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这么久,算算将近十年,现在,成家早已不住在那间二十六坪的老公寓了。
几年前,大约就在成雨宓进入璩氏饭店工作的那年,成家就从原来的小公寓搬到邻近新盖的大厦。新公寓拥有四间房间、两间独立卫浴。终于,成雨宓不用和妹妹挤一个房间,夏天整日泡在浴缸里,也不会有人在门外大声埋怨。
她妹妹成嘉欣在南部念完大学,毕业后就到竹科工作,偶尔,通常只是假日才回家,至于成爸爸和成妈妈都还在原来的学校教书。
成家的新居就在高中学校河堤岸的另一边,从新家到那所高中依旧很近,只是必须穿过一座新盖的高架桥。
下班后,如果时间配合得刚刚好,成雨宓会开车到高中的大门前,等成爸爸上完夜间部的课程,大概九点左右接他一起回家。
高三那年,成雨宓和成爸爸的感情忽然变得更好。
收到况炎勋的分手信,成雨宓在学校心情很低落;一度,导师还因她模拟考成绩变差,特地将她叫到办公室训话。
成爸爸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特别排开夜间部的课程,好几次,放学后默默陪她推着脚踏车回家,一路关心说:
“小宓,最近看你没什么精神,如果有心事,可以跟爸爸说。最近,看你一直在写日记。小时候你很喜欢写信给我,上国中之后,我就没有再收到你的信了,有心事不想说出来,也可以写信告诉我。”
爸爸依旧像她小时记忆的那样又高又帅,态度有时严厉,有时又不失温柔。那天两人散步回家,成雨宓突然发现爸爸不仅眼角出现细小的皱纹,就连乌黑的发丝在鬓角处也渐斑白。
听爸爸这么说,十八岁的成雨宓终于了悟——沉溺在感伤情境的自己实在太任性了。
况学长的决定是对的。那一刻,她发现两人不再联络之后,对他们未来的人生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排。
只不过,高中初恋发生得太早、太短暂,彻底影响成雨宓后来的恋情。
她觉得爱情不只是你情我愿的过程,因为付出过、认真过,就算和对方恋情结束,有一部分的自己将会永远留在对方那里,一旦他们分开,不再见面,那部分的自己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曾经深深爱着况学长的十七岁,那段青春的自己,怎样都不可能唤回。
以致,后来再谈其它恋爱,成雨宓怎样都不肯完全付出,宁愿维持理智平和,即使分手,心态也不会太过失落,至少结束后没有带来太大的伤痛。
导致现在成雨宓还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经常被妈妈和妹妹嫌弃,说她天生缺乏浪漫因子,对爱情太冷感。
没有人知道,她也曾渴望书中那些歌颂永恒不变的爱情,然而她渴望的曾经,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些心境转折,学长都知道吗?
夏季,雨痕沿着车窗不停地滑落,今天不该下雨的,却还是下了。
远远见到爸爸没有撑伞踽踽独行步出校园,成雨宓立即下车,撑了一把伞跑过去。
“爸!”
见成雨宓突然出现,成老师有些意外,笑了笑,接过她的伞,替两人撑着。
“吃过晚餐了吗?”
“吃了一点东西,不过,晚一点一定还会饿,不如我们买一点消夜回家吃。”
“也可以。”
父女俩在夜色晕暗、细雨霏霏的小径漫步,话语渐稀,走向停在校门口旁的车辆。
☆☆☆
夏季晚间八点,办公室秘书课几乎全下班了。
成雨宓要搭电梯去地下室取车,时间刚好,她还可以绕去高中母校顺道载父亲回家。
电梯下到停车场,成雨宓走出来刚好遇见企画部的一群人,经理杨展鸿也在其中。他们刚吃完晚餐要回公司加班。情人节快到了,部门最近忙着规画设计情人节饭店的庆祝活动。
简短寒暄,浅浅颔首,成雨宓正打算向他们告辞,这时杨展鸿追了上来。这阵子,两人鲜少碰面,遇上了,成雨宓也是能躲就躲,尽量避免两人独处的尴尬。
“成秘书?”其他人已先去搭电梯,杨展鸿独自留下,紧跟在她身后。
成雨宓缓下脚步,回眸看他,等候下文,他开口问:
“成秘书,你情人节那天有空吗?”
成雨宓微感惊讶,黑眸冷淡,眉宇有抹不以为然。
这……自从撞见他和关绮红趁工作时间开房间,成雨宓对他的评价已经很低。而且,秘书课有不成文的规定,这种事不能隐瞒他人,要不然那个型男排行榜就没意义了。
供出内幕之后,杨展鸿就从榜单第六名一路滑到十名外。
其实,这件事,成雨宓也反省过,自认有错。她答应和杨经理约会,但几次下来都漫不经心,态度略带敷衍,约会过程老以局外人的态度看待杨展鸿,骨子里缺少浪漫因子,老问题一再爆发等等,
总之,她过往的错误一犯再犯,自认无药可救。
不过,杨展鸿至少要先通知成雨宓一声,再展开新恋情,才是正规的做法,也能避免同事之间的尴尬。
毕竟,没有人喜欢被人利用。光这点,就足以让他的排行狠退十名外。
“你别误会,饭店举办单身情人节派对,我想来想去,想请你当司仪,我打算在企画案里提名你,所以先通知一声。”
“喔。”是公事,那就好。成雨宓眉宇舒展,淡淡浅笑。“如果璩总同意,我会配合。”
“那先这样了。”杨展鸿很识相。发生那件事已够糗了,哪敢再纠缠成雨宓,好歹她是璩总身边的红人。话说完,转身离开。
成雨宓转身,继续往座车移动,刚经过角落通风口,那里一整排都是室内通风系统的机器,机器声轰隆隆运转着,震耳欲聋。
冷不防,忽然有个人影从高处跳下来,吓了她好大一跳。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是况炎勋。他跳到地上之后,缓缓站起身,嘴上不忘咒骂好几声。
“怎么了?你还好吧?”她关心起来,他全身脏兮兮,双手都是污渍,连那张俊脸也是脏的。
况炎勋人是还好,但机器马达却塞住了,都要下班了还遇到这种鸟事,正想打电话通知维修部,看了看双手,脏得要命,不想把衣服弄得更脏,于是说:“你帮我打电话给维修部,叫他们过来修通风设备三号机。”再不修,客房抱怨不会停。
见他浓眉蹙起,一脸不耐,成雨宓拿出手机帮他打电话,讲了一阵,收起手机,对他说:
“他们说等一下会来修。”话锋一转:“不过,你干嘛自己跑上去看,不等维修部的过来?”
“等了半天,没人要来。我想说上去看看,哪知道。”他苦笑。
成雨宓轻轻摇头,从皮包里掏出湿纸巾给他擦手;他接了过去,她又再给他一张,瞧着他说:“还有脸。”
况炎勋抹了几下,擦掉脸上脏污,不算太干净,她瞄了几眼,指着他右颊和鼻梁。“这里和那里。”
“哪里?”看她指了半天,他却抹不到正确的位置,一阵纳闷。
成雨宓无奈笑了,又抽出一张,踮脚尖很快帮他擦干净。她很小心,手没碰到他脸颊,但这么近的距离,他鼻子全吸到她的香气,浓眉斜斜一挑,漆黑的双眸安静凝视着她。
两人一阵尴尬,成雨宓垂眼正要说话,这时维修部的人员终于赶来了,况炎勋和对方谈起故障的机器,她笑了笑,自顾自地走开。
后来,成雨宓刚要上车,况炎勋忽然又跑了过来。“学妹,你可以载我一程吗?我要去取新车。”
“咦!你不是有新车了吗?”黑眸狐疑,静静瞟掠他。“我上次看到那辆——”
“那是安柏汉借我的,我订的车今天刚到。”况炎勋直直瞅看她。“可以吗?载我一程。”
成雨宓犹豫着,还没同意呢,他已率先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心想,就送他一程,再去接爸爸下课,时间应该还来得及,两者路途不冲突,也算顺路。
哪知况炎勋一路嫌她开车慢如蜗牛,频频取笑。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车商业务员才告知新车延后两天才到。
“我们今天打电话给你,你没接手机,后来又传简讯通知一声,没想到还是害你白跑一趟。”
况炎勋这才掏出手机,查看之后,发现还真的有这回事。都怪他人在地下室,没注意到车商传的讯息。
“那现在怎么办?送你回去?”成雨宓问。
“你不是要去接成老师?我也去跟他打声招呼。回国之后,我还没回母校过呢。”说起来也挺怀念的。
也好,成雨宓正要同意,况炎勋却先一把抢过她的车钥匙,霸道说:“我来开。”一副再搭她开的车就会闷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