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前厅,徐立沧早等候向盈多时,且除了徐恩典在,还有个五十多岁、身材结实粗犷的男子,他叫徐仁,是徐恩典的爹,徐立沧的叔叔。
徐家早年就是赫赫有名的将门之家,除了徐立沧的父亲,徐家兄弟、徐氏族人亦有不少是驰骋沙场有名的军士将官。
徐仁也曾经是名猛将,跟着兄长南征北讨,却因打仗时伤了脚,自此退出沙场,但也因此在兄长被人陷害之时并未受到波及,直到兄长在狱中过世,徐家家道中落之际,他因不放心侄儿徐立沧,便带着儿子搬到京城来,后来徐立沧立了战功又雪了父亲冤屈,新帝便将原来的徐府赐给徐立沧改建成伏虎大将军的府邸,而徐仁便带着儿子住进府里。
徐仁除了是将军的叔叔,也是徐家的总管,徐家的大小事都是他发落的,对徐立沧来说,是个有如父亲般能倚重的长辈。
可惜徐家虽靠着徐立沧够努力又够争气的重现往日威名,但受当年之事波及后,如今徐氏一族只剩徐立沧一个人从戎,徐家的英勇将士们早已沉寂了,病的病,隐居的隐居,与徐立沧最亲近的徐恩典又只想从商,徐家已无法回到将门之家的荣景。
“真是太慢了,当这里是她家,可以慢慢梳妆打扮吗?阿沧,那女人真的会安分做事吗?会不会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什么都不做?”徐仁见何缃绮迟迟不来,讽剌哼道,脸上更流露对她的厌恶,显示他对忘恩负义的何家人有多痛恨。
“我岂会容她拿乔,她不想做也得做!”徐立沧想起她宣称自己失去记忆-焚模作样的样子,眸底闪过一抹锐光。
她装不了多久的,他迟早会让她露出本性!
“真想见见何小姐呀,何小姐睡着时就是个美人了,醒来一定更……痛!爹,你干么踢我?”徐恩典抱着脚痛呼着。
“你这色胚孽子,可别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徐仁气道。
徐立沧沉着脸不吭声,也觉得她太慢了,随即抬起手想差人去叫人,正巧春儿领着向盈踏入厅内。
见到她,徐立沧觉得胸臆间微微一震。梳洗过后的她虽一身朴素米色粗布衣,亦不施脂粉,仍难掩她的天生丽质,还多了分以往不曾有的亲和气息,让他既感到熟悉又觉得陌生,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不过,无论何缃绮生得有多么美若天仙,气质变得多甜美,在他心里,她都是面目可憎的,因为她是个爱慕虚荣、令人作呕的女人。
听说当年她在退了他的婚后,自视貌美,眼界变得极高,曾在新帝登基那年参加选秀,却因为性子高傲,得罪了掌事太监和宫女,最后没选上,之后大概是她谁也看不上,以至于到了二十岁都嫁不出去,她那贪婪的性子实在让人鄙夷。
徐恩典年轻气盛,对美人哪有抵御能力,看她看得双眼发直,直到又被他爹踢了一脚,才哀叫着收回视线。
徐立沧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总算人模人样许多,难怪要费那么多时间梳洗。”
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向盈故意自嘲,“谁教我实在太臭了,只好多花一点时间打理,才不会被你嫌臭。”
“你怎么能自称我,要自称奴婢,也要尊敬的叫主子一声少爷,怎么能你你你的叫,真是太不象话!”徐仁大声教训她。
“是,奴婢知道了。”
被当众怒骂,徐立沧以为她会恼怒的回嘴,但见她只是温顺的低下头应是,着实让他颇吃惊。
向盈在心里忖道,横竖她都成为他家奴婢了,不能改变命运的状况下,该守的本分和规矩她当然要遵守,避免被他挑毛病找碴,不过她也没打算逆来顺受,她会勇于接下他的报复招数,然后让他刮目相看。
“很好,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是奴婢,那么就做好奴婢的本分,今晚就先煮个五菜一汤让本少爷尝尝。”徐立沧目光锐利地道。
向盈还以为他会提出要她飞天遁地的无理要求,现在不过是煮饭,哪有什么困难。
“没问题。”她拍拍胸脯道。
徐立沧看她轻易就点头了,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自信,“我可不吃猪吃的馊食,要是煮得让我不满意,就全部塞进你嘴里。”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不信她会煮饭呢,不,不只是他,在场的人包括春儿都是一副不信她所说的样子。
想想也对,原主何缃绮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哪会做饭。那好,她要让他们都吓得下巴掉下来!
“何缃绮,离晚膳还有两个时辰,你就好好努力吧。春儿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许帮她。”徐立沧对春儿命令道。
向盈看到春儿低头应是,心想也无所谓,她一个人煮就行了,再说两个时辰等于四个小时,时间还很宽裕。
对这件任务,本来向盈是很乐观的,但当她被带到后院一间小厨房,并看到炉灶和厨具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她忘了……古代没有瓦斯炉,她得自己生火。
她又望向没剩半点水的大水桶,想起古代没有水龙头,她还得去提水。
看来,要准备好这顿饭,难了!
向盈必须去提水,她不知道井水在哪里,只能问春儿。春儿虽被下令不能帮忙,但可以协助她,便领着她走一趟,要她扛上扁担挑水。
向盈生平第一次挑扁担,装满水的水桶很重,井水又离小厨房很远,得走那么长一段路,她根本没办法维持平衡,打翻了一次次水,可说是吃足苦头。
“哈哈——大小姐哪会提水。”
听到有人背对着她偷笑讽剌,向盈更不想服输,硬是不断挑战挑水,想做给那些嘲笑她的人看。当然也有几名小厮长工见她貌美想帮忙,但一得知少爷下了不准帮她的令,便都退开了。
所以当向盈将水桶装满时,已经汗流浃背,但她不能休息,毕竟挑水就费了不少时间,接下来还得生火煮饭。
这时向盈真庆幸厨房里有木柴,没让她去砍柴,也有送来蔬菜、米、肉和面粉,没要她自己凭空生出来,但要怎么生火,她毫无头绪,已经荒唐的想钻木取火。
幸好厨房里还有打火石这种东西,在经过模索后,她成功点燃了火。
“太好了!终于可以做菜了!”向盈高举起手欢呼。她在心里早拟好菜单,准备要类显身手做菜。
没想到正当她专心切菜洗菜时,炉灶因放了太多木柴,烧得太旺盛,开始冒出一阵阵浓烟,等她回过神时,都快被熏死了,且火势还有变大的趋势。
完了,着火了!
向盈第一个反应就是洒水熄火,一做完这动作,她几乎崩溃的扯着自己头发,“你这个白痴,要重来了!”
当她重新换了木柴生火后,体力已耗尽一半,但菜都还没煮半道呢。
来吧,战斗吧!她没有气馁,而是愈挫愈勇,卷起袖子打算拚了。
从小她的母亲便要兼两份工作来抚养她,所以为了替母亲分担家事,她很早就学会自己煮饭,要做出简单的五菜一汤难不倒她。
但说归说,向盈终究用不惯古代的厨具,又要控制火候,加上她格外想煮出好吃的料理,当她做好五菜一汤时,徐立沧规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你都煮好了吧……喝!”春儿一直都待在厨房外,直到时间到了才进厨房看,没想到一对上何缃绮便被她吓得不轻,倒抽了口气。
向盈纳闷问道:“春儿,你怎么吓一跳,我这菜是不是有问题?”
春儿看着卖相极佳的五菜一汤,摇头,“不是,是你……”
春儿正想说明时,有仆人来了,说要端菜到饭厅给将军试吃,还要向盈一块去,那个仆人在看向向盈时,也是脸色古怪、欲言又止,但向盈没注意到,一心只想快让徐立沧吃下她的料理,好让他刮目相看。
途中,不少仆人指着她暗暗窃笑着,春儿本想跟她说,也变得不好意思开口,向盈虽觉得有异,不知他们在笑些什么,但也没想太多,就这么一路走到饭厅。
饭厅里,徐立沧和徐仁父子早坐在位子上等她了。
当徐立沧看到她踏入时,眼皮抽动了下。
徐仁和徐恩典也都一脸古怪,徐仁还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见儿子好心想提醒她,随即瞪得儿子马上闭嘴。
五菜一汤一一放上桌,有红烧琵琶腿、清蒸鱼、麻婆豆腐、炒鲜蔬、炸虾跟萝卜排骨汤,挺丰盛的。
看到这一桌菜色时,徐立沧一怔。除了春儿之外,他还另差了人去盯着她,听到她翻倒了水、生火生了老半天,差点没失火的事,还以为她肯定不会煮菜,没想到烧出来的菜倒是色香倶全,就不知味道如何。
“看起来不错,就不知是不是只能看而已。”他就是不想赞美她。
“这个就要请少爷品尝了。”向盈陪笑道,心里得意忖道,等你吃了,肯定会赞不绝口。
“看起来很好吃。”徐恩典早嘴馋的想伸手捏一块肉来吃。
徐立沧大力拍掉他的手,接着让他的小厮阿方递上银针,一道道插针试毒。向盈吃惊的瞠大眼。难不成是在试毒?他当她是那么恶毒的人吗?
确定无毒后,徐立沧终于吃了,徐恩典和徐仁也吃了,全都露出诧异的神情。徐恩典惊艳地望着她道:“原来这不是菠萝虾球,虽然也是面衣包虾,可炸得酥香,还真好吃!”
“堂少爷,这道就叫炸虾。”向盈回道。她早透过春儿弄清楚徐立沧、徐仁和徐恩典之间的关系。
“真好吃,沾这个酱更好吃。”徐恩典边吃边沾着桌上红色的酱料道。
在古代没有蕃茄酱,向盈也没时间做,只好用厨房里现有的酱料混和调制,刚好很适合沾来吃。
其他几道都是家常菜,不过向盈都很有自信。
徐仁虽然很想批评她几句,但她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他完全没机会挑剔。徐立沧每道都吃了一口,愈吃愈觉得匪夷所思,她怎么会做菜,且厨艺还不输给府里的厨子?
他抬起头,充满怀疑的质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我记得你爹娘很宠你,根本不可能让你下厨。”而且他也不信以她这自视甚高的性子,会想学做菜。
先是脸色一变,接着她很快地挤出笑容道:“或许是我有兴趣学嘛……我也忘了。”
反正她一句忘了,他能拿她怎么样,她就是煮出来了。
快点承认我煮的菜很好吃,你很满意吧——她在心里得意洋洋的喊道。
徐立沧眯起眸看着她。她一句“忘了”,倒什么都不解释了,实在可恶,不过他的确拿她没辙,毕竟他有派人盯着,很肯定没人帮她,这些菜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可是看到她唇角得意的勾起,他就想狠狠痛击她,不想让她开心。
思及此,徐立沧重重搁下碗筷。
向盈一愣,“少爷,你不吃了吗?”
“难吃死了。”他不客气道。
“难吃?怎么会……”她不敢相信的试吃了刚才他吃的那道菜,不是她老王卖瓜,是真的很好吃。
“少爷,明明很好吃……”
“看到你我就觉得难吃,食不下咽。”徐立沧瞥了她一眼,冷笑。
“为什么看到我会觉得难吃?明明徐总管和堂少爷都觉得好吃啊!”他不能因为讨厌她,就说她做的菜难吃,这样不公平。
此话一出,徐恩典马上懂得看人脸色的放下筷子,徐仁当然是站在自己侄儿这边,也随即放下筷子不吃了。
看到他们态度大变,向盈惊讶得张大嘴,一副下巴都快掉了的样子。“怎么会,明明很好吃的不是吗?”
他们居然屈服于恶势力!
徐立沧的视线对上她,眸底闪着一抹诡谲得意,朝她冷笑道:“何缃绮,你见人之前都不知道要照照镜子吗?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德性,简直太丑了,丑到让人作呕,胃口尽失,没笑掉大牙就不错了,谁吃得下你烧的菜!”
向盈大受打击。她的脸丑到让人作呕、胃口尽失,还让人想笑掉大牙——
这时她突然想起先前春儿的欲言又止、有仆人对她指指点点,还有徐仁父子看到她时一脸古怪的样子,顿时觉得有异,脸色大变的冲出饭厅。
她冲向最近的造景小水塘,低头看向清澈的池水,果真如她所想,她顶着一张滑稽可笑的黑炭脸,黑抹抹的像黑人,当她张开嘴时,洁白的牙齿还会闪闪发亮呢。
“可恶!”她这次真是输得不名誉、不甘心呀!
最后是向盈一个人把自己做的菜吃完了,分量很多,但她可是气到连一头牛都吞得下去。
在厨房忙了一下午,之后又花了时间收拾,也累垮了,想说到了晚上可以好好休息,养足体力应付明天那男人会丢来的工作,就在她以为自己的房间是早上睡的那间客房时,徐立沧身边的小厮阿方找上门来,只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少爷要你到他房里伺候。”
到房里伺候?
一听,向盈花容失色。她记得古时候的大户人家家里很流行那个什么通房丫鬟,他该不会是要她侍寝吧?
不,不会的,那男人都说她让他胃口尽失、食不下咽了,况且他又这么痛恨她,应该不会让她侍寝吧!她用力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