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小桃涕泪交加,“如果我死了,女乃女乃也不会活……”
“还敢威胁我?”他气极反笑,眸子瞬间一沈,凌厉的冷嗤充满了讥诮,“当真是活腻了!”
小桃自知已无活路,求生的渴望促使她从地上一溜烟爬起来,拚了命地想朝屋外奔去,怎知顾忍更快,身形一闪,小桃眼一花,再定睛一看,已被他堵住了去路。
好……好快的轻功!
小桃踉跄着朝后退,骇得连舌头都在打颤,“公、公子爷……不、不是……”
“你根本不是小桃,我猜,你应该是在我去川南之时混进来,先是杀了真正的小桃,然后易了容扮做那丫头……对不对?”
“公子爷饶……”话音未落,小桃就惨叫一声,她的脖子已落入顾忍右手中,被狠狠地一把捏住!
他的手,骨骼硬朗、线条分明,五根手指如上好的白脂玉一般白皙细腻,箝制住纤细的脖颈,狠戾地慢慢收紧。
小桃苍白的脸瞬息变得青紫,舌头从口中伸出,表情痛苦不堪,随着他的动作,几乎能听到自己肋骨咯吱咯吱的迸裂声。
但顾忍没打算要她的命,就在小桃即将窒息之即,一把将她甩到地上,这丫头不能死,至少在找到娘子前,她得活着。
小桃微微动弹一下,下一秒,手就被踩住,顾忍微微挑脸,冰冷地俯视着趴在脚下之人,道:“如果一个人,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四肢渐渐地化成血水,会不会是件恐怖的事情呢?或者,我先把你这张假脸给化了?”
原来“腐骨水”还有另一种用处,就是将人肉腐蚀成一团团血水。
“不!”小桃尖叫一声,眼神惊惧,再也承受不住地昏厥过去。
床底,云岫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全身凉得生疼,她虽然看不见,可是小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无疑令她想起自己当日在地牢里受过的刑罚,脸色瞬间发白如纸,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哆嗉。
冷,好冷……身冷,心更冷。
其实她早就猜到,顾忍此人绝对不是像他在自己面前所表现的那样,在她面前,他是温情、体贴、无害的好丈夫,他疼惜她、关心她、顺着她,除了一再地阻止她上京。
但只是不想让她送死的一个理由吗?她不信。
正在这时,却听到顾忍一声喝斥:“滚出来!”
难道他察觉到还有人在这间屋子吗?云岫急切地呼吸,想让他发现自己,谁知,一个柔弱至极的声音乍然响起。
“好弟弟,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如跟姐姐说说……许久不见,弟弟倒是越发的俊俏了……”
从那声音猜测,应该是个年轻女人,她声音十分娇柔,又透着些许妩媚。
云岫一怔,这又是谁?
与内屋相隔的纱帐中传入几不可闻的轻巧足音,披着昂贵雪裘的女子,年纪比顾忍略长,身段婀娜苗条,很是高贵美貌,黑发梳成了双环髻,发间簪着镶以红宝石的象牙簪和几枚精致的宫花,尖尖的脸上一双杏眼善睐,唇瓣小巧,整个人如同暗香袭来,正款款走出。
“弟弟,一别数年,好久不见了。”女子一见顾忍,便扬眸一笑,顿时温柔横生。
顾忍却像是见到这世上最恶心的东西,一把甩开那女人扯住衣袖的手,“滚开!”
女子叹口气,却不生气,依然轻轻柔柔地道:“怎么脾气还是这样不好呢?弟弟小时候多听话,越大倒是越不可爱了呢。”
顾忍冷笑,“我一个大男人,装哪门子可爱,你少装腔作势,我猜今日之事你定然有份,这可是你找来的人冒充我家的丫头?”
那女人越发委屈,嗓音微颤,柔得简直要渗出水来,“好弟弟,你冤枉姐姐了,一直要追杀你的可不是姐姐,姐姐哪里舍得杀你,分明此事是梵音姑姑所为,她人虽在苻家当主母,可王府哪件事不是由她作主,想那正朝这里来的死士想来也是受她差遣,你怎可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教姐姐好生难过……”
这声音传到云岫耳中,似曾相识,直教她不由一怔。
“此处又没旁人,你装这副样子要给谁看?”顾忍却不吃她这套,毫不客气道:“你们厉家的人,都是一丘之貉,装什么良善?”
厉家?西平王府!
云岫如置冰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厉家,不就是当年参父亲谋反,致使景家七十余口全部被处决的始作俑者吗?
这突然出现的女人,是厉家人?她为何会叫顾忍为弟弟?
脑海里猛地浮出一张娇弱无害的面孔,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官家小姐,正亲热热笑盈盈地对着自己唤:“云姐姐。”
呼吸有瞬间停滞,她绝望地想,怎会……怎么会?
屋外,黑夜深沈,没有月亮,屋内,灯如豆点,昏暗摇曳。
屋子里的这一对男女实在奇特,一个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另一个则像是撞到了恨不能立即手刃的仇人,反差极大。
“阿忍,你这话也太难听了些,什么叫你们厉家人?你不也是咱们厉家的一分子吗?”女人不满意地更正顾忍方才所言,好声好气劝说道:“好弟弟,你快随我回骊京去,我父王年老体衰,又没个儿子继承家业,这西平王府的世子位不正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顾忍却是嗤之以鼻,“我可是姓顾的,与你们厉家半点关系也没有,再说你爹有没有儿子继承关我屁事!”
“你可别这样没良心,我父王再不好,他也是你舅父,难不成你想忤逆?”女人又叹口气,“姐姐知道,你当日是恨我父王杀顾颐,可那顾颐又不是你亲爹,不过我西平王府一介小小门客,死了就死了,你娘都没意见,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听这女人的口吻,在她眼中死一个人,或许跟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顾忍清冷颀长的背影,被烛光映着影影绰绰,恍若秋月寒霜般的男子,盯着说出那一番话的女人,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
女人似是不以为意,反倒是颇有兴趣地看着地上已然昏迷的小桃,语带千种怜悯、万般不忍,“好弟弟,瞧瞧你,把个好端端的丫头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我总是劝你,杀人杀得太多不好,要是生气,姐姐自会替你出气,何劳你亲自动手呢,不如我送她一程,省得你瞧了生气。”
她右手一扬,正要将袖中暗器射向地上的小桃,顾忍凤眸微微一眯,深邃黝黑的瞳仁凝出一丝丝锐冷杀气,狠声道:“你敢!”
那女人撇撇嘴,倒是柔顺地收了手,接着了然娇笑道:“这样算个什么呢?一个丫头就把堂顾公子急成这样可失了风范,不说别的,就那咱们王府上下成百上千的丫头,弟弟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住嘴!”顾忍不想与她多纠结,幽深的冷光在眸中流转,厉声问:“我娘子在哪里?”
“哟,一口一个娘子的,倒是恩爱得紧。”女人眼底充满了嘲讽和轻蔑,还有一丝丝妒嫉,不屑哼道:“她是你哪门子娘子?可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娘虽死了,亲爹又不知是谁,可家中还有长辈,可惜呀可惜,我父王是绝对不会赞同你娶这乱臣贼子的女儿。”
“我娶谁关你们厉家屁事!”顾忍怒然冷喝,隐隐透着暴戾的怒气,满月复杀机更是空前暴涨。
眼前这个王府嫡女,看似高贵雍容,实则口蜜月复剑、心计多端、两面三刀,他自幼吃过这女人无数苦头,早认清此女真面目。
其实厉家的女人个个如此,无论是厉馄的三个姐妹,还是他的两个女儿,这五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毒,不是热衷于宫斗、宅斗,就是沈溺于寻欢作乐,没有一个正常的。
他曾听说过一个典故,当雌蛇产下蛋之后,便会决然离去,牠们对待自己的后代冷酷无情;当蝎子交配后,母蝎子会吃掉公蝎子,小蝎子出生后会吃掉母蝎子,牠们对待自己的亲人冷酷无情,姓厉的女人们,完全就是蛇蝎心肠的最佳写照。
个个外表美似仙,其实骨子里丑陋狂妄浅薄,不过是画皮一张。
顾忍对此厌恶之极,声音带着血腥的阴戾,“快把我娘子交出来,否则要你的命!”
“你怎么跟小时候一样,真会伤姐姐的心……姐姐对你的一番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一走不是好些年,可曾想过姐姐?”
女人又恨又怨又爱,眼前近在咫尺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男子,她有多久没见了?
痴痴望着眼前清逸面容,烛光下越发显得丰神俊秀,她一时心荡神驰,莲步轻移,就要朝他怀中扑去……
砰!还未等她靠近,就听一声巨响,胸口已被一道凌厉掌风重重击中,她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朝后就倒,婀娜的身子撞到桌沿,再连着桌子一起翻倒在地。
烛台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熄灭了,女人也软软地倒在地上。
“你再多说半句废话,我就马上要你的命!一俊美面容冰寒酷厉,眸中凶噬,“快说,我娘子在哪里?”
“弟弟,你好狠的心,姐姐的话你从来都不听,姐姐的人你也从不放在心上……你说依姐姐的脾气怎能让你好过呢。”女人又生生地呕出一口鲜血,脸上却仍挂着诡异的笑,她轻轻地提议,“不如,你瞧瞧这床底有何物,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床底下的云岫心里不知是痛还是空,也许麻木到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脸上凉凉的,她才惊觉,是落了眼泪,原来他是厉家的人。
原来他的一切所为,皆是居心叵测,别有用意。
顾忍,顾忍,顾忍……她在心里反复地叫着,他怎么会是厉家人?
屋中杀机毕露的男子听了这话,脸上骤变,接着如离弦的箭奔至床畔,一弯身子,与一双满是惊愕的盈泪眸子对个正着。
一阵不曾预料的晕眩袭面而来,他身子微微一晃,黑阵一凛,俊颜有了裂缝。
她怎么会在这里?
“厉瑶仙!”他猛地回头,咬牙愤懑怒叫,脸上惊到雪白,却是连眼睛都红了。
倒地重伤的女人刹那间狂笑起来,笑声疯癫凄厉,犹如山鬼在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