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闹钟非常准时,总是在早上七点响起。
一双小手拍了下闹钟,闹钟的声音戛然而止,室内再度恢复平静。
躺在床上的女子猛然睁开双眼,像是作了一场恶梦。
人生何处不相逢?
偏偏又来个不期而遇,害她措手不及,连想避开尴尬的机会都没有,硬生生的撞上了。
林珈珈失常得像是见到鬼,吓得连留下来访问阮校长的勇气也没有,立刻以肚子痛为借口,逃离他们的面前,又向馆长请了病假,回到家中躲着。
八月夏天,她竟然彷佛置身冰库中,全身发抖的躲在被子里,想要隔绝外界的一切。
这天,她卡到阴一般失魂落魄,见到前男友程予真,没有重逢后的惊喜,反而觉得乌云笼罩在她的头上。
像只鸵鸟躲藏了一夜之后,隔天醒来,她还是很想逃避,将那场相遇当作一场恶梦。
恶梦醒了,于是她回到现实。
她莫名的生着闷气,翻身下床,走进浴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厚重的刘海,凌乱的长发及肩,面容称不上冶艳,鼻子也不高挺,小嘴还缺乏血色,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却因为这场梦而增添两朵红晕。
她的身材没有凹凸有致,女人该自豪的胸部平坦得像机场跑道,也没有几两肉。
当女生在青春期发育之际,她大哥很坏的笑她前胸贴后背,二哥则是嘲讽她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小扮看似好心的送了她一件纯白T恤,然后露出迷人的笑颜,安慰道:“没关系,人要有自知之明,所以更要穿上分不出前胸和后背的衣服。”
可恶!就算她一点女人味也没有,还是有优点的,至少……至少她是现在流行的骨感型身材,不论吃得再多,也不容易发胖,这也是她唯一自豪的优点。
妈妈告诉她,女孩子长得不够漂亮没有关系,因为这世界有出现一种魔法,就是化妆品,再加上她天生肌肤白皙,一白遮三丑,所以她的长相顶多是很……路人。
长得很平凡,只要化妆,她一定称得上清秀。她每天总是如此安慰自己。
林珈珈梳洗完毕,踏出浴室,褪下睡衣,换上轻便的外出服,利落的拿起梳子,不嫌麻烦的将长发梳成万年不变的发型,然后下楼。
妈妈与平时一样,将早餐准备好,放在餐桌上,便与退休的老爸出门运动。
大哥与二哥向来比她早十分钟出门,餐桌旁只剩下工作自由的三哥。
“飞机妹,妳准备要去上班了吗?”林无涯笑咪咪的望着小妹,然后“亲切”的问候。
“果然!”她从小就与三哥不对盘,两人一见面总是斗嘴。“人家都说畜生玩累了会回家,林三少不管再怎么荒婬无道,还是懂得回家的路。”
她也会笑咪咪,而且嘴贱的功夫也不输他人。
飞机妹?拜托,什么时代了,魔术都出好几代了,飞机妹这词儿根本就是绝种了。
林无涯的笑脸一僵,低声嘟囔,“早上没刷牙就想出门,不怕嘴巴臭死人。”
她冷哼一声,“你最好对我好一点,要不然哪天我把你做的『好事』都抖出来,跟老妈说你天天玩弄良家妇女的感情,却一点都不想负责。”
他再也笑不出来,举起双手投降,“好吧!我输了,这样可以了吗?”
看来小妹今天早上的心情不是很好,他少说一句自保。
林珈珈哼了哼,随手拿起一个三明治,穿上鞋子,准备步行至图书馆。
她确实平生无大志,钱少事少又离家近的图书馆助理一职便能满足她。
每天只要走出巷子,再拐个弯,走个几步就到达图书馆的她,才刚走出巷子口,就听见转角早餐店老板娘的笑声。
当她经过早餐店门口时,正好与老板娘对上眼。
“珈珈,要上班了啊?”阿满姨露出亲切的笑容,“来来来,这杯豆浆请妳喝。”
“阿满姨,不用了,妳每天都送我豆浆,我妈要骂人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卖不完,还不是分给邻居?”阿满姨招招手,要她进来。
当她一走进店里时,背对着她的男子也同时转头,两人正好四目相对,她大吃一惊,双眼圆瞠,接着双脚像是装上了弹簧,随即跳出店门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顾不得周遭露出吃惊表情的众人,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质问。
“买早餐,不行吗?”程予真笑得邪美无比,反应与她截然不同。
当然不行!她瞪着他,这四个字差点月兑口而出。
若不是老板娘和大家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她早就低吼着要他滚出东方镇。
可是……她凭什么呢?
这么一想,她紧抿着嘴,决定算了。
她抬起下巴,冷冷的说:“行,咱们东方镇上,就属阿满姨做的早餐最好吃,趁着你来镇上观光时多吃一点。”
她很想用鼻孔看他,无奈个子还矮他半截,最后只能从阿满姨的手上接过豆浆,低声的说:“阿满姨,谢谢妳的豆浆,我去上班了。”
她与他擦身而过,然后附赠一个甜美的笑容。
“祝你观光愉快。”
程予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笑出声,然后面对一脸好奇的阿满姨。
“你跟珈珈认识啊?”阿满姨发挥八卦的才能,笑问。
“岂只认识,我们熟透了。”程予真回应迷死人的笑容。
“多……多熟啊?”阿满姨好奇的追问。
“如果我说我是她的前男友,这样熟不熟?”他笑咪咪的说。
阿满姨一愣,好一会儿都无法回神。
“阿姨,我的上班时间也快到了,我会每天来捧场的。”他提着早餐,有礼貌的与早餐店老板娘道别,丝毫不在乎她那暧昧的眼光。
如果林珈珈以为他是单纯来观光,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人啊,千万别太铁齿,命运安排好的缘分,有时候是怎么躲也躲不过的。
程予真吹着口哨,一路上心情大好。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所以凡事都想得很简单的林珈珈,常常踢到命运的铁板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她把程予真想得太简单了。
他根本不是来观光,也不是出差,之所以出现在小镇上,因为他是东方高中新来的辅导兼保健室主任。
最该死的是,她的工作竟然多了一项,那就是采访他。
林珈珈趁着学生上课时间来到保健室,见到高大的程予真穿着白袍,站在门口与他大眼瞪小眼。
“请进。”程予真扬起迷人的笑颜。
穿上白袍的他给人一种斯文而无害的感觉,上扬的嘴角却泄漏了他的本性。
他的笑容深不可测,一双桃花眼一径望着前女友。
前女友也确确实实的与他对望,一瞬也不瞬的瞪着他,眼底尽是防备,防猛兽一般防着他,深怕他突然兽性大发,将她吞入肚子里。
解读了她双眸里蕴含的意味,他忍不住又笑了。
他拿了一罐运动饮料给她,领着她进到保健室内的办公室。
林珈珈跟在他的身后,没想到阮校长对他还不错,给了他保健室以外的私人空间。
程予真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下,直勾勾的瞅着她。
“林珈珈,就算妳讨厌我,也不必表现在脸上,好吗?这样让我觉得很受伤。”
到目前为止,他这个万人迷还没有吃过败仗,唯独栽在她的手上。
她收敛心神,在离他最远的椅子上坐下,脸上充满不屑与讨厌。
“程先生,我来这里并不是要与你叙旧,只是奉命前来采访你。”她打算问几个简单问题,再拍几张照片,然后闪人,压根儿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纠缠。
就算她高兴得太早,又转念一想,不过是短暂的工作交集,采访他之后,两人又回到没有交集的原点。
“妳还需要采访我?”他挑起眉头,略微惊讶的反问,“我以为妳的本事就是自个儿下标题、幻想内容,再擅自做结论。”
她林珈珈虽然不是天才,但是这种挖苦的话还听得出来,他轻而易举的就让她气得跳脚。
“程予真,你到底想要怎样?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她可是一点都不想和他叙旧,只想离他远远的。
程予真摊开双手,露出痞子般的笑容,朝她勾勾手指头,“不是想要采访我吗?妳坐那么远,我要怎么跟妳分享数据?”
一个大男人笑得那么迷人勾魂,真是一种罪过!
也是,对她而言,程予真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想要犯罪的祸害,她会与他反目成仇,他必须负起九成九的责任。
但是有求于人就是输了一截,为了不再浪费宝贵的时间,她还是选择将讨厌的工作做完。
于是站起身,她来到他的办公桌前,就不相信彼此隔着桌子,他还能对她做出什么事。
他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牛皮纸袋。
“这里面是我的个人资料和学历证明。”
“给我。”她瞪着他,伸出小手。
“妳过来拿。”他缩回大手,摆明就是不妥协。
“你……”她的神情恼怒,心知肚明,时间拖得愈久,对她愈不利,只能咬咬唇瓣,无声的妥协,绕过桌子,想要抢夺他手上的纸袋。
他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大手一缩,另一手扣住了她的腰际,露出恶劣的笑容。
林珈珈偎进他结实的胸怀里,随即被温暖的体温包裹住,脸颊瞬间晕红一片。
“我还满喜欢妳的投怀送抱。”他的薄唇贴近她的耳朵,迷人、沉稳的声音隐含着一丝戏谑。
她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气呼呼的离开他的怀抱,美眸燃烧着熊熊烈火,“程予真……你这个混账!”
他挑起眉头,依然面带笑容。
“这可不是有求于人的态度,珈珈。”他摇了摇手指,认真的说。
她有如惊弓之鸟,跳离他几步远,又恼又怒的眸光像是想将他砍成十八段……不,是砍成肉泥。
“你一点都没变!”总爱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程予真咧嘴一笑,“这么说来,过去与现在,妳对我还是念念不忘?”
“在与你分手的隔天,我就彻底的忘了你。”她红着小脸反驳,“不给资料就算了,我没打算让你耍着玩,再见!”
哼!她决定自立自强,另想办法。
程予真坐在皮椅上,看着她恼怒的离开。
她彻底的忘了他?
这是与她分手之后,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对于她的抗拒,他不怒反笑,像是中了乐透头彩般心情大好。
毕竟有哪个正常人会对于已经遗忘的人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林珈珈,妳别再欲盖弥彰了。
气死她了!
林珈珈离开东方高中后,心情始终很恶劣,直到下班时间。
自从程予真来到东方镇后,她就开始诸事不顺,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有道枷锁,绑手绑脚的。
馆长交代的一件小事,她还是没有完成,全都是因为只要面对程予真,她总是会失控。
又不能直接说出原因,一想到馆长那甜甜的笑容,她好有罪恶感,毕竟因为她自个儿的障碍,耽搁了公事。
她无脸去跟馆长说明情况……总不好跟馆长诉苦:对不起,因为受访对象是我的前男友,我一看到他,心中就有阴影……
拜托,她又不是烂草莓,哪好意思去讨安慰!
加上她想低调,不想让过去的事情被揭露,搞得众所周知,尤其是家人,要不然一定会引起她父母的关注。
她一整天心神不宁,等回过神来时,同事们都下班了。
关好图书馆的大门,她走路回家,才刚进到玄关,就听见妈妈的笑声,以及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
“程先生,你太客气了,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以后有空多来家里走走。”林妈妈对于眼前的新邻居有莫名的好感。
林珈珈不以为意,毕竟东方镇上的人就是淳朴老实,邻居天天串门子。
只是,是哪家陈先生?难不成隔三户那间空屋卖出去了?
她暗暗猜测着,同时月兑下鞋子。
“只要林妈妈不嫌弃我太厚脸皮,以后我会时常来府上拜访。”
这声音好熟……下一刻,她脸色大变,直接冲进客厅。
“程、予、真!”
他怎么会出现在她家?
林妈妈转头,疑惑的望着她。
“真巧。”程予真朝她一笑,“我们真有缘。”
“有缘个屁!”她完全不顾形象,“你这个妖孽怎么会在我家?”
“珈珈,妳怎么这么没礼貌?程先生刚搬来这里,很有心的送礼过来敦亲睦邻。”林妈妈埋怨的看了女儿一眼,突然想起什么,“耶?你们认识?”
“当然,我们熟透……”
“不熟,我们不熟,他只是我大学时期的学长,真的不熟。”林珈珈连忙介入母亲与他之间,将他拉起来,“好了,你快回家吃饭吧!我们家今天没开伙,你快走!”
“珈珈!”有鬼!林妈妈瞇起眼眸,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儿。“既然是学长,表示一定有关照过妳,妳怎么可以过河拆桥?”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也顾不得母亲在后面大喊,硬是将他推向门口。
“我不管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从今以后,别再来我家,要不然我……”
“珈珈。”一名圆润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白皙的女圭女圭脸笑咪咪的。
“小乐?”林珈珈见到一同长大的好友,有些惊讶。
会让常小乐这奼女出门,只有三件事:绝粮、天灾和交稿,所以平时要看见她在镇上闲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妳要出门啊?”常小乐微侧着脸,眉头微微皱起,“妳忘记阿庞约我们去他家烤肉吗?”
“啊!”林珈珈这时才想起来,低叫一声,“我还真的忘了。”最近因为烦恼程予真的事情,很多事情都被她搁在一旁。
“还好我特地绕过来。”常小乐一想到有好吃的烤肉,便笑瞇了双眸,“林妈妈,妳好。”
“小乐,要去吃烤肉啊?”林妈妈见到又有客人来,立刻将想要骂女儿的话吞回肚子里。“这位是刚搬来镇上的程先生,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不如这样,珈珈,我瞧程先生的年纪和妳们差不多,就邀他一起去,顺便替他介绍朋友,以后大家才有个照应嘛!”
“妈!”厚,不要添乱好不好?她只想离程予真远远的,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
“好啊!”常小乐天生少一条神经,没注意林珈珈丢来的暗号,一心只想快快前去吃烤肉。
“谢谢。”程予真笑弯了黑眸,望向林妈妈,“林妈妈,晚一点我会厚着脸皮打包烤肉回来借花献佛。”
“好好好。”林妈妈笑着点头,愈看这刚搬来的年轻人愈心喜。“快去吧!珈珈,好好照顾妳的学长。”
林珈珈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叹口气。
算了,算了,至少她与他的关系没有在母亲的面前拆穿,要不然肯定又掀起一场风波,先将他带离这儿比较要紧。
而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和他说明白,她林珈珈一点都不想和他程予真再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