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次站了起来,将她抱了起来,带着她走过草原,被他怀抱着如此舒服,就连晨风吹过也不觉冷,她几乎就要睡着,然后她感觉到他抱着她走进了一处温暧的水池,不觉张开了眼,才看见眼前的景物,美得如梦似幻。
方才她只注意到它,只注意着他,至此才有心神环顾四周,才发现他带着她,来到了一处高山草原,如茵碧草像地毯一般往前延伸,远处有山耸立,山坡上还有些许羊群散布,而他抱着她走入一处冒着白烟的温泉里。
远处的天是蓝的,近处的草是绿的,金色朝阳映照在他身上,在他脸上,而他的眼里,只有她。
他让她站在温暖的水里,小心翼翼的一再掏起那温热的泉水,帮她清洗身体,她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完全消失了,他颈上的也是,胸肿上的也是,甚至连腿上,腰上的疤都消失了,就连他的发也不再短促。
为了掩藏身份,过去这两年来,他一直维持着利落短发,可如今他那黑发却已过肩。那丰厚的毛发,就像那头野兽一般,黑如子夜,长而温暧。
除却了那些伤疤,眼前的男人,俊美、强壮,如天神一般。
可他是她的男人,她知道。
他的外表或许不太一样了,但他是一样的,一直都是。
她的小手,不由自主的,轻轻触模着他身上,原该有疤的地方,额头、脸颊、手臂,胸口,腰应、大腿,她的指尖,从上滑到下,又悄悄溜了上来,搁到了他胸前垂挂着的那一文钱上,轻轻的抚着,心疼难舍的抚着。
那文钱,有些残了,她当初是挑过的,挑了两枚比较新,没有什么刮痕的一文钱,一枚给了他,一枚自己留着。
但此刻,它有些歪了,损了,还缺了一点角,上头有着被砍过的刀痕。
只有它,显示出,他曾吃过的苦,受过的伤。
他站着,没有动,只垂眼,屏息看着她。
“你怎么了?”她抬起眼,悄声间:“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小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退缩,无论是他那狼一般的外貌,抑或现在这样,失去了所有曽有的伤疤,她都不曽因此露出厌恶、反感的表情,只有在抚模他胸前那一文钱时,眼里浮现难以掩藏的疼。
她爱他一一
他能看见,她眼中赤果的情意。
无论他是什么模样,她都会爱他。
而那,让他终于有办法呼吸,找到声音开口。
“阿得,救了我。”他哑声告诉她,事情的经过。“她说她需要人当守卫,赶走不速之客。而我是兽人的后代,她可以帮我唤醒我体内的野兽,让我能活下来,但我从今以后,都得跟着她。”所以他选择变成野兽,只为了能话下来,来救她,然后离开她。
他原先是打算离开她的,她知道。
就因如此,所以他才带她来这里,来这有水有草,有山有羊的地方。那些羊群聚集之处,有炊烟袅袅,她只要走过去,就能找到人,就能活下去。
热泪,不觉又盈眶。
晨风徐来,吹拂着他变长的黑发,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模着他犹有泪痕的脸庞,悄声问:“你怎么可以离开我?怎么能够试图离开我?你走了要我怎么活?怎么还能活?”心震颤、紧缩,他垂眼碍望着她,哑声回道:“我巳经……巳经不是人了……我甚至不知道……不晓得自己是否还可以回复原状……”“那又如何?”她碍望着他的眼,道:“就算你一辈子都无法复原,我也不愿一人独过,一人独活。”对这个女人,他始终,从来,就束手无策,他心疼难舍的看着她,难以置信的哑声问。
“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她撺着他的脸,抚着他的脸,含泪贴着他的唇,悄声道:“我哪有你傻哪有你那么傻……”他在金色朝阳之中,拥抱她,亲吻她,吻去她泉涌而出的滚烫热泪。
“我爱你,这一世,下一生,永世,来生。”他告诉她,嗄声许下真心的承诺:“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我绝不会再离开你。”风再起,拂去冉冉轻烟,扬起他与她的发。“从今以后,生死相依,再不分离。”他捧着她的小脸,真挚的道。
绣夜在风中破涕为笑,盈着水漾的双眸,深情款款的碍望着他,张嘴许诺。
“生死相依,再不分离。”
秋风飒飒而过,带来些许凉意,但心是热的,身仍暧着。
拥抱着心爱的女人,他清楚无论再过多久,她都是他的心,他的珍宝,他的生命与呼吸。
那一夜,他再次幻化成狼,让绣夜坐在他身上,攀着他的颈顶,带着她奔回城外山腰上。
那巫女站在悬崖边,冷冷瞧着山脚下那座灯火辉煌的城,拉车的驴因为他的到来而紧张起来,但那只黑色的乌鸦,落到了那头驴背上,让那家伙镇定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巫女会在大屋里,可她没有,他才到山脚下,就清楚嗅闻到了她的味道。
她弄了一辆有篷的车,等在这里,像是知道,他一定能找到她。
绣夜从他背上滑下来,他很快的在夜色中恢复成人形,她因衣物已被他扯破,残余的布料能遮体的不多,不禁有些羞怯的半缩在他身后。
驴子的骚动,让那在崖边的女人转回头,当阿浔看见她时,脸上没有呈现任何讶异的情绪,只淡淡开了口。
“你俩的衣都在车里,去穿上吧。”
绣夜上了车,发现阿得不只帮她拿了衣物,还收拾了她总放在枕边的小包袱,那女人甚至没有遗漏他送她的木梳。
绣夜心头一暖,才领悟阿浔早知她会跟着过来,也知他没有办法丢下她。她把他的衣物递给他,他太高大,所以没上车,直接在车旁穿上,她则在车上换好之后,走去找那站在崖上,瞧着山下那城的女人。
那身着黑衣的女人没有回头,只是盯着脚下那座城,绣夜站在她身旁,交握着双手,开口道谢。
她冷冷的道:“别谢得太早,那是有代价的,从今以后,他得替我解决那些找上门的麻烦。也许将来有一天,你和他都会因此而送命。”绣夜瞧着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女人,说:“我想那是他与我,都愿意付出的代价。”闻言,阿得终于将视线从那座城拉了回来,转头看着她。
“张扬很幸运。”
“幸运的是我。”绣夜扬起嘴角,微笑。
阿浔看着她,和那个不知何时,已站到绣夜身后的高大男人。他一脸阴郁,一副怕她把这女人怎么样的德行。
“不,幸运的是他。”阿得对她说话,一双眼却直叮着那男人:“他也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如此轻易就接受阿朗腾的。”他瞳眸收缩,诨身略微紧绷,可身前的女人,蓦然开了口。
“我爱他。”绣夜瞧着阿得,道:“他也爱我,那就够了。”那家伙听了,黑眼亮了起来,他垂落眼,瞅着那小女人,满眼都是深浓的情意。
阿浔瞧着他那模样,心头蓦然抽疼。
许多年前,也有个人,像他瞧着绣夜那般,这样瞧着她。
她一直不肯认,不肯承认那人对她有多重要,他要求的太多,而她早已失去了拥有和给予的资格。
心,在那瞬间,疼若火烧。
绣夜看见了她眼里的痛,还没开口,那巫女已拉回视线,匆匆转过身,经过身旁,上了车。
她怔怔瞧着那女人,然后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绣夜抬首看着他,反手回握。
她猜他也看见了,阿浔脸上那瞬间的表情,眼里那无法掩饰的疼。
“不是因为我。”他说。
“我知道。”她道。
所以,她与他,就这样站在原地,一起看着山脚下的商城,给那女人时间恢复,没去扰她,直到那巫女冷声喊道。
“还杵着干嘛?你俩想站一夜吗?走了。”
绣夜同他一块儿回到了车上,他到前头去驾车,她则坐到了他身旁,陪他一起,上车后,绣夜回头隔着车帘,间。
“阿得,你打算去哪?”车里的女人,沉默了老半晌,然后才终于开口。
“跟着那只乌鸦吧。”
两人一怔,只见那站在驴背上的乌鸦用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瞧着他与她,然后在下一刹,张开了翅膀,飞上了天际。
两人一怔,只见那站在驴背上的乌鸦用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瞧着他与她,然后在下一刹,张开了翅膀,飞上了天际。
他听了,抖动缰绳,驱赶那小毛驴跟着那乌鸦离开。
小毛驴老老实实的拖着篷车,在黑夜中漫步。
身后那辉煌的灯火渐渐远去了,但满天的星斗亮了起来,在夜空中闪烁。
绣夜坐在他身旁,忍不住将小脸轻轻贴靠在他肩臂上,仰望着天上的银河。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在乎,接下来是要到哪儿去,因为无论是要去哪里,到何处,只要他与她在一起,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
他空出了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得更近,让她能靠得更紧。
她闭上眼,喟叹了口气,也悄悄环住他的腰,握住他的手,在满天的星光下,和他相偎相依。
夜风悄悄拂过,扬起他与她的发。
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而她晓得从今以后,就算去到天涯海角,他与她都将生死一起,永远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