,他双腿交叠,擦得晶亮的鞋头被灯光映得发亮。
镜架跨骑在他的鼻梁上,镜片虽然无色,却也造就出与旁人的距离。
他的脚没在抖动,手指没在轻敲,自坐下后,直到此刻,没把各种通讯装置拿出来一看再看。换言之,他没有不耐。
可其他人就没这么淡定了。
纵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这桩婚事,但早上起码喜气洋洋。下午,自从大队人马回到祖宅后,气氛就变得很怪,让人浑身不对劲。
欧阳臻冷眼旁观,见到大多数堂兄弟姊妹藏不住喜色。
他回想礼堂上发生的事,当婚事告吹,欧阳律就拉着柳离开——是的,名义上是外人的柳比准新郎更激动。这起婚事是他一手主导,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老爷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沈碧漪更完美的新娘。
论容貌、气质、仪态,沈碧漪皆属上乘。以欧阳家的地位与财富来说,沈家是弱了点,而且,那点弱让人绝难忽视。纵然沈海之全力经营,但沈氏餐饮集团比起在金融界称霸的欧阳集团,有如蚂蚁比大象。
不过,大家各取所需,欧阳家要一个端庄的长媳,沈家需要融资,只要结婚,这笔交易就算敲槌,等他们诞下儿女,欧阳的接班地位就稳到不能再稳了。
但是,他的婚事告吹了。
这就意味着,接班人的位置腾出来了。
欧阳臻执起咖啡杯,轻抿一口。这杯咖啡已经凉了,失去了细腻优雅的香气,女乃味变得腥重。
他眉头一动,才刚搁下,旁边的佣人立刻上前,再递上新的杯盘。
他抬手看看腕表。“不用,我不喝了。”
晚间九点整。
婚事如果办成,开席宴客,吃到现在,差不多该散场了,何况婚没结成,主角们早就离场。身为欧阳家的一分子,他的义务只到这个钟点,余下的时间是他自己的。
他起身往大门口走去,皮鞋在光可监人的黑白大理石砖上扣出轻轻声响。
就在他要走出门之际,楼上书房的门开了,三叔出现在楼梯转折处。
“欧阳臻在不在?”
一句话,拉住了他往外跨的脚步。
“他在那,已经要走人了。哼,这兔崽子,我就知道他!”老爷子一声微怒哼声从挑高的大堂上方往下传。
欧阳臻旋过身,头往上仰。
二楼书房有扇大窗可以尽览堂内情景,欧阳家老爷子站在那里,能轻易看到每个小辈的动态。
那道苍老的声音下达清楚的指示,“阿臻,给我上来!”
“上来吧,你爷爷叫你。”三叔复诵得极不情愿。
一道又一道犀利的目光宛如飞刀,啪擦啪擦钉在他身上,他安之若素。
等他进了书房后,门立刻被关得严实。
老爷子发话了,“律跟柳原本负责的工作,暂时由你代理。”
欧阳臻神情未动。这要求,来得不出他意料。“是。”
见他连推辞一句都没有,就这么顺顺当当的接下,几个长辈的脸都歪了。
“终于让你等到这天赐好运了,是吧?”三叔立马嘲讽。
“真好,一点力气都不费,坐着就能等到现成的,难怪连客气样子都懒得装。”四叔立马跟进。
小叔直接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不要以为这是在指定你当接班人,你还不是接班人,远远的还不是!”
唉,不该笑的,谁也不会相信他笑是因为小叔跳脚的模样太滑稽,只会认定他小人得志。“我知道。”他尽量收敛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三叔咕哝,“都怪柳兴风作浪,搞出这一出。”
“沈碧漪才糟糕,上了礼堂才反悔说不嫁,当我欧阳家是什么?”四叔横了欧阳臻一眼,“白白便宜了这家伙,借机坐上大位!”
“好了,都给我闭嘴!”老爷子开口,“什么坐上大位?我还没死!”
“呃,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四叔立马低头。
“不是就闭嘴。阿臻,你是所有人里性格最沉稳的一个,我信你不会仗着权势乱来,重要决策都要让我看过,你不能擅作主张。”看着旁边三个眼巴巴的儿子,老爷子再补上一句,“接班的事,你不必多想,想也没用,我自有主张,你先照规矩办事吧。”
欧阳臻知道,这话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三个叔叔听。只是三个长辈听了,神色稍定,他依然宠辱不惊。“是。”
踏出书房,走下楼梯时,几乎所有人都扬起头来看他。
欧阳家亲属不分男女,或坐或站,或结群或孤立,射过来的眼神是程度不等的估量。
沿阶而下,他在心中轻叹。如果不计较利害关系,这是一幅很赏心悦目的画面。他可以理解,爷爷何以吊着接班人的位置,像悬着饵食,因为看着这样一群人中龙凤为了自己能给予的好处而争夺,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
“爷爷找你,为了什么事?”正在家族的证券公司缔造优秀成绩,很敢冲的堂弟欧阳群闪到他面前,“所有孙辈都在这,就只找你一个人上去,该不会是要你接替大哥的位置吧?”他一脸忿忿,“你凭什么?你有过什么功绩?”
在他看来,在家族体系里,管地产就跟废物没什么两样。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是他们这些搞金融的在冲刺。
“大哥?哇,叫得好亲热!”旁边马上有人酸他,“以前说到他,你不是猛翻白眼吗?该不会他一被踢出接班大位,你就变成他的超级麻吉了吧?”
欧阳群马上刺回去,“是谁几个月不回祖宅一趟,连大哥结婚也安排出差,可是一听到婚事出包,立马搭机赶回台湾?这么明显的居心,谁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