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今日园艺坊植栽外送的订单较多,欧仲朗这位“向阳园艺坊”的负责人亦担负起送货的工作。在大太阳底下搬着盆栽,他五官俊朗的脸上无丝毫不耐,神态怡然自得。
早在成立园艺坊前,他就喜爱自个培育植栽,后来起心动念觅地成立向阳园艺坊,更醉心盆花与植栽的培育工作,而很幸运的,他栽种的各式花草盆栽都长得极好,极受顾客青睐,很快即打开知名度,拥有稳定的顾客群。
如今,园艺坊的生意更为兴隆,他也请了两名助手帮忙,而本着对园艺工作的热忱与初衷,他依然继续培植令人赏心悦目的植栽,也依然享受每一个环节的工作乐趣。
将两盆树身中等的树兰盆栽以及一盆小柏树由货车上搬下来,欧仲朗正要按门铃请客户出来点货,陡地听见类似车轮急转的磨地声,他抬头就见一辆银色轿车歪歪扭扭地朝他的方向驶来。
“呀啊!”车上的驾驶程允儿惊慌低呼,而后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她终于煞住车子,却也听到一声惊心巨响。
砰!
天啊,刚刚好像有个戴帽子的男人站在那儿,她撞到他了吗?惊魂未定,还未弄清情况的程允儿急忙解开安全带,忍着昏沉,头重脚轻地下车查看,当她看见一名男子正由地上爬起来,心惊地问:“先生,我撞到你了是不是?你—”
“妳是怎么开车的”
她的问话教一句沉声质问截断,她瞧见转过身来的男子有着阳光古铜色肌肤与深刻有型五官的同时,亦接收到他朝她投射而来的谴责眸光。
“我……对不起,你没事吧?”觉得关心对方的状况比较重要,她暂缓解释她是因身体不舒服出现片刻晕眩导致驾驶失控,但昏沉感让她上前的脚步微晃踉跄,及时按住座车引擎盖才站稳。
她的欲言又止与不寻常的摇晃,令欧仲朗做了错误的联想,难以恭维地数落,“喝了酒竟然还开车,今天妳要是撞到人,后果看妳如何承担。”
眼前这个留着刚好及肩长发的年轻女子虽非令人惊艳的美女,但五官极精巧,有着邻家女孩的清新气质,没想到会在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还酒驾上路,幸好他险险避开她的冲撞,要不这时也许已冤枉地成为轮下亡魂。
程允儿正要澄清他以为她酒驾的大误会,见他走至一旁扶起倾倒的盆栽,她猛然意会自己先前撞到盆栽了。
“可恶,不仅花盆破损,连枝干也断了。”检视着两盆树兰与柏树的情形,欧仲朗低声轻咒,心疼一手栽种的植物断折毁损。
“抱歉……”
“欧先生,你来送货吗?刚才我听见屋外有碰撞声,发生什么事了?”出声盖过程允儿轻声道歉的,是欧仲朗的客户洪先生,他在屋内听见异响出来探看,意外看见常去光顾的园艺坊老板,于是趋前询问。
“不好意思洪先生,我送你订购的盆栽过来,但出了点小事故,以致你订的盆栽被撞坏了,稍晚我再送新的过来,耽搁交货的时间还请你见谅。”未做多余的推托抱怨,欧仲朗诚恳地向客户致歉。
“那个,是我开车撞到那些盆栽,使这位……欧先生没办法将货交给你,错不在他,请你别怪他。”一听欧仲朗是送货来给人,程允儿忍着头痛晕眩向洪先生自承疏失,不希望欧仲朗因她造成的意外被客户怪罪,甚至可能影响他的工作,这样她会过意不去。
欧仲朗微讶地挑眉望住她,他想这个酒驾肇事的女人大概是来不及逃跑,所以仍在这儿,可他没想到她会向洪先生坦承她的错,更请洪先生别怪他。这叫醉后吐真言吗?
“这是意外,我怎么会怪欧先生。不过小姐,为了安全开车还是要小心点,再说欧先生他们向阳园艺坊的植栽与盆花都很好,损坏实在可惜。”洪先生好心地提醒程允儿,亦真诚推崇欧仲朗的优质植栽。
就在这时,洪先生的家人喊他回屋内接电话,他向欧仲朗再打声招呼后随即先行离开。
程允儿因为洪先生离去前说的话觉得有些尴尬,当她将视线瞟向欧仲朗,不期然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她突然有种犹如小学生做错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心跳漏跳一拍。虽然她撞坏他的盆栽有原因,但肇事的确实是她,所以……
“真的很抱歉,撞坏你送货的盆栽,我会负责赔偿你的损失,如果有需要也会向你的老板说明这场意外的情形,这样……可以吗?”她揉着隐隐抽疼的额际,由衷展现负责的诚意。
“一百万。”瞥眼她揉额的动作,欧仲朗眉心微蹙,接着在将毁损的盆栽搬上货车时,随口吐出一个数目。
程允儿愣住,“你是说要我赔偿一百万?”
“今天若出了人命,妳用再多的钱也赔不起因妳酒驾而造成的遗憾。”这个社会不知有多少幸福家庭被酒驾者撞碎,想到这点,原本要自认倒霉、无意索取任何赔偿的他,觉得吓吓这个女人使她知所警惕也好,遂随口胡诌个赔偿数字。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误会了,我……”心急着想解释她不是可议的酒驾者,她大动作急走向他,不意惹来一阵晕眩,她只能抚着额际停住脚步,身子微晃地等着晕眩感过去。
“别说妳没喝酒,妳这样子半点说服力都没有。”欧仲朗不以为然地看着她,从之前他就注意到她一直扶着她的座车支撑身子,就算她说话清楚,充其量也仅能代表她的酒意褪去部分,而非她没喝酒,她该做的是好好反省,而不是以牵强的借口企图掩饰自己不可取的行径。
“我没骗你,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不小心打错方向盘,并不是你以—”她很认真想澄清误会,可惜一阵更强烈的晕眩袭来,她迟来的解释来不及说完便感到眼前一黑,整个身子瘫软下去。
“喂—”欧仲朗惊喊着,疾步上前接揽住整个人往地上斜倒的她。
他正耐着性子听她解释,岂料她身子歪了下,冷不防就往一旁软倒,使他完全无法多想地趋前接抱住她,险险化去她一头撞上硬实地面的危险。
“喂,妳到底在搞什么?”他对着怀里的程允儿问,她的酒意不是已经褪去部分,怎么还会醉倒。
他怀里的人儿紧闭双眸,没有回应。
欧仲朗纳闷之余想起她说她身体不舒服,以及她之前抚额、揉着额际的举动,于是他微带质疑地模触她的额头……“老天,怎么这么烫!”他教烫手的热度震慑住。
这女人正发着高烧,原来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是真的。
见程允儿眉心拧紧,似乎极难受的样子,欧仲朗不自觉地跟着拢起眉峰,而后他毫不犹豫地将昏厥的她抱入货车里,迅速送她上医院。
综合医院的普通病房内,程允儿由昏迷中幽幽转醒,她还未弄清楚身在何处,就感觉四周的磁场有些不对劲,有种她不陌生的阴森冰寒气息弥漫着,等她发现所待之处是医院的病房,她眉心顿凝。
她具有灵异体质,虽然看不见阿飘,却能感应到那些无形存在的波动,尤其是在医院这个阴阳交会的地方。
从小她就觉得自身的灵异感应力是项压力,因为一旦有感应,她总是会感觉不太舒服,尽避她没做亏心事,也难免会担心那些无形的灵体是否会伤害她。
她微慌地下床,只想尽速离开这里,不料动作太急,她跌倒在地。
刚由护理站回病房的欧仲朗打开病房门,看见的就是她跌在地上的一幕,他连忙扶起她。“妳没事吧!”
抬头望见他阳刚俊朗的脸庞,记起他是那位欧先生,她向他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接着顿悟地道:“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她依稀记得在街上自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醒来已在医院里。
“妳发高烧昏倒了,医师已经为妳打了退烧针。”欧仲朗边扶她坐至床沿边回话。
“咦,原来我身体不舒服是因为发烧?”
“感冒高烧到将近四十度,妳竟然不知道?”这女人的感觉神经会不会太迟钝。
听出他惊诧的语气并无恶意,程允儿仅是尴尬地笑笑,没说她以为她的不舒服是因她感应到什么而引起的,担心会吓到他。她忽然想到,从这位欧先生出现病房起,她先前感应到的阴森冰寒波动好像消褪许多,她不再因独处病房感到不适阴寒,反而觉得在他身边很温暖。
为什么?
“妳身体不舒服,一开始为何不说?”看出她的尴尬,欧仲朗未再对她浑然未察自个儿发高烧这令他想来也捏把冷汗的行为做批评,但她未及时澄清她是因身体微恙而驾驶失控,以致他误会她酒驾这点,他想问清楚,毕竟她若一开始就表明她生病,他也不会因为误会而耽搁她就医的时间,她或许就不会昏倒,他也就无须对她感到内疚。
“我以为撞到你,觉得应该先关心你的情况而不是先解释自己出错的原因,所以……抱歉,我好像又为你添了麻烦。”听见他的问话,她抛开在他身边为何格外温暖的疑问,赶紧把话说明白,并为连累他送她上医院向他道歉。
她确实为他添了麻烦,继毁损他的植栽之后又打断他的工作,而由于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不放心,在不知如何联络她家人的情况下,他只得等在病房里,直到不久前她稍微退烧了,他才到护理站请护士代为照顾她,准备先行离开医院。
只不过临走前不知怎地,他心里浮现再回房探望她一下再走的念头,未料就恰好看见她跌倒在地,结果,他又被绊在这里。
然而得知她忍着身体不适是因为在意他这个路人的安危,欧仲朗胸中滑过一股感动暖流,无法直指她是挺麻烦的,反正她既然醒来,他可以离开了。
“我本来请护士等会过来照顾妳,既然妳醒了,就请妳家人过来陪妳,等妳烧全退再回去。我先走了。”
“别丢下我一个人。”见他转身就要走,程允儿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
“妳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别丢下她一个人?
猛然意识到她说了有点暧昧的句子,程允儿慌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其他意思,是因为我有灵异体质,不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医院,我跟你走好不好……我是说,我和你一起到医院外头再自己乘车回家可不可以?”
姑且不论在他身边她感应到的灵异波动是不是会减弱,至少有个人陪她一起离开医院,她比较安心。
“我是说真的啦,我—”自我证明似的句子未竟,她微慌地放开他的手,因她这时才想到,自己把不该说的事说出来了,他一定觉得她脑袋有问题,就算相信,若他因此吓到而甩开她,只会徒添难堪。
望见她灵动眼底隐现的忧心怯弱与她放开他手的慌乱动作,欧仲朗就猜到她在慌什么,没来由的,他胸中掠过一抹疼惜。
就在这抹吊诡的情怀浮现的下半刻,他猛地想起曾曾祖父交代的救姻缘任务,他从不曾对个萍水相逢的人产生莫名的疼惜情绪,且他早上刚被告知必须负责的救姻缘任务,下午就遇上这个有些麻烦的女子,这两项异常的情形该不会有牵连,难不成……她是方家的后代?
“妳叫什么名字?”他探问,以便决定该对她采取何种态度。
“嗄?我叫程允儿,程度的程,允许的允。”虽不知他怎会在这时候问她的名字,她还是如实回答。
欧仲朗暗自紧绷的心神顿时松缓下来,她不姓方,并非方家的后代,他无须用排斥防备的态度对她,也不必在意对她的无由疼惜,就当是他的恻隐之心使然,接下来也只当日行一善即可。
“走吧,我陪妳离开医院。”
“你……不怕吗?”他相信她?程允儿好讶异的瞅着他,纵使听到的是她希望的答案,可她以为他问完名字之后,就会随便找个理由逃开她,不料他愿意陪她离开医院。
“这点妳不用顾虑,我的阳气极重,鬼魅无法近身。走吧。”明白她所指为何,他坦白说道。爷爷曾说过他有着极重的八字,脏东西不敢近他的身。
他的阳气极重,所以当他一进病房,原本弥漫在她四周的森寒气息才会悉数退散,她也才会觉得靠近他很温暖?心里这么想,但她没问出口,万一那仅是他好心陪她离开的说辞,她说出病房里有诡谲的磁场波动,反而会使他心里不舒服。
“谢谢你。”她轻声向他道谢,安心地随他走出病房。
当她发现他刻意放慢脚步让身体微恙的她能紧跟在他身边,程允儿唇畔轻漾浅浅笑弧,感到窝心,这位曾一度认为她酒驾的欧先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