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后,闻讯而来的总管和副总管与内侍全都在升云苑里恭迎,机警的总管连忙要人去唤太医。
皇甫慕云将唐雪莹安置在升云苑,他面色煞白带青,双眸如火炽烤,状似癫狂,那模样令侍女们吓得连连不敢靠近。
他彷佛没有看见任何人,抱着她踏玉阶、入内室,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榻上,然后蹲子,一瞬也不瞬的凝视她的面容。
不到半刻,两位太医便拎着药箱出现,身后跟着两名医女,他们奔跑的气喘吁吁,喘过一口气后,其中一名太医便上前把脉。
皇甫慕云这才起身站立一旁,总管连忙要另一名太医帮他看伤势,幸好他只是失血多,并无大碍,将伤处包扎好,吃些营养的东西,再好好休息即可。
皇甫慕云并没有将太医的话听进耳里,一双眼始终盯着另一名太医背对着唐雪莹指挥两名医女帮她上药包扎。
房内,除了两名太医与两名医女外,还有皇甫慕云,其他人等全都被总管唤道外面候着了。
一盆盆脏污的血水被端走,再换上干净的谁,终于唐雪莹胸口的伤被干净的白布巾包裹好,也在医女的服侍下穿上中衣,一头乌发披散在枕木上。
这时,太医才又搭上唐雪莹的脉搏,闭目凝神不语,须臾,再睁开眼来,站了起来,双手作揖对皇甫慕云道:“王爷,王妃只差毫厘便刺中心脏,真是万幸,没有性命危险,此番伤了心脉,劳心劳神,下官估计王妃至少要昏睡个两三天才会转醒。”
皇甫慕云闻言,一颗悬挂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他闭了闭眼,旋又睁眼道:“劳烦太医了。”
“王爷客气了,这是下官该做的。”太医说完这番话,便开药让人同他一道回去领药,然后告辞离开。
待房内人都走光后,皇甫慕云才坐榻前,执起她的一只手。她的手纤长柔细,只是这样望着她,他的心就此轻快安宁,只要偶尔想起她,丝丝温暖便沁入心胸。
自她嫁入王府,对两人之间的情感培养十分用心,眼前彷佛还依稀可见她笑盈盈的用双手捧杯欲伺候他喝茶,还有她兴匆匆的替自己做菜、烘焙点心那副用心的模样……
一幕幕她对他费尽心思讨好的情景,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她被他拒绝时黯然神伤的模样……历历在眼前,却令他暗愧在心。
他是个历经世事之人,又岂会看不出她眉眼间对他的依恋与情意,只是,他不得不将她驱离自己的身边,不得不用无情与淡然逼退她离开自己的生活,因为他怕……
他承认在内心里的他,是个爱情的胆小表!
幽幽深眸带着复杂的情绪凝视着躺在床上的人儿,他的手抬起,细细描绘着她的眉眼、琼鼻,再往下来到那微启却失了血色的唇瓣,带着无限怜惜的心情触模着她。
“雪儿。”他瘖哑的嗓音轻唤着她,低喃的声音似在向她倾诉,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你这么一做,我倒是无法再压抑心底对你的情感,你怎么能这么义无反顾的以自己的性命来保全我?傻呀!真是个傻瓜。”
修长的指抚上了她的如丝黑发,充满爱怜与疼惜,专注凝视的黑眸绽放点点情意。
“王爷?”碧儿轻唤一声,声音里有着试探与怯懦,她手里还紧抱着那把剑,而她身后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敏儿。
她们两人站在离床榻约三尺的地方,一旁的是紧跟来的沈彩容,她面色十分难看,不悦的瞪着两个径自闯入的侍女。
“王爷,这两个丫头不经通报,随意闯入,实在太大胆了,王爷该治她们的罪,不能因为两人是王妃的侍女,就这样有恃无恐的不守规矩,这样底下的人如何能服气?”沈彩容隐含怒气的向皇甫慕云告状着,一双黑眸直瞪着两人。刚才这两人在外头对她根本就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根本不将她看在眼底,真是气死她了。
听见她们的声音,皇甫慕云先是瞥了唐雪莹一眼,然后轻轻将握着的小手轻放在身侧,转过身时,所有的情绪全都收藏,他用着淡然的神情瞥了沈彩容一眼,“无妨,她们是王妃的侍女,担心王妃实属平常,本王可以体谅。”
他的话让沈彩容暗暗咬牙,气闷在心底。
碧儿却淘气的在她气愤的眸光扫来时,朝她得意洋洋的扮了个鬼脸,气得她一脸鼓胀气闷。
“王爷,我家小姐不要紧吧?”碧儿很快的转首,着急的问着他。
皇甫慕云摇摇头,然后将太医说过的话告知她们。
“这样就好,奴婢可以安心了,方才见小姐奋不顾身的模样,还被一剑刺穿胸口,真是吓坏奴婢了。”碧儿一脸安心的模样,说道后来,还心有余悸。
“彩容。”皇甫慕云忽然唤她。
“王爷有什么吩咐?”沈彩容问道。
“吩咐下去,待会儿药拿回来,要灶房的人赶快煎药,不得延误。”
“是。”沈彩容敛目的眸悄悄一抬,直射向床榻阖眼昏睡的人儿,眸光迸射愤恨与妒意。
“你下去吧!”
“是。”沈彩容应了一声,转身欲离去前,瞪视着碧儿和敏儿,语气十分不善地轻喝道:“你们两个,还不下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碧儿瞪了她一眼,敏儿却是冷着一张脸,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你们……”见两人目中无人的模样,沈彩容气结怒指着她们。
在府里,除了王爷和总管外,哪个人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这两个人不过就是王妃的侍女而已,嚣张什么?
她一个箭步上前就想教训她们,敏儿一闪身挡在碧儿面前,不让她气势凌人的欺负人。敏儿和沈彩容四目瞪视,对峙着。
被护在后方的碧儿,敏捷的一闪身来到皇甫慕云面前,语气恭敬有礼的道:“王爷,奴婢有一请求,请王爷答应。”
皇甫慕云状似不知,却不着痕迹的将其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眼望着碧儿,一双深幽的眸撇着她进抱在胸前的那把剑,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请求?”
“请王爷答应,容许奴婢和敏姐姐留下来照顾我家小姐。”
皇甫慕云没有直接答应她,反而将目光望向沈彩容道:“你先下去。”
“可是,王爷……”沈彩容心有不甘的欲开口辩解。
皇甫慕云举起一手制止她,眼眸一横。
沈彩容见状,呼吸蓦地一窒,虽然不甘,也只能将之吞下肚,“是。”
她旋身离去前,眸光迸射出愤恨不满。
可恶!这个唐雪莹一嫁入王府后,王爷对她的态度都变了,变得更加疏离,难以亲近。她悄悄将手紧握成拳,迅速离去。
“王爷。”见沈彩容离开,碧儿悄悄漾开一抹得意的笑。
哼!这女人和自己一样不过为人奴仆,干嘛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真讨厌。
皇甫慕云扬眉,将目光睐向碧儿。
碧儿上前,将紧抱在怀里的剑双手奉上,“这是王爷的。”
“嗯!”皇甫慕云步下玉阶,接过她手上的剑,眸光复杂的瞥了碧儿和静默立在一旁的敏儿一眼,未竟之语全化作无语,欲转身将剑放好之际,敏儿那比一般寻常女子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王爷,奴婢和小姐并非毫无见识之妇,自然晓得王爷手上之剑是何稀世之剑,不过请王爷放心,奴婢和小姐一样,既已进慕王府,自当对王爷忠心耿耿,王爷没有吩咐,奴婢自当守口如瓶。”
敏儿这番话令皇甫慕云倏然回身直视着她,见她坦荡无伪的直视着他,毫无遮掩,虽然她此举大为不敬,却令他暗自钦佩在心。
“奴婢也是,请王爷放心,奴婢虽生性胆小有怯懦,但事关小姐,王爷又是小姐最重视的人,奴婢绝不会把此事告知任何人。”
见到碧儿时,她总是胆小的躲在唐雪莹身后,此时却一脸信誓旦旦,还敢坦然直视着他,他不由得轻笑出声赞道:“好呀!看来雪儿将你们教得很好。”
他脸露钦佩,心底对唐雪莹的喜爱之意又多了几分,毕竟她是江湖儿女,能有这番重承诺的气魄,是他的福气呀!
然后,皇甫慕云转身就在她们的面前将那把剑收到暗柜里。
“王爷,有奴婢在此,小姐现在也安好,王爷不如现在去净身更衣,换下那身血衣,整理仪容,可好?”碧儿见他从小姐出事到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全然忘了打理自身,因此提醒着他。
见皇甫慕云一脸犹豫,碧儿又道:“王爷,要是小姐醒来,见你如此,肯定也会忧心的,难道王爷希望小姐为你再伤身吗?”
碧儿的一席话让皇甫慕云深思后,点了点头,他走近床榻,再深深的望了唐雪莹一眼,然后唤来贴身小厮,往寝室旁的浴池走去。
皇甫慕云洗涤完毕,用了些送上来的菜肴后,就守在唐雪莹的榻旁,直到深夜,就算趴俯在床榻旁也不愿到一旁的卧榻休息,反而将守护着唐雪莹的碧儿给赶到一旁去。
深夜,昏睡不醒的唐雪莹发起了高热,久久不退,又急急召来太医。
太医上前把脉后,脸色丕变,旋身对皇甫慕云道:“王妃忽然邪热入肺,脉象凶险,务须退热。”
“那就请太医速速开药。”皇甫慕云微露焦色地催道。
太医颔首,到了一旁的几案开药。
皇甫慕云将药方递给侍卫,让他速速去领药。
“王妃照此方服药,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出汗散热,待王妃不再发热,病情稳定后,下官再辅以保养中和之药,便不用担心了,只是……今晚王爷须得派人勤加照拂,不能再受风,免得病情变得更加麻烦。”
“嗯!本王知道了,麻烦太医了。”皇甫慕云再差一名侍卫护送太医回家。
等待用药之际,皇甫慕云见碧儿扭着毛巾不停替唐雪莹擦汗、喂水,他目光沉沉直盯着躺在床上的唐雪莹,心情万分的沉重。
没多久,汤药被端来,他亲自喂食,见大半的汤药从唐雪莹嘴里流出,他就口喝药,再徐徐喂进她的嘴里,一口一口,直到一碗药全部喂完。
不到半个时辰,唐雪莹果然大汗淋漓而下,皇甫慕云坚持由他亲自照料,寸步不离床榻,伸手接过碧儿递到他手上的毛巾替唐雪莹覆放在额上。
从傍晚到深夜,直到现在又将黎明,唐雪莹在昏沉中偶尔潜出些许意识,感觉有一双修长的手温暖的照拂着自己,想睁眼看清是否为她梦中所感之人,四肢百骸却如在火中,剧痛难熬,又偏首沉沉睡去。
那汗水虽是不停揩拭,仍如河水般流淌,很快就汗湿中衣,皇甫慕云在碧儿的协助下替她服侍更衣。
如此周而复始,知道天际大亮,唐雪莹渐渐退了烧,面色不再白如雪,大伙总算可以安了心。
三天三夜后,唐雪莹还是间或高烧,有时在朦胧中醒来,却是呓语不停,满嘴挂念的是他的安危。
在深沉梦境中,在发热病榻间,她犹然挂心着他的安危,让皇甫慕云一颗早已溃决的心防更加泛滥着对她的情感,怜惜与呵疼之心满满溢现。
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碧儿眼里,对他的不满与埋怨也一点一滴的消弭,甚至盈满了感动。如果有人说,王爷对小姐无情,她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