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开上山,往天母的高级别墅区前进。
“为什么要来这里啊?你有朋友住这儿吗?”芃梦希问着,看着车窗外那一幢幢维多利亚式、美轮美奂的独立洋房,心底不禁艳羡。
“不是那样。”严君皓握了握她的手,将车开到一幢漂亮洋房前,一旁车库的铁门外高挂着一个售字。
芃梦希往敞开的大门里一看,宽敞的院子铺满了翠绿的草皮,栽植着色彩鲜丽的花朵,一旁摆放了组雪白色的休闲桌椅。
她一眼就爱上这栋唯美的房子,但她心知自己只能远观而已。
“你不是想要买房子?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从网路上看过,好像还不错。”严君皓将车开进院子里。
“什么?原来你要带我来看房子,可是我要买的只是一般大楼,没想过是这样的别墅耶!而且买在这里太偏远交通不便,不适合单身女子居住吧!”芃梦希惊讶不已地说,买别墅对她而言太不切实际。
“大楼还得按月付管理费,而且地权只有一点点,长期来说并不理想,但这独栋的房子产权清楚而且车库也很完备,还有你不可能一直都单身啊!总要嫁给我。”他提醒她关于他们的未来。“若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合买,产权共同持有,八成的头期款由我来付,两成的分期贷款由你付,房子装潢一下很快就可以搬进来了。”
他想说服她,相信这么说她比较容易接受,这也是他想出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但可以完成她买屋的梦想,也是为他们的将来做准备。
“可是、可是……我们是要同居吗?”她举棋不定,他分明是想帮她。
“你先搬进来住,我可以等我们结婚以后再搬进来,这样也是同居,而且是一辈子同居。”他笑哈哈地说,迳自下了车,绕过车身来帮她开车门。
此时屋里的接待员见到有客人到,立即走过来迎接,热情地说:“欢迎参观。”
芃梦希的耳朵都烘热了,心底幸福到想掉泪了,却始终没有自信她是否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幸福。
她知道他想结婚,但“结婚”这两个字使她有点害怕,毕竟她父母的婚姻并不幸福。
可是难道她不想和他一起拥有未来吗?
不,她想,她很想。
“别想太多,先看看喜不喜欢我们再来讨论。”严君皓瞧她局促着,语带鼓励对她说。
“嗯。”芃梦希轻应了声,他说得很诱人,但她的心却浮在半空中。
严君皓搂着她的小蛮腰,随着接待员的带领进屋去,从一楼的客厅、二楼的卧室,再到三楼书房,一层一层地仔细参观。
一行人走遍整幢房子后,严君皓遣退接待员,在三楼的大露台外询问芃梦希。“你觉得这个『家』如何?”
“这是任何人一生都梦想的好房子,可是万一将来我们没有结婚呢?房子会不会成了累赘?”芃梦希思虑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和他走到结婚那一天。
“你不嫁给我吗?对我那么没有信心?”严君皓有点泄气地问。
“不是的。”她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眼看着幸福就在面前了,她却感到莫名担忧。
“那是怎样?”他深瞅着她问。
“其实你让我感到很幸福,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我怀疑自己能不能拥有这样的幸福。”她眼眶微红地凝着他的眼,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瞅着她泛着水雾的双眼,讶然地伸出双手扣紧她的双肩,郑重地说:“你当然可以,为什么要犹豫?告诉我。”
她注视着他专情的眼眸,那如炬的目光像要探进她内心深处,而借着他的目光,此刻她竟也逐渐看清了自己一直以来隐藏在心底的伤。
“你知道我的家庭状况,其实幸福对我来说是有个完整的家,我妈还在世的时候,我爸就很花心,家里总是吵吵闹闹,我爸娶了后妈之后,我更像是多余的,我从来不曾拥有幸福温馨的家。在还没遇到你之前,我曾经不要爱情,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结婚。”
严君皓认真地聆听着,他明白了是上一代的不幸在她心里造成了阴影,她没有安全感,害怕不幸会蔓延到她身上。
他心疼不已地将她拥进怀里,密实地抱着她说:“忘了那些,你当然要结婚,而且是嫁给我。别再让过去的事打击你,那些负面的东西在你的心里面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必须要有改变自己想法的勇气。听我的,跟我一起追求幸福,相信我有能力跟你一起拥有幸福。很简单的,就像电脑一样,你只要在自己心里按下重新整理就行了,一切都能被更新了。”他由衷地说,他绝对是能够抚平她心底伤痕的人。
她笑了,眼眶红红的,心里满是感动地看着他。
他说得没错,改变是需要勇气的,但想法一改变,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她何苦牢记着往日的痛,那些都过去了,就像当初她决定和他交往时一样,那只是一个转念之间,却让一切都逆转了。
“你真是个很有智慧,也很感性的新好男人耶!”她佩服地说。
“那还不把握住我吗?”他双臂环着她的腰,低下头问。
“当然要。”她轻倚在他怀里,脸贴在他强烈的心跳上。
他总算安心地说:“你得要有决心,去相信我和你会有美好的未来,现在所做的决定都会对我们的未来有很大的影响。”
“你说得对。”她给了他正面的答覆。
“喜欢这房子我们就一起买下来吧!将来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家。”他心里满满的期待。
“就照你说的。”她信赖他,也信赖他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先生、太太,你们讨论得如何?”售屋的接待员前来询问。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特别解释他们的关系,反正他们早晚都会结婚。
严君皓搂着芃梦希的肩,对接待员说:“我们决定买下。”
“太好了,恭喜你们买到这栋漂亮的房子。”接待员欢呼着说。
整个上午他们都待在新屋里办理手续,以及商讨空间规划等相关事宜,虽然忙碌,但他们却是欢喜不已的。
因为他们心已相约,要朝共有的未来前进。
晚间九点,严君皓送芃梦希回到租屋处,他们在公寓楼下道别,她独自走上楼去。
门一开,客厅的灯亮着,而且电视也开着。芃梦希以为是室友何采风还没睡,但一走进客厅,她诧异地看见爸爸芃尚诚和大着肚子即将临盆的后妈阮青青坐在沙发上,好友何采风则一脸睡意地坐在一旁陪着。
爸爸和后妈来找她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自从她搬出老家两年多以来,他们不闻不问,她也几乎不再回去,不知道这次他们来找她有什么事呢?
“梦希,你回来了,伯父他们来这大概快一小时了,正等你呢!我刚刚打你手机,可是都打不通。”何采风见梦希回来了,赶忙告诉她。
“我手机没电了,不好意思让你陪他们。”芃梦希抱歉地对好友说。
“没关系啦!你们聊,我先回房间了哦!”何采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她知道芃家的情况,也知道梦希和他们合不来,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这就告退回房,把现场交给她了。
“爸、阿姨,你们怎么来了?”芃梦希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但既然来了,她也不得不去面对他们。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了才回来?”芃尚诚板着脸说,见女儿晚归很不满意。
他年约六十岁,拥有三幢房子,平常就当包租公,看管自家的房地产,他也善于股票投资,虽说不是腰缠万贯,但也小康有余。年轻时样貌堪称俊美,自命风流,但一上了年纪还是走了样,如今是中广身材头微秃。
“我和朋友出去了。”芃梦希简单回道。
“男的还是女的?女孩子家一个人住在外面就要知道检点才好。”阮青青也等得不耐烦,顺道数落了一句。
她的年纪比芃尚诚小十来岁,长相妖娇,细眼薄唇有着古典美。她会巴上芃尚诚这样年纪比她大的男人,只因她听说芃家在市区有房产两、三幢,于是当年她不惜暗地里跟他交往,成了小三。就在芃家太太死了之后,她立刻就要芃尚诚把她扶正,如今是芃家的正宫太座。
但可恶的是芃家还有个讨厌的女儿芃梦希,法律上女儿也是可以分得家产的。于是她一见芃梦希就觉得碍眼,尤其芃梦希老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就像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不数落个几句,实在无法显示出她的地位和气势。
总之她觉得芃梦希是她在芃家最大的威胁,她不只想把她赶出家门,更要除之而后快。
今天她说服了老头,就是为了和芃梦希划清界线而来,他们要跟她谈家中房产的事。毕竟她就快要生了,她得确保她月复中的孩子拥有最多家产,好让芃梦希日后不会回来抢。
“当然不会是有妇之夫,你放心。”芃梦希漠然地说,她本来是想要尽量让心情保持平和,但这位后妈总是冷嘲热讽,教她难受。
“你这丫头,我要不是怀着你的弟弟快生了,否则就有你好看的。”阮青青吹胡子瞪眼地骂了一句。
“是啊!动了胎气不好,你怀的可是芃家的长男。”芃梦希眼底含着冷笑,心底直是难过。
“你可别表现得太得意,我听说有邻居撞见你在当洗头小妹,看来生活不怎么好过,而且租这间破公寓,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出息。”阮青青尽其所能地贬低她。
芃梦希有点懒得理会她的挑衅,她并不想和她起冲突。
“别这样,谈正事要紧。”芃尚诚不要阮青青再说下去,他听得都烦躁起来了,他知道她和梦希不对盘,但梦希总是他的女儿,他希望她多担待,彼此退让着点。
“什么正事要谈?”芃梦希淡然地问。
“就是家中那三幢房子,你看想要哪一幢我过户给你,其他的两幢就给青青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芃尚诚说明来意。
芃梦希明白了,他们来的目的,是为了把家产分清楚。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她想也不用想地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家里的任何东西,她唯一要的幸福感那个家却给不起。
“什么?你为什么不要?”芃尚诚惊讶地问。
阮青青倒是双眼一亮,细眼都变得浑圆了。
“我很快就会有自己的房子了。”芃梦希平静地对他们说,在这一刻支撑着她的是严君皓对她说的话,将过去一笔勾销。
她不再把过去搁在心里,她要勇敢迈向自己的未来。
而那个未来,将有严君皓相伴。
“什么?你不会是瞎说的吧!住这种破公寓竟还有那种雄心壮志,你知道台北房子有多贵吗?一个洗头小妹哪负担得起,我看你选一幢吧!免得人家说我对前妻的女儿不好。”阮青青想刺探她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最好是真的,那将来老头死了,她和月复中的孩子就独享芃家的三幢房子了。
“我自己有在存钱,而且我和男朋友在天母已经买房子了。”芃梦希坦承地说。
“梦希,别开玩笑了。”芃尚诚告诫她。
“对啊!开什么玩笑,天母的房子你买得起吗?那男朋友是什么来头?”阮青青认为那不太可能。
“总之,爸,谢谢你的好意,我并不要家里的任何东西,我搬走时就说了,我不会再回去,我会靠自己。”芃梦希释然一笑。
“这……”芃尚诚站起来,急忙地想说点什么,在他心里他多少还是关心这女儿,但他知道她对自己再婚一直不谅解,他也一直都想补偿她,可她从来都不回家,就算他打电话找她,父女俩说不上一、两句话就挂断了,始终都拉拢不了彼此的关系。
“别说了,你就由她去吧,我看你根本管不了她的,她一直就像只月兑缰野马似的。”阮青青很快地立起身扯住芃尚诚,不仅不让他说,更抢在他之前说。
芃尚诚一头要面对女儿,一头又要应付老婆,心底甚有无力感,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你就顺着她别再耗时间了,都快十一点了,我困了。”阮青青咬定了这既定的事实,不让芃尚诚再多说,勾扯着他的手臂要他快点走人。
“哎!就由你吧!”芃尚诚烦躁地对芃梦希说,伸出手臂护在阮青青的肩上,双双走向门外。
芃梦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但她没有哭,也不特别难过,她知道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这辈子她不再让他们影响她。
就像严君皓说的,按下重新整理,一切都更新了。
她不必再向那个家巴望着一份不可能的幸福。
她将会拥有自己的幸福。
只属于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