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煦的早晨,段宁忻清洗好碗盘,正准备送读小一的儿子去上课,却没看见该等在客厅的儿子。
“小安,要上学了,你在干么?”拿起搁在沙发上的书包,她大喊。
“我在妈咪房间找彩色笔,妈咪等我一下。”
话声刚落,房里传来“砰”一声异响,段宁忻一惊,立刻赶往房间。“小安,你是不是跌倒了?”
“没有,我要找上次请妈咪帮我放的那盒彩色笔,不小心勾落妈咪放在衣橱里的东西,对不起喔。”小安坦白道歉。
今天有美劳课,但之前他放在学校的彩色笔有些已经没水了,他记得前些时候外公买了盒印着卡通图案的彩色笔给他,那时他怕弄丢,很宝贝地放在妈咪的衣柜里,请她帮忙保管,刚才他找到彩色笔盒,高兴地拿出来时不小心勾到一只盒子,纸盒落地的同时,里头的物品也掉落一地。
“没关系,你没受伤就好。”段宁忻噙笑模模儿子的头,蹲子欲收拾,在望见散落地上的是什么后,她陡地怔住。
“妈咪,这张纸上好多想妳喔!”
小安稚女敕的声音响起,她恍惚地接过儿子捡起的信件,看见淡蓝色的信纸上写满“想妳”字样,所有的字更被圈在渐层的大小爱心里。她的心紧紧窒住,无须看署名,她已清楚知道那些烙痛她整颗心的信是谁写的。
“妈咪,这是爸比写给妳的情书吗?”舅舅曾偷偷跟他说过,他的爸比叫雷彦,妈咪手上的信纸最上面有“宁宁”两个字,最下面则有他最近认识的“彦”字,加上电视上有演过写情书的剧情,所以聪明地猜想那应该是爸比以前写给妈咪的情书。
段宁忻泛疼的心因小安的一句“爸比”更加刺痛,这些确实全是她的前夫雷彦写给她的情书。
她与雷彦八年前已经离婚,事隔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怎料这个名字仍能扎痛她的心。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彩色笔拿着准备上学了,不然等会会迟到。”深吸口气平复情绪,她回避儿子的问题,仓促将散落的信件收入纸盒里。
将纸盒拿至衣橱前,她不禁顿住,这些情书早在八年前她就该放火烧掉,却因心中的不舍留下来,如今她是不是该销毁了?
踌躇片刻,她终究还是放进衣橱,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还要送小安上学也要上班,没空管这些,等哪天有空她再处理。
段宁忻没发现,当她整理时有一张相片滑落小安脚边,他好奇拾起,望着相片许久,悄悄将它放进口袋里。
这天中午,小安的舅舅段尚承到学校接他下课,一坐进车里,他立刻把口袋里的相片拿给段尚承。
“舅舅,相片上这个人是爸比吗?”他急切地问出憋了一个早上的疑问。
“你怎么有你爸比的相片?”瞧见相片上那有着刚毅脸庞、浓眉挺鼻的有型男人,段尚承惊讶地问。
自从老姊和雷彦离婚后,雷彦两字在他们家便成为禁忌,老姊也未主动告诉过小安有关他爸比的事,这小家伙怎么会有这张相片?
“早上捡到的。”详实把早上的事说了一遍,小安拿回相片,一眨不眨地瞅着上头的男人,用着终于得到肯定答案的安心语气道:“原来这就是我的爸比。”
早上妈咪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他捡到相片时就在想,如果那确实是爸比写的情书,那这相片上的人应该就是爸比,可是他不敢问妈咪,因为只要他问起爸比的事,妈咪脸上的笑容就会不见,接着就会叫他别问太多,所以他决定等中午再问舅舅,想不到这个人真的是爸比。
段尚承很讶异老姊仍留着雷彦的东西,却更心疼外甥盯着相片时小脸上所出现的孺慕之情。小安从小就是聪明又贴心的小孩,知道他妈咪不爱提,即使羡慕别人有爸爸,也从不会吵着要爸比,虽然他曾偷偷告诉他雷彦的名字,但这孩子也是直到今天才晓得自个儿父亲的模样。
他有些不舍的柔声应和,“是啊,他就是你爸比雷彦,他是个负有正义感的好人。”
“既然爸比是好人,妈咪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小安抬头看向舅舅问道。妈咪有教导他要乖乖学好,为何她要和好人爸比离婚?
“这个我也不晓得。”当年老姊突然离婚,只说两人已经走不下去,其他什么都没说,更申明她只想过平静生活,要家人别去追问雷彦,否则她会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走得远远的,他和爸妈只好什么都不问,当年一家人更为了她火速搬至南部,让她远离台北这个伤心地。
直到多年后的现在,他仍不解当年那样相爱的两人,究竟为何会走不下去。
“这些年老姊从没提起雷彦,没想到还留着他的情书和相片,难道……她心里仍有雷彦?”低喃到最后像想起什么,段尚承慎重地叮咛外甥,“小安,舅舅刚讲的话你记得别跟妈咪说,免得她生气我乱说话,还有,这张相片你要收好,别让妈咪看到,这样你才可以一直留着。”
“喔,那舅舅知不知道爸比在哪里?”
“不知道,我曾试着联络他,但都找不到人,他家人也没有他的下落,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再见过面。”当年他在他们离婚半年多后,瞒着老姊想找雷彦问明白婚变原因,看他们有无可能在孩子出世前复合,怎奈竟得到雷家人也不知他下落的吊诡回答。
“那要怎么找他?”
“失联这么久,也许请征信社帮忙找人比较快……等一下,你想见你爸比?”猛然意会到这点,他惊望向身旁的外甥。
小安认真的点头,稚女敕要求,“舅舅帮我请那个什么征信社的帮忙找爸比好吗?”
“我的小祖宗,不行!要是被你妈咪知道,她会找我算账。”他偷偷告诉小安雷彦的名字、助他私藏相片都还不算太严重,然而委托征信社寻找雷彦,让他们父子相见这种极可能引爆老姊地雷的大条事可万万使不得。
“我们别让妈咪知道就好啦。”
“欸,事情没这么简单。”
“可是外婆前两天不是希望妈咪为我找个爸爸吗?如果我们找到爸比,他还是好人,我也喜欢他的话,我就要他这个爸比就好,妈咪也不用嫁其他人了。”小安天真地说。
从念幼儿园开始,他就很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可惜妈咪说他的爸比和他们没有缘分,因此他无法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妈咪也有爸比。刚刚看过爸比的相片,虽然比起美女妈咪,他觉得爸比好像不够帅,但是只要见了面,确定自己也像喜欢妈咪一样喜欢他的话,就可以跟妈咪商量看看她能不能跟爸比在一起,这样就不用新爹地啦!
段尚承因为小安的童言童语陷入沉思,四年前他们全家搬回台北,老姊把生活重心全摆在小安和工作上,为了不让邻居说闲话,更坚持在外头租房子住,爸妈心疼她,希望有人能照顾他们母子,可这些年纵使老姊身边不乏追求者,却不见她和谁交往,直到前两天妈语重心长地表示想替她安排相亲,她才说会考虑这件事。
他一直觉得两人的仳离十分可惜,再说雷彦毕竟是小安的父亲,倘若老姊能和他重逢,两人或许有复合的机会,到时一家三口团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
“舅舅不想帮我找爸比喔?”见他没说话,小安轻皱眉头。舅舅一向很疼他,可是今天比较不疼他,不想帮他吗?
“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怕你妈咪知道后,搞不好会气得不要我这个弟弟。”他是希望小安他们一家团圆,问题是他也忌惮老姊发飙。
“这样喔。”小安偏着小脑袋想了下,圆溜大眼发亮的说:“我是妈咪生的,她不会不要我,舅舅把征信社的电话给我,我自己打过去请他们帮我找爸比。”
“啥”
“你说有人委托你的征信社查我的下落?”雷彦瞥见弟弟雷皓的来电,一接起手机,他弟劈头就是这句。
“那位委托人要找的人也叫雷彦,我本以为只是凑巧和你同名,没想到对方传给我的相片赫然是大哥你。”他会成立征信社是受几年前大哥音讯全无的影响,没想到如今会接到要找大哥的委托。
“对方是谁?”有他的相片,却需要透过征信社寻他?
“委托人是一位段先生,表示有重要的事,希望能尽快找到你并见你一面,我未透露我们的关系,仅告诉对方有消息会通知他。大哥,会不会是你在美国那段期间和你有过节的人想对你不利?”
“我没当保镳已经很久了,若是以前执行保镳勤务时得罪的人想报复我,拖这么多年有些不合理。”雷彦认为弟弟的猜测可能性不大。
“是吗?那你有没有想到会是谁找你?”
“毫无头绪,不过我很好奇那人是谁,有何目的。雷皓,你明天试着联络对方,就说你有我的消息,但因被我发现你的存在,我要求直接和对方见面,请那位委托人选蚌地点,我再过去见他,看对方如何回复。”雷彦当机立断地指示。想探知那人身分最迅速的方法就是引对方出面,他再暗中观察。
雷皓大概了解他的盘算。“我会跟对方联络,对方若同意配合,我陪你赴约。”
“不必这么麻烦,我会注意安全,你尽避放心,安心忙其他案子即可。”
“可是——”
“老弟,你不会忘了我不喜欢人家对我干涉太多吧?要是你仍尊重我这个大哥,这事就听我的,这样哪天我若又想闹失踪,会考虑第一个让你知道我的行踪。”雷彦不容妥协地打断弟弟的话,状况未明,他不想雷皓蹚浑水,这事他单独行动较方便。
“闹失踪”三个字令雷皓背脊一凛,八年前大哥离婚后就音讯全无,直到三年前他移民美国的朋友通知他,他们家的医院有位疑似雷彦的伤员,他千里迢迢赶至美国,终于找到大哥。后来大哥虽然和他回国,这几年也待在台湾,可却变得不喜欢人家干涉他的事,有失踪前科的他也确实有可能哪天又出其不意的出走,为了以防万一,他只好妥协。“知道了,就依你的方式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