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传来动静,齐靳放下笔,望向眼前男子,嘴角挂起淡然笑意,走到对方身前。
“十三叔。”他低声轻言。
阿坜微哂,问:“你还是把我的行踪呈报上去了?”自除夕夜见到齐靳那刻,阿坜就知道自己逃不掉,现在的他和过去不同,过去孑然一身,一有风吹草动,便逃得无影无踪,现在……现在他有“家累”,没那么容易跑。
对,他是先皇幼子,十三皇子齐聿容。
十五年前,先帝病沉,那时他才七岁,早慧聪颖,论时事朝政均不输当今皇帝,可他吃亏在年纪太小,先皇等不及他长大便驾崩,所以他从来不是当今皇帝齐肇庭的对手。
先皇总笑着对皇太后说道:“假以时日,聿容定能带领大齐走向空前盛世。”这些玩笑话在齐肇庭心底扎下深根,仅管稚龄的十三弟无法与自己相争,他依然把齐聿容当成对手。
先皇回光返照之际,虽然传位于齐肇庭,却还是叮嘱他——好好栽培你十三弟,日后他的能力若能为你所用,你们兄弟连手,定能开创大齐盛世。
齐肇庭听进去没?当然没有,即使是亲如父亲的黎太傅规劝叮嘱,他依然将幼弟看成最大的敌手。
他盖了静亲王府给齐聿容,虽未说明拘禁,可为避免皇兄猜忌,齐聿容顺其心思行事,“静”亲王府,一个字便摆明皇帝要他静心静意,别妄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七岁的小男孩能够有什么野心?是二十五岁的成年君主太小心眼,美其名防微杜渐,实则是斩断手足之情。
齐聿容何尝不明白兄长的心思,因此他除练武强身外,只挑一些如《货殖列传》、《富国论》等对经济有特殊见解人的传记来看,他将聪明才智全用在算学、营生上头,他只在朝廷宴会中与亲戚交谈,从不与外臣挂勾,他自己营造了闲散王爷的形象,用态度向皇帝证明,自己对皇位不感兴趣。
可即使他做再多,依然无法让皇帝对他放下戒心。
十五岁那年,他与皇帝开诚布公,提出让静亲王病殁,他愿意放下皇子身分,改名换姓、行走江湖,见识花花世界。他花了大把心思说服皇帝,但最终齐肇庭并未将静亲王赐死,只是放他出京。
初离京那几年,皇帝依旧派眼线在齐聿容身边,确定这位能开创大齐盛世的十三弟只对银子感兴趣,才慢慢放松警戒。
两年多前,济县大水,齐聿容正在此处,大水退后,死伤百姓无数,他借机隐遁、月兑离皇帝眼线,之后一路前往乐梁城,意外救下苏致芬一命,从此以秦坜为名,住进苏家。
苏老爷当官普通,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因此他决定留在苏家,借用苏家的名头来拓展自己的营生。
他一面为苏家做事,一面做自己的生意,渐渐地,他成为苏老爷看重的管事,谁知好景不常,一场病让苏老爷放弃所有经营,全心全意只想替女儿谋得下半辈子的平顺。
他是在苏致芬出嫁前才同她熟悉起来的,那时苏老爷己无力替女儿备嫁,事事得靠他筹划尽心,否则,过去一个是内宅姑娘、一个是外院管事,根本凑不在一块。待他渐渐认识苏致芬,他才发现她是个比苏老爷更特殊、更有意思的主子。
她的看法与众不同、她的思虑不受环境限制,她永远有出其不意的点子,她让他惊艳、让他心甘情愿……“陪嫁”进黎府。
他曾经觉得苏老爷过虑,有自己和几位管事在,怎么能让苏致芬被苏家族人那窝豺狼虎豹给啃了去?
但对于苏老爷而言,承诺是一回事、黎府的雄厚背景又是另一番考虑,不过再多的考虑,倘若苏致芬摇头,他都会想尽办法破坏这场婚事。
问题是,苏致芬点头了。
这个结果让他沉稳的性子出现波澜,他本想丢下她,惩罚她的愚蠢,可是几次下定决心,他还是无法离开。
离不开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离不开她的信任依赖,离不开她的张牙舞爪,也离不开她的巧笑情然,套句苏致芬稀奇古怪的话,他被她制约了。
什么叫做制约?她用狗来做解释。
说不断让狗在看见食物同时听到铃声,刚开始,狗是因为看见食物而流口水,到最后,只要铃声出现,不必伴随着食物,狗就会自动流下口水。
然后莫名其妙地,他变成那条狗,莫名其妙地听到她发出的银铃笑声,就可以什么都不要,只顾着流口水。
他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尽避对苏致芬还是很生气,生气她点头出嫁,生气她这个爱唱反调的丫头,居然在婚姻大事上头与苏老爷谱出同调。
他是带着满肚子忿忿不平踩进黎家大门的。
直到洞房夜,苏致芬撩起红盖头,让他看见喜帕下那张吓人的面容,直到她嫁进黎府第三天,让他出门找董丽华,阿坜这才明白,苏老爷有他的张良计,苏致芬也有她的过墙梯。
他憋住笑意问:“怎么就这么大胆,不怕名节受损?”她却放任笑颜恣意,答道:“名节是什么东西啊?一斤值多少钱?如果可以用来换得爹爹安心闭眼,值!”她是个孝顺的女儿,愿意成全父亲的安心,而他,愿意陪着她,成全她想成全的人生。
只是千算计、万算计,阿坜怎么没算计出会在这里碰上齐靳,更没想到他能认得出自己,还以为在大婚日避开齐镛的眼线就可以,看来这份“成全”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容易。
“是,皇上己经知道十三叔在黎府。”珩亲王是先皇四子、齐聿容的四皇兄,齐靳只比齐聿容小三岁。
“皇上要我回京,或是只想知道我的举止行动?”这些天他隐约发现暗处有人跟踪自己,心知肚明自己又让皇帝给盯上了。
“皇上希望十三叔能够回京,掌理户部。”齐靳打开天窗说亮话。
是因他己经稳坐皇位,再不怕有人动摇,还是确定自己于皇位无野心,便翻转心思,企图利用自己弄银子的能力?冷冷的笑容在齐聿容嘴角勾起。
“国库银子不够,需要人筹银子?”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近年来,大战小仗打不停,打仗是烧人命也是烧银子的事,虽然国土一寸大过一寸,但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何况连年的水旱灾也耗掉不少银两,这下子,约莫是国库虚空,迫切需要他这个聚宝盆了。
聚宝盆不是他的夸口,十五岁离京,他身上只带了五千两银票,却将酒楼一家家开遍大齐各地,大福酒馆便是他名下产业,当初齐镛插上一脚,为隐匿自己的行踪,他毫不犹豫地放手。
他知道,自己的本领看得皇帝心安却也眼红。
心安,是因为天生聪慧的弟弟无政治野心,只对银子感兴趣;眼红,则是因为他的酒楼赚钱,并且赚得钵满盆溢。
话说有酒楼这条线,皇帝想追查他的行踪并不困难,但过去两年,为何迟迟没有他的消息?
原因一,他从未动用那些钱,银子依然留在各酒楼里,当苏家的管事挺好的,吃好穿好用好也玩好,口袋里不需要自备银两,既然银子未流出,皇帝再能干也挖不出他的下落。
原因二,掌柜们口径一致,东家失踪,他们只能替东家守着酒楼,若朝廷能替他们寻山东家下落,他们定会千恩万谢,双手奉上金银万两。
这两点让皇帝几度猜疑,齐聿容己经在那场水灾中殒命。
其实齐聿容最厉害的不是创造财富,而是拢络人心,是如何让人心甘情愿替自己卖命,这才是一门大学问,可若让皇帝知道这点,就怕……又是一番猜忌。
齐靳犹豫再三后,低声说道:“当今皇上是个好皇帝。”
“我没说他不是好皇帝。”
齐肇庭在位十五年,他的政绩渐渐显现,推行的农地策略,让许多穷人有自己的土地;税赋新政减少贫富差距,开辟港口、兴建道路,便利了船运陆运,方便商人南来北往、互通有无……实话说,他的确是个不差的皇帝,只不过,他不是好哥哥。
齐靳看出他的心思,低声劝慰,“世间无完人,皇上的缺点也许伤害某些人,但却也成就某些事。”阿坜同意,齐肇庭伤害弟弟,却一把掐死那些想扶弟弟为新帝的臣官们想头,他迅速接管朝政,让百姓在短短几年内丰衣足食、国泰民安,倘若当年,朝廷把所有精力全用在党争对峙、皇位争夺上,恐怕现在不是大齐吞掉梁国半片国土,而是让梁国啃下大齐一块肥肉。
只不过,他的理智上同意,情感上……难矣。
“若十三叔能为朝廷谋略,将是百姓之福。”齐靳补上一句。
既然当年百姓不需要他,现在他何必出头去替人家造福?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替我把话传给皇上,我己不是齐聿容,我只想当个平凡百姓,不愿掺和政治,倘若皇上还顾念兄弟情谊,便将我身边的眼线撤去。”
“十三叔……”
“我想以黎府后院做为一世安身立命处,万望皇上成全。”撂下话,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齐靳凝睇他的背影,眉心渐紧,那种感觉他能理解,被亲人抛弃的无助悲凉,他比谁都明白。
深叹息,坐回桌案前,再度拿起笔……黎育清有惧高疝,一到高处就忍不住头晕,但是要看好戏,没有比粗梁上头更合适的地方了,她紧抱齐靳的腰,生怕一个没坐稳,整个人给摔下去。
看着怀中抖个不停的小身子,齐靳忍不住无声大笑,这丫头想要使坏害人,恐怕困难,胆子这么小呵……他摇头,看着胸前的小脑袋,眼下没有镜子,否则他会知道自己眼里,宠溺满载。
他箍起她的身子,用大大的胸怀包容她小小的胆怯,他乐意为她顶天,愿意为她将恐惧排除在外。
杨秀萱和黎育凤早早就来到大福酒馆,她们匆匆布置过后便退出厢房,往隔壁走去,在里头商计细节。
齐靳特地抱着黎育清跳下去,弄明白她们在茶水里头加了什么料,并将她们匆匆埋入炉盆中的药取出,藏于几下角落,免得正主儿没熏上,小丫头先着了道,在紧要关头摔下来,无条件在好戏里头掺和上一角。
黎育清双眼离不开桌上茶水,心叹,黎育凤的手段更上一层楼啦,当年使来用去,也不过摔塘一招,手段低劣,怎唬得过齐镛的双眼,现在年岁渐长、手段提升,蒙汗药也能用上了。
这间厢房是人福酒馆内最大的,屋里有桌有椅,还有张长长的大软榻,可供喝醉酒的客人暂作休憩。
前几天,杨秀萱先派人包下整家酒馆,并要求这厢房内得燃上三个炭盆、在与邻房的墙上挖出两个眼洞,这要求掌柜心知有异,但在齐靳吩咐下,前面那个勉强同意,后面那点免谈。
“姚松岗会上当吗?”
黎育清在他耳边低声问,暖暖的气息喷上耳际,勾出他一阵心悸,他努力稳下气息,圈住她纤腰的手臂紧了紧,粗声回道:“不会。”
“为什么,他百毒不侵?”她毫无知觉,还以为他担心自己掉下去,很满意他的手臂收紧。
齐靳心中哀叹,这丫头若继续在他耳边吹气,他真担心到最后,梁下演戏、梁上也得演上一出,他后悔,干么寻她一起看戏,直接把结果告诉她不就行了,这根本是在考验他的定力。
但他还足忍下心悸,回应,“练武之人&会不识得蒙汗药是何物。”
“所以她们是小觑了姚松岗?”
这次他把她的脸转到另一边,免得耳朵遭罪,黎育清不明所以,转头望向他,发现他满脸通红,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咬唇,一抹绯红悄悄浮上双颊,黎育清镇定精神,拚命告诉自己别多想,她现在只有十三岁,还是小丫头一枚,想勾引男人尚缺火候,要让男人心动,本领不足。
没了小丫头的“撩拨”,齐靳自在几分,他态度自若的回答,“加上炭盆中的药,她们未必会失手,姚松岗欠你我一个情。”
“我可不想他还。”今儿个,他们当梁上君子来了,能不教人知情最好。
齐靳一笑,没有回答,她还想发问,下一瞬,嘴巴就让他给捂上。黎育清靠在他怀里,稳稳当当地坐着,心跳却频频加速。她有些紧张、有些害羞,也有些看好戏的兴奋,小手紧揪住齐靳的衣服、死命掐住。
姚松岗让小二领进门,小二殷勤地擦擦桌面,又替他倒一杯茶水,待姚松岗拿着菜单点了几道菜和两壶酒后,小二欠身说道:“姚公子请稍等,菜马上来。”他挥挥手,小二顺势走出厢房。
姚松岗形貌整齐、目光炯炯、身形高大、体格健硕,是个练武的好根骨。
比起杨晋桦,姚松岗并没有比较好看,要比斯文风流,杨晋桦认了第二,怕是没几个人敢说自己第一,但姚松岗前途光明,而身家财产更是杨家远远不及。
过去,也许杨秀萱可以不必将银钱看得那么重,但在让黎育岷和老夫人合力讹去七万两银子之后,她能给女儿置办的嫁妆少得可怜。
真带着少少的两千两银子嫁进杨家?哼!她自己是从杨家嫁出来的,能不明白里头是什么情况,哥哥嫂嫂是再势利不过的人,凤儿若真的只带这点银子嫁进门,岂有好日子过?与其如此,不如一次拚搏,若能顺利嫁与姚松岗,便能了却杨秀萱一妆心事。
可惜,螳螂捕蛘、黄雀在后,齐靳和黎育清这两只黄雀正高高坐着,等待观赏螳螂怎样诱蝉,又或者看螳螂如何错把黑寡妇当成秋蝉,一步错、终生毁。
姚松岗端起茶水轻啜一口,眉头微皱。
齐靳猜得很准,姚松岗马上发现不对劲,打开壶盖轻嗔一阵,倏地,炯亮目光中添入三分锐利。
他并未声张,放下茶杯,心思流转,静待下文。
不多久,小二端菜上来,听见开门声,姚松岗双眼瞬间浮上些许迷蒙,摇摇晃晃地用手背支撑下颔。
黎育清与齐靳对视一眼,微笑。这家伙还真会演戏。
小二把菜摆到桌上后,假装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刻意问:“姚公子,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太热?要不要我把炭盆给移出去-”姚松岗的声音带着些许虚弱,说道:“不必,黎五公子到了吗?”
“还没见着人,小的出去帮姚公子瞧瞧。”小二热切道。
姚松岗点点头,小二连忙走出门外。
这时,杨秀萱迎上前,故意问:“是姚三公子在里头吗?”
“是,他在等黎五公子,可他瞧着有些不对劲,我得赶紧下楼、迎迎黎五公子。”小二自言自语的下楼去。
成了!杨秀萱快步回屋,唤黎育凤出来,在她耳畔悄声交代,“你别心急,慢慢来,孤男寡女在里头待得越久就越难说得清,成事后,你尖叫两声,娘自会闯进去,到时就算姚三公子心里不乐意,也没啥话好说。”
“他怎么可能不乐意,我长这模样,是男人就不会拒绝。”黎育凤抬头挺胸,说得自信。
杨秀萱满意地上下打量女儿。“可不是吗,娘还在里头给你添了把助力,快进去吧。”临行,她替女儿理理那身薄如蝉翼的银红色纱罗裳裙,那衣裳既飘逸又有些透明,黎育凤穿在身上,好身材彷佛被笼罩在烟霞云雾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黎育凤站到厢房门口,轻拍几下粉颊,让它添上两分鲜女敕红艳,挂起甜美笑靥,她轻敲两下门后推门进屋。
“姚三公子。”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令齐靳忍不住皱起眉心,他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丫头,她们两个真是姊妹?
“怎么是你,黎五公子呢?”姚松岗抬起迷蒙双眼。
黎育凤越走近、身体上那股浓香就越是让人脑子昏沉,姚松岗退开两步,企图拉开两人距离。
“五哥哥在京里呢,怎能来赴姚三公子的约?”她巧笑情兮,若非把持得住,早己受她勾引。
“可那名帖……”
“是育凤冒名投的帖,三公子请谅解育凤的大胆,育凤必须见三公子一面。”她一个箭步逼到姚松岗面前。
“你要见我?有何事相商?”他刻意被逼到软榻前方,后膝处一绊,仰跌在软榻上。
“姚公子,育凤心悦于你,想与你双宿双飞、琴瑟和鸣。”她眼睛微勾,拉开胸前系带,露出雪白香肩。
“可你不是己经与杨家定下亲事?”他望向她刻意修饰过的容颜以及丰满的前胸,黎育凤美则美矣,可惜此等行径教人不肩,眼底透出鄙夷,他最痛恨不安于室的女人。
“那是育凤受奸人所害,才会草草订亲,育凤心有不甘,决意鼓起勇气为自己未来拚搏一回,但求三公子怜惜育凤、纳了育凤,育凤愿以此生回报三公子的恩情。”她凝视他眼底的迷蒙,忍不住心头狂喜,任何男人见着她这副模样,哪能不受诱惑勾引?她遂大起胆子,拉起姚松岗的手落在自己胸口,接着轻声吟哦,带出满室旖旎。
齐靳看不过去,大掌就要朝黎育清眼睛梧去,岂知动作未出,姚松岗快他一步,手指点过,黎育凤己被定住身形。
姚松岗双眼恢复清明,冷笑含在嘴里,他轻轻将黎育凤放在软榻上,居高临下地说道:“黎姑娘这不是冤我吗?在下又不是冤害你的奸人,怎黎姑娘要把这笔帐让在下吞下?对不住,姚某不吃别人嘴边残食。”说完,他拉开窗户往外一跳。
那个手法黎育清知道,叫做点穴,谢教头承诺过,日后要教哥哥这门功夫,所以姚松岗比哥哥更有能耐?既然如此,为何武举名次会落在哥哥后头?黎育清想不明白。
没了?黎育清转头,用口形问齐靳。
齐靳摇摇头,对姚松岗这个人,自己并不熟悉,可方才离去时,他朝黎育凤落下的狠戾眼光,让齐靳不认为事情会就此了结。但不管怎样,他们都得在梁上待到散戏,否则让黎育凤发现育清,肯定又要认为自己被育清荼害,日后定会对她纠缒不清。
他在她耳边低语道:“再等等。”黎育清点头,居高临下,看着想挣扎却无法动弹、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的黎育凤,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但诚如四哥哥所言,那是黎育凤的选择,在她选择陷害别人的时候,就必须承担后果,没人强迫她去算计,而被算计的人也不是天生傻瓜,就算人家报复亦是理所当然。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不过片刻,姚松岗己经抓来一名长相猥琐、身形粗陋的男子从窗口跃入。
那男人见到黎育凤,顿时双眼发亮,当着姚松岗的面便开始月兑起衣物,姚松岗慢条斯理地替黎育凤解开穴道,可她己经吓得不知所措,就算解了穴,依然惊得手脚发软。
那男人二话不说便往黎育凤身上一扑,撕地一声,黎育凤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一角。
这回不需要齐靳梧住她的眼睛,黎育清己经吓得缩进齐靳怀里,齐靳皱紧双眉,第二次后悔,不该带黎育清来看这场戏,他本想让她看看黎育凤自取其辱的戏码,解解大雪夜里,她亲耳听见杨秀萱承认害死母亲的委屈,却没想到姚松岗如此睚眦必报,不过是个小泵娘,就算手段龌龊,也不该用到这等报复手段。
齐靳将黎育清紧抱在怀里,企图帮她挡去所有声音,他将她的耳朵压在自己胸口,让自己沉稳的心跳声替她驱逐外界杂音。
但怀里的丫头吓得全身发抖,回去会作恶梦吗?她心善哪,甭说下面那女子与她有血缘之亲,便是陌生女子,也会让她心生不忍,何况这种场面……他的小丫头会胆颤心惊的,懊悔、不舍,百般犹豫中,他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在自己怀间安然沉睡。
姚松岗再次从窗户跳出去,这时黎育凤终于反应过来,对着逼近眼前的男人怒声尖叫。
她举起拳头,朝着陌生男子又捶又打,一声声叫喊着母亲,要母亲快点过来救自己,可谁想得到,那个杨秀萱竟然是个心狠的,分明听到这样大的动静,还是不肯现身,非要将生米煮成熟饭,逼得姚松岗狡赖不掉。
黎育凤不知道自己疯狂的模样更容易刺激男子的兽欲,他用力扯去黎育凤身上的红肚兜,在看见她胸前那片雪白丰满时再也控制不住,抓起腰带、狠狠捆紧她的手腕,再朝她嘴巴塞进布团。
吮吻从她脸上一路往下滑去,他尽情摧残。
被布团封住嘴巴的黎育凤只能发出呜咽低鸣,男子不顾她的挣扎,在她身上尽情驰骋事毕,屋子充满春潮气息,那男子恋恋不舍黎育凤娇美的身躯,汲取少女馨香。
杨秀萱耳朵贴在门边,听见里头动静暂歇,她收敛起嘴角笑意,慢慢推门而入,扬声轻喊:“姚三公子……”可,那人哪是什么姚三公子!他、他……他是牛屠户的儿子牛大锭啊……怎么会这样?!猛雷轰上她大脑,杨秀萱欲哭无泪,里头的人明明就是姚松岗,怎么会换了个人?
是谁?谁设计摧残凤儿?谁要逼她的女儿万劫不复?
她一双美目蓦地凝上千年寒冰,她千后悔、万后悔,后悔自己早在女儿呼救的时候就该闯进来,现在……现在……不行,事情若传扬出去,连杨家都不会要凤儿的,女儿这辈子真的只能在静安寺过了。
牛大锭看见杨秀萱,意犹未尽地在黎育凤胸前捏上两把,才从她身上退下。他带着成事后的满足感,一面穿上衣服,一面对杨秀萱笑道:“夫人,今日之事小侄愿意负责任,还望岳母不弃。”杨秀萱按捺下满月复狂怒,深吸气,攥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透入掌心,在里头捺出带血红印,她咬牙却柔声说道:“是吗,事己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你先坐下、喝杯茶水,我让凤儿起来,让她说说是怎么回事,问她愿不愿意委身于你。”听见杨秀萱示弱,牛大锭更加志得意满,刚刚那人可是说了,屋里这女子是黎府五千金,黎家在乐梁城谁人不晓,沾上这门亲,自己这辈子就发达了。
事到如今,这位黎五姑娘还能说不?她的清白可毁在自己手里,就算有再大委屈,也得乖乖吞下,难不成哪个男人还肯收这残花败柳?何况杨晋桦就算比自己好看几分,他家的银子可没自家多呐。
想着马上能够娶乐梁第一美女进门,那是何等风光的事呐,倘若黎老太爷看孙女婿越看越满意,说不准会替自己谋个一官半职,牛家立刻从屠户变成官家……做完那回事,他正口干呢,牛大锭端起水壶,一杯杯喝下加了蒙汗药的茶水。
杨秀萱头也不回,慢慢地帮女儿打理衣裳,她双眼中盛满凌厉狠毒,憋在胸口那股气翻腾不己,没有人可以这样伤害自己、伤害女儿,没有人可以教她们吞下分毫委屈!
看着女儿哀恸的表情,她不多说半句话,只是从发髻里拔出尖锐的簪子,递到女儿手中,她缓缓回头,看一眼蒙汗药发作己昏死在桌上的牛大锭,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她说:“去,他怎么对待你,你就怎么回报他!”回报?!是,人欺她三分,她必还人十分,谁都不能对不起她,却得不到报应!
黎育凤忍着疼痛,恨恨走到桌边,由上往下看着欺凌自己的男人,用力抬脚,往他身上一踹,他整个人往后仰倒,头重重撞上地面,她深吸气,拿起簪子奋力往他喉管一插,簪子从他颈子另一边戳出来,鲜血狂喷,染红了黎育凤双眼,牛大锭还来不及出声,就己经归魂西天。
但她不解气,使尽全身力气,拔起簪子,一下、一下、一下……在他脸上、腿间,不断戳出血洞,她恨他、恨他、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