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迷茫的夕霞下,容易扬拳自枝头跃下,暗藏着无比巨力的拳头,眼看就要击中树下躲藏之人,来者在察觉疾速的掌风之际,已侧身朝旁一滚,适时躲过那记砸出一处大坑的重拳。
一记银光穿透林间茂盛的林叶,在流士正忙着闪躲容易追上来的一拳,利箭已划过他的耳畔削去了一块肉,流士火冒三丈地唤出两柄弯刀,一刀砍向死黏着他不放的容易,另一刀则甩向躲在林间向他施以暗袭之人。
月穹赶在那柄弯刀就要令容易毁容前,眼捷手快地扯过容易,心狠手辣的她,朝流士撒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金针,他忙挥刀将那片针群扫落,可数枚漏网之针仍是刺进了他的身子里。
一种类似被吞噬啃咬的剧痛,分别自他的伤处传来,他拼上内力疾速往后飞跃,在确定已拉远一段安全距离后,不敢置信地问。
“你在针上淬毒?”他还真是小看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黄金门,为能达成任务,再下流再歹毒的事,他们都做得出来。
月穹睐他一眼,“剧毒哟。”
早在中针后就已蓄着内力的他,听了立即运上内力打算逼出毒针,没注意到他脚下的草地上,初春鲜女敕的草叶正无风轻揺,下一刻,一双玉手自地底破土而出,牢牢擒握住他的双脚,其力道之大,甚至握碎了他右脚的腿骨,当下令他眼中凶光大盛,刀尖一转就要将弯刀刺入土中,一只掌心已无声无息覆在他的头顶上。
玄灵如同一抹幽夜中的鬼魅出现在流士的身后,当他明白这是个猎捕的圈套时,玄灵已用上七成的内力,将五指陷入他的首级之中,随后一把将流士扔至一旁,看他瞠张着眼瞳,在紫色的火光中化为林间的一缕尘灰。
以汗巾拭净手中的血迹后,玄灵弯身将还窝在土里的再莱给拉出来,将灰头土脸的她交给月穹去打理。
容易甩着酸疼的胳膊抱怨,“三师兄,你不是说目标只有三个?”
“是三个。”
“那么那些魂役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只有三个?他们接连着十日待在这座大山里头,追了再追、杀了又杀,偏就是没完没了,永远都还有下一个魂役在等着他们。
“问问不就知道了?”身后背着一把弓的傅衡,边说边走向玄灵摆置战利品的大树。
被玄灵一路提过来的倚谰,手中抱着听说天生病弱的司徒霜倚坐在一棵大树下,在他们联手杀了最难搞定的流士之后,他缓缓睁开眼晴。
“那些魂役自然是我们许出来的。”抬首望着疲累都明显写在脸上的五人,倚谰抿着唇,对他们浅浅轻笑。
“魂役……能许愿?”容易愣住了那么一会儿。
傅衡则是听得嗤之以鼻,“别说笑了,魂役连此生的生命都属于魂主,哪有什么资格可以许愿?”
“诸位不信也罢,不过,我家主上要我转告你们一句。”倚谰将手中的司徒霜拖抱至身上一手环紧他,再别有深意地看向他们。
“有屁快放!”没耐心的容易可不欣赏他的摆谱。
“天下三道,亦不在他的眼下。”
“什么?”
没待他们反应过来,众目暌睽下,倚谰自袖中职出一张类似魂纸的纸张,将之撕开后,他整个人就遭一阵来得诡异的疾风卷起,眨眼间,他的身影已出现在林间的另一头。
月穹拦下急着想去追人的两个师弟。
“都别追了,这事有古怪。”
“有什么古怪?”容易可不愿辛苦一整日的成果就这么白白跑了。
“我认为,方才那个倚谰所带走的司徒霜,早就死了。”怪不得她老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四师姐,你没弄错?”天真的再莱歪着脑袋,一直以来根深柢固的魂主死,魂役亦亡的想法,就在她的这么一句话中轻易的被推翻了。
副业是大夫的月穹挫败地搔着发,“没呼吸没心跳,脸上的尸斑亦不是假的,不是死人是什么?”忙活了那么久,得到的却是这个突如其来的诡异终曲,这令他们每个人都十分难以接受,更不敢相信倚谰竟在他们的眼下就这么跑了。
“三师兄?”众人不约而同地问向主事者。
玄灵眼中的眸光分外冷凝,“先回师门将此事禀告大师兄。”远在数国之外,身为云取爆宫主的野风,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
听闻三国将起兵,将矛头对准了云取爆而来,野风先后修书数封予曾经接受过云取爆帮助的各国基层百姓,仔细说明云取爆遭难的原由,很快的,她想要的回音,便在各国领地中四处掲起。
受过恩惠们的百姓们,不需要野风派人鼓动喧闹,他们在得知云取爆的消息后,先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传遍各国国内,再以药神的信仰为号召,汇集数量庞大的百姓向君主们施压。
都因云取爆的乐善好施,且不求回报,因此他们所引发的民意浪潮,出乎各国主事者们想象的还要强烈,令原本只想保持观望态度,不想管闲事的他们,最终在百姓的要求下,不得不出手干预。在野风的令下,关上门缩躲在云取爆的众人,与包围了云取爆外山脉的三国联军僵持了那么久后,在这一日,他们终于盼到了打破这局面的好消息。
“如何?”野风忐忑不安地问着叶慈。
叶慈收起手中自京都递来的国主亲信,“各国来使,已于昨日抵达青麟国京都,准备与国主商议该如何保护云取爆。”她深吁口气,“太好了……”殿外不远处,朔方兴冲冲地跑向他们,并兴奋地扯开了嗓门。
“宫主,原国大使来了!”没想到第一个突破重围,向神宫展示善意的,竟是距离神宫最远的原国。
“快请。”
一改在极山道观上狠狈示人的印象,出使至此地的斐然,已再次恢复了原国公子的翩翩风采,让见过他一面的叶慈差点就认不出来。
“怎么是你?”他不是个道士吗?
斐然揺着手中的折扇,一派风流潇洒。
“我乃原国断皇爷三弟,今次,我是代表原国皇帝而来的。”反正这里没有清罡真人,他爱怎么拽就怎么拽。
“久仰然公子大名。”见过不少世面的野风,也听过然公子这个响当当的名号。
他优雅的行礼,“宫主。”
“我就长话短说了。”野风不拖泥带水地问:“贵国可欲与云取爆结盟?”
“云取爆乃药神遗留于世间的恩泽,我原国自是愿结成永盟之好。”这种好事,小皇帝求都求不来呢,光是一个继承了药神法典的宫主,就足够让小皇帝跑第一个来这驰援了。野风神色严肃地向他拱手,“我代云取爆多谢贵国皇帝。”
“宫主客气。”斐然正色地道:“相信神宫之危,很快就能解除,万望宫主还得为天下百姓多多保重。”
“承你贵言。”与野风签完盟约,被送至迎客楼的斐然,很快就沉醉在终于解禁开荤的食肉喜悦中了,但野风则仍不能放下心。
“西苑国的使者还没到吗?”光只有原国一国,无法凸显出云取爆的重要性,她要的是天下诸国的反应。
“别急。”叶慈明白她急躁的心情,大掌轻轻抚过她的头顶,“预计三日后,将会随西苑国大将军所率的铁骑营进入青麟国境。”
“黄金门的人到底搞定司徒霜没?”在司徒霜替他们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后,黄金门的人要是再不给她一个交代,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叶慈一顿,想到昨日接到玄灵的来信,他的神色就变得有点古怪。
“有,也没有……”
“怎么回事?”她挑挑眉,不懂他干嘛说得这么不干不脆的。
“听说司徒霜死是死了,但他的魂役却还活着。”这种结果不要说玄灵他们无法接受,就连他也觉得太不可思议,按理魂主一死,魂役该是随着灰飞烟灭才是。可玄灵顶着黄金门的招牌,根本就没有必要眶他。
野风错愕地瞠大了眼,“这不可能。”
“所以黄金门还在追查那魂役未死的原因。”他叹口气,心底在想,不知玄灵是否后悔接了这一桩没完没了的生意。
在震惊过后,野风不甘心地咬着唇,踩着烦乱的步子在殿上走来走去,在她都快绕昏叶慈的眼睛时,她猛然止住脚步,终是不得不逼自己道。
“告诉蓬莱一声,咱们两清了。”
“为何?”他还以为她会利用黄金门到底。
“因为接下来的就算我不追根究柢,此事黄金门也绝不会罢休。”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世上最跟魂纸魂役过不去的就是黄金门?光看他们处理魂纸的态度就知道了,江湖上甚至还有人传言,黄金门的前任掌门黄金生前恨魂役入骨,故而才会命门下所有弟子,必须将世间的魂纸全数消灭。
关于司徒霜这件事,忙碌的野风接下来也没时间再关注下去。
因在西苑国的大使,在原国首先与云取爆接触后,紧接着也踏入青麟国国境,但同大使一道前来的铁骑营,却没跟着大使一道去云取爆,反而是带着随行的大军取道云取爆外的丛山中,去围了三国中其中一国的军伍。
南贞国的使团们在拜访云取爆时,则是告诉野风,南贞女皇縻下的暗旗杀手们,已经去另一国和其国主来个亲密的秉烛夜谈了,相信该国国主很快就会做出不与神宫为难的正确选择。
相较于西苑与南页国的有诚意表现,北蒙国那方面就看似冷淡多了,只派了信使前来通知野风一声,仅剩下的那国国主,已在北蒙的相级高手的建议下,亲自去了天上向药神谢罪。
看了手中有关北蒙国的报告,野风忍不住想嘀咕两句。
“北蒙皇帝就没有更好的做法吗?”居然就这样轻易杀了一国国主,后头的烂摊子谁来收啊?
“他或许是懒得做表面工夫吧。”懂得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快速取得的利益,既省时又省力,即使,面子上可能会很不好看。
“算了,只要事情能摆平就成了,日后的事日后再想……”她提不精神地往叶慈身上一趴,“我要撒娇。”叶慈搂住她的腰际,手法熟练地拆去她头上的装饰,大掌自她的头顶上一路抚至她的背后。
“不模头。”她不满意地撇撇嘴。
他马上抬起她的下颔像模只猫儿般以指轻挠。
“也不挠下巴。”她在他怀中站直身子,两手环在他的颈后,眼中盛着大大的不满。
温润的吻似雨般落在她的面上,他好整以暇地吻过她的眉眼,还有她还嘟着的嘴。
她两手捏着他的耳朵,“这也太敷衍了,你就不能给点劫后余生的诚意?”就非要她明示不可吗?
叶慈朗眉往上轻挑,一手扶着她的脑后,俯身覆上她的唇,如她所愿给她一个火辣辣深吻,直把她吻得喘不过气。
“我是个合格的宫主吗?”她将脸贴在他的颈间,半眯着眼问。
“心怀天下苍生,你自是。”可以想见,经过三国围攻一事后,以往在世人眼中神秘的神宫,将会成为世人眼中,心怀仁德、济世救人的神宫了。
她一点都不虚心,“还有呢?”
“把闺女们养得很好。”
“再来。”
他弯身将她抱起,“还是只懂得挑窝边草的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