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陈华妍到久违的办公室内。
由于工作的缘故,除了回来签合约以及开会外,陈华妍并不需要每天都回公司,有什事大多都会由她的经纪人方姐打电话告诉她。
方姐不是陈华妍一个人的经纪人,她同时带着十几个模特儿,平时也不常打电话给旗下的模特儿。
昨天离开方磊的诊所后,陈华妍就收到老板秘书的电话,要她今天回公司一趟,见一下老板。
平时叫她回公司见老板的都是方姐,而不是秘书,挂上电话后,一股怪异的感觉就笼罩住陈华妍,只觉得回去公司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回到公司,她先去找方姐,想问一下发生什么事,但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方姐昨天跟老板大吵了一架后,就忿然离开,再也没有回来公司。
至于他们吵些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心中的不安更浓重,让陈华妍心绪更加不安,但是今天她回来必须去见老板,所以不得已地去老板的办公室前,伸手敲了敲门。
“是Alice吗?快快快,快进来。”老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嗓音叫着她,甚至亲自来为她开门,招呼她进去。
除了那些跟他过分亲热的模特儿外,老板从未用过这么热情的态度对待他人,这样破天荒的热情态度并没有让陈华妍感觉良好,相反的,她感觉更加寒凉。
她坐到老阅对面去,就等着对方说出今天要自己回来的原因。
她不认为今天回来,老板会突然说帮她安排工作,只要老板对Momo的兴趣一天未消减,Momo就会想尽办法让老板不帮她安排工作。
“Alice,你最近怎么样了?休息了这么久,身体应该挺不错的吧?”老板一开始就用
一种近似小心翼翼的讨好语气说话。
“还不错。”陈华妍的心里虽然不安,但也没有急着去问他,所以就用与平日无异的冷淡语气回答他。
依她猜,老板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与她寒暄,果然她回答完没多久,老板便开始哭夭。
“Alice啊,你都不知道,那女人,她居然……居然在签了合约、接了工作后,拍拍就走人了,我让人去找她,却发现她躲到外国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找到。”
陈华妍静静地听着老板怒骂Momo带了什么样的麻烦给他,甚至组咒Momo倒霉,纵使字句再不堪入耳,她也用平静的表情去面对,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Momo签下了工作,却未能如期进行,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人去代替Momo完成工作。
有工作的机会来了,但陈华妍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因为略有耳闻,Momo的工作跟她原来的范畴有很大的出入,因为近几年新兴了一种叫做女敕模的平面模特儿,她们大多以青春以及为卖点,拍摄性感甚至下流的照片,而Momo就是公司加捧的其中一个女敕模。
陈华妍很希望自己猜错了老板今天叫她回来的目的,但是往往当她越不想事情发生的
时候,那事总是可悲可恨地发生,而且让人防不胜防。
“Alice,Momo最近接了一本杂志的工作……”
老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反应,便鼓起勇气继续说:“因为对方的违约金太高了,我们公司付不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另一个模特儿去代替Momo完成工作,本来我也想找另一个模特儿去做的,但是对方的主编一见到你,就说非要你拍不可,所以……所以……”
老板支支吾吾,最后用讨好外加恳求的语气说:“所以你就去完成这个工作吧。”
被她猜中了。
也许连自己也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作了心理准备,所以“中奖”时,陈华妍的感觉也没有想象中的差,她现在只担心Momo到底接下了什么样的工作,公司居然付不起违约金。
虽然这家经纪公司已经不复以前的辉煌盛况,但底子还是有的,偶尔也有违约的情况出现,但也能付得出违约金,可是这一次却付不出来。
“是哪一本杂志?”
“是、是尤物……”老板气若游丝地回答。
陈华妍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她当然知道尤物是一本什么样的杂志,它是一本低级的杂志,经它出道的模特儿,最后不是消失在模特儿界,就是转去拍三级片,所以他们同行里流传着“进尤物成尤物,一朝上报成婊子”的话,拍过尤物照片的人等同于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我知道你会觉得为难,但你想想,人家主编看上了你这双眼睛,这是好事,有人赏识你这双眼睛了不是吗?”老板被她圆眸一瞪,口不择言起来。
“赏识我这双眼睛?”陈华妍无法相信,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我的合约上有注明我不会接拍的照片,这个工作我做不到,你找别人!”
现在已经无法说什么道德不道德的问题,帮了这种老板,陈华妍不觉得自己会得到什么感谢,相反的,这人只会食髓知味,因为她知道接这类型的工作收入不低,一旦她开了先例,这样的工作只会接踵而至。
她不想当靠卖肉才能生存的模特儿,那感觉太不堪了。
她当模特儿,最初只是想证明自己是可以的,不是丑八怪,但后来她的的确确是真心喜欢上在摄影机前、在镁光灯下展示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或者是其他的商品。
她推销的是商品,而不是自己的身体。
“是,你的合约上是注明你不接受任何的拍摄工作,但尤物这次的工作也不是全果,而是泳装。”
只是这些泳装有穿跟没穿没有分别,这一句话老板没有说出来。
“总之我不接受。”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接这样的工作,陈华妍语气十分强硬地拒绝。可能是自己一再的低声下气求她还是得不到她的帮忙,再加上她语气这么强硬,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老板的怒火渐渐升起来了,他用力地向办公桌面重重一拍,发出“砰”的巨响。
“现在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你身为我们公司签约的模特儿,我让你接什么工作你就得去做,你以为你是什么名模,还挑什么工作,难得人家看得起你那双丑得像怪物的眼睛,出钱让你去拍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现在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总之下星期一你就乖乖来公司,跟我一起去尤物开工,如果你不做,你就得付违约金给公司,你现在付得起违约金吗?如果你付得起,直接拿钱来,我二话不说就把这份合约给撕了,如果你没钱,你就别再这里叽叽歪歪个不停,我听了就觉得烦!”
陈华妍整个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初风评不错的经纪公司,居然会出这么一个烂人,她更可以想象得到,方姐昨天跟他吵的必定是这件事了。
方姐是前任老板带出来的经纪人,跟前任老板一样,都很疼惜自己的模特儿,绝对不会让他们走上歪路或者是不归路。
虽然方姐不说,但陈华妍也知道方姐是疼她的,从方姐让她接的工作就可以看得出来。能让方姐气得摔门而去的,除了这样的事就没有其他的了。
而她似乎真的没有选择的权利,看着合约上面写的违约金,那个数字怎么可能是她一时半刻可以付得出来的价钱,她家里虽然有点钱,但也只能算得上是小康之家,更何况她不想也不愿意让父母知道,让他们担心。
想当初她要当模特儿时,一路上跌跌撞撞已经让他们操碎了心,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她怎么还有面子回去求他们为自己付这违约金,她没办法也做不到。
看现在的情况,她只能答应,但她又怎么甘心。
一句看得起她这双眼睛,就要她去拍那些照片,她怎么甘心得了。
她的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即使明知道不应该,却无法不怨方磊,如果不是他迟迟不肯帮她做手术,她又何须被逼着去接拍这种照片,如果他可以市侩一点,别为她弄什么整型前辅导,早早帮她动手术,那么她现在不就不用去拍这种照片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居然会想去见他。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下意识地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去找他、见他,即使是她痛骂他、打他一顿,他也只会笑意盈盈地任她骂、任她捶,绝对不会拒绝她,或者将她赶出门外。
这样的想法太过奇怪了,他又不是她的谁,充其量也不过是他众多客户之一,凭什么要他包容她的任性跟她的脾气?
陈华妍直接将这么奇怪的感觉归因到自己太过生气不甘,所以才会出现这样奇陆的感觉。
她气愤地回家,将自己困在家里,哪里都不去,更不让自己去方磊的诊所。
她告诉自己,既然她这辈子就这样毁了,她又何必去给方磊整型。
不过或许她更应该去整,整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拍过这样的照片,整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认得出她,就算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朋友……甚至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
但她不要见方磊,一见到他,她怕她会忍不住把他骂到臭头,但明明他就是无辜的,根本就不关他的事……
她这样告诉自己,可是眼泪却忍不住一颗接一颗的掉下来。
方磊忍不住再次猫了一眼手上的表,上面的时针已经掠过了三,走过四,直奔五。
很好,他已经等了那个不守时也不守信的女人足足三天又两个小时了,这三天里头,他没有接到属于她的任何一通电话以及简讯。
或许她突然忙起来,没时间打电话给他,那简讯来一则也好啊,省得他像个傻子一样,猜想她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又或者突然被外星人掳走了。
但她没有消息,电话、简讯通通没有,整个人就好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似的。
再瞄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三十七分了,他再也忍不住,拨了她家的电话,手机他已经不指望了,因为那个手机号码这三天里他已经拨到倒背如流了,可是她硬是没有听他的来电,甚至连回一通电话也没有。
她报的住宅号码不是空号,没有停用,只是响了足足十分钟也没有人接起电话。
他挂上电话后再次重拨,但同样地,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听。
打她家的电话找不到她,他想她有可能是去了公司,所以他又拨到她的公司。
电话通了,等了几秒就被人接起。
不等对方说出问候语跟公司名字,他马上开口打断对方,“我想找陈华妍,就是你们称为Alice的女生。”
对方顿了顿,而后才开口,“先生,很抱歉,Alice现在并不在公司,事实上,她也已经有三天没有来过公司了。”
“她去了哪里,出外景吗?”他曾听说过平面模特儿有些工作也需要出外景,也有可能费上几天的时间,但他不肯定她是不是出外景了。
“不是的。”对方静了好一会后才继续说:“Alice几天前跟我们老板大吵了一顿后,就离开公司了,到今天为止没有人见过她,而她的经纪人方姐几天前辞职了,所以现在真的没有人知道Alice在哪里。我打过她的电话,不管是手机还是家里的电话都是没有人接,如果先生你找到她的话,可不可以让她打个电话回来跟我联系一下?我叫做杨锐凡,是她的同事。”
听到这里,方磊早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个叫做杨锐凡的男人到底为什么会接这通电话,更无心去想他跟陈华妍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她、担心她。
只因为他的心在听到足足三天没人联系到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更没有人知道
她到底有没有发生意外时,紧紧地揪着。
方磊无法再待在诊所里,他拿起那份已经被他翻了无数遍的数据册,里头记录着她的个人资料,名字、年龄、职业、手机号码、住宅电话、公司电话以及住址。
而后他拿起车钥匙,在杨心蕊惊讶的目光下冲出诊所。
以最快的速度飙到陈华妍的家门前,方磊二话不说地抡起拳,“砰砰砰”地敲起她家的门来,完全忘了她家门前其实还有一个叫做门铃的按钮。
屋内的陈华妍是被这一声比一声大的敲门声吓醒的。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待在家里多久了,她只知道这几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睡觉,只要一阖上眼她便会作梦。
她梦见自己拍了那些照片后,父母对她失望与心疼的表情、朋友对她的离弃,还有方
磊对她的无视以及不耻。
然后她梦到自己完全整型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原来的她,甚至她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她就用一张全然陌生的脸、一个陌生的身分继续过活,那时候她的身边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有方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梦到方磊,她以为自己这几天时时在怨着方磊,所以才会不停地梦到他。
但不管为什么会梦到他,她都已经不想作梦了,那些梦太教人难受、太让人难过了。除非到了不得不闇上眼稍作休息的时刻,她不愿意阖上眼睡去。
刚刚她因为太累了,累得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她就睡过去了,但即使是睡过去,她还是睡得不够安稳,那些一再出现的景象让她不安,她想醒过来,但是她太累了,累得无法从那些景象中清醒过来。
直到那一声声像擂鼓似的敲门声,好像救命似的铃声唤醒了她。
她愣愣地看着那扇被捶得微微发颤的门,猜不出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而且还是用这么粗鲁的方式。
陈华妍甩了甩头,让自己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一点,好半晌后,她才拖着虚软的步伐走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