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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流凤凰嫁龙门 第一章

作者:玛德琳类别:言情小说

时维春月,年属丰庆三年,国泰民安,武林……不太平。

去年夏月,身为武林至尊的孤残老人,忽然宣布将隐退山林,从那时候起,武林便开始波诡云谲。

京城向来是皇帝老子的座下辖城,朝廷与武林多有共识,武林内,不论辈分高低、管你是何门、何派,一旦踏进京城,必须收敛节制,不能任意动刀动武。

有鉴于这条不成文的规定,不时可以看见武林恶徒,一进京城里头,就大摇大摆的逛起大街。

此时的京城街角,一群还未断女乃的孩童,正团团围绕着一张红巾方桌,彼此挨在一起嘻笑喧闹。

“月牙儿、月牙儿,妳说武林里到底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小女乃娃执起袖管抹掉满脸的鼻涕,笑得傻兮兮的,吵着想听故事。

被小女乃娃点名的姑娘,站没站相、坐没坐姿的驼着背,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微微抬起一张白得透净的脸蛋,睨向这群不肯离开的小表头。

反正今天也没几个傻蛋上当,她闲来无事,就跟这些女乃女圭女圭闲磕牙,耗耗无聊。

趴在桌沿装死的孟月牙,忽然弯开一抹灵精灿笑。“好,我就来说说这个潜龙七少的故事。”

她模样虽然平凡,但是干净清亮的嗓音,倒是替她增色不少。

还没断女乃的小女圭女圭哪里懂什么潜龙七少,呆呆反问:“什么是潜龙七少?”

其中,有个岁数较长一些的孩子大声响应:“我知道!潜龙七少便是亢龙教最顶尖的英才。我爹说过,当今武林有三兽鼎足:一龙,二凤,三麒麟,就是大家称颂的三教……”

孟月牙拍拍那孩子的发顶,以示鼓励,嘻嘻笑道:“兔宝说得很好。不过你们知不知道,这个三教里头,还有分成九流?”

“三教九流!”孩童们不约而同的齐声喊道。

“月牙儿,什么又是九流?”流鼻水的小不点呆呆发问。

“所谓九流啊,当然是指三教底下又各自再分成三个流派。”晶灿大眼溜溜一转,她越说越来劲。“以亢龙教来说,三流分别是『回龙驭』、『蛰龙伏』、『蟠龙踞』,潜龙七少便是从这三个流派中推选出来,个个是人中之龙,豪中之杰。”

“我娘说,生女当嫁潜龙少,生子当入亢龙教,等我长大之后也要加入亢龙教。”兔宝拍拍胸口,装得像个大人似的,笑翻了身旁的玩伴。

对街卖饼的张三忽然朝他们高声一呼:“兔宝,这个三教可不是普通人能加入,我看你还是回家多念点书,别像这个月牙儿,成天靠张嘴断人生死,瞎掰成性。”奚落的意味好浓厚啊。

孟月牙皱起了白净的圆脸,倒竖双眉站起身,两手扠放在腰边,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哇,月牙儿生气了,快跑快跑!”兔宝嘻嘻大叫。

片刻,原先闹哄哄的孩子们像天女散花般逃窜去也,不忘边跑边戏闹的喊:“月牙儿弯弯,眼弯弯,嘴弯弯……”

孟月牙微微瞇起的双眸还真像极了一轮新月,小表头跑得一个也不剩,她索性对刚才没事找碴的卖饼张三发飙。

“臭张三,好端端的干嘛扯到我身上,你是饼吃多了撑着是不是?!”

张三毫不介意她的狠瞪,径自笑道:“月牙,妳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我不说妳要说谁呀。”

“说我什么?”孟月牙气呼呼的瞟向对街。

张三扳起指头细数:“妳五岁加入磷凤教,模样不美,专门干些投机取巧之事,所以被分到最糟糕的『痴凤啼』流派。痴凤啼是众所皆知专出怪人的流派,举凡身体有残缺、心术不正、面貌不佳者全归在此流派,我提妳当例子,是要那些孩子别误入歧途……”

听得不耐烦,孟月牙又坐回凳子上,撑腮斜睨着滔滔不绝的张三,一肚子冤火。

真气人,痴凤啼就痴凤啼呗,她才不以此为辱,打她五岁入教那年起,就立誓要以发扬痴凤啼为己任,哼!

“呸!我们痴凤啼有哪一点犯着你了?居然要这样损人,我们痴凤啼可是磷凤教的中流砥柱,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糟。”

张三捧着肚皮哈哈大笑。“放眼当世,也只有妳会以身为痴凤啼为荣,我看妳这辈子是要孤独终老了。”

孟月牙气得横眉竖眼,差点就拿起桌上的诗签筒砸过去,可惜,这是她的“谋生工具”,千万摔不得、摔不得。

张三说的没错,磷凤教底下又分三个流派,一凤来仪,二凤灵犀,三痴凤啼。

武林人都知道,要寻得才女佳人,来磷凤教便有之,里头个个是女中之凤、花中之娇……当然,痴凤啼除外。

龙教出俊才,凤教出女杰,两教自创始以来便有联姻之制,龙配凤自古以来当即如此,坏就坏在这个痴凤啼素质不良,龙教这些年来在招亲时,自动略过痴凤啼,根本是把这个流派视若无睹。

她孟月牙,今年芳龄十八,按照教规,凤女十八当出阁,若未择良夫而栖,就得终生留在教内尽心竭力,不得有怨。

唉,她也很想嫁个好夫婿啊,只不过……痴凤啼三字背负重大啊。

张三又很不客气地奚落道:“小月牙叹啥气,妳要是真想嫁,不如就在京里选蚌傻书生下手,要是想等龙教的才子来招亲,我看,还是等下辈子吧。”

孟月牙揪过身前的小发辫愠恼地把弄着,珠玉般晶灿的瞳眸尽是不甘与无奈,谁教她貌不惊人、才不通,也不是一块习武的料,一旦被归在痴凤啼,就注定她这辈子要让人看轻。

“唉……”孟月牙幽幽叹了一口气,穷极无聊的捧起两腮,白净脸蛋上,勉强能称得上漂亮的杏眸,让她的双掌挤得只剩两条细缝。

嗳,流年不利啊,今天呆坐了大半日,就是盼不到个傻子上门。

蓦地,有人一手拍响桌面,签筒翻倒,签条洒了满桌,孟月牙惊得跳起身子,双手捏住耳垂,咽了口唾沫,惊惶看向来人。

她挤出个苦哈哈的谄媚笑容,朝来势汹汹的女子好声好气道:“芙蓉姊,怎么有空进京啊?小月牙若是早些知道您要来,一定三跪九叩的迎接……”

冷不防地,一只肥厚的虎爪掐上孟月牙皎白的圆颊,尽情蹂躏着。“少跟我来这套,月牙儿,妳知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孟月牙忍着颊上的痛楚,一脸陪笑道:“回芙蓉姊的话,小月牙还真的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其实她知道,而且是很该死的记得一清二楚。

玉芙蓉冷笑数声,又使劲的猛掐恶捏,顿时痛得孟月牙哀叫求饶。

“孟月牙向来是痴凤啼里最精明狡猾的一个,妳会不知道今天是举行流派大会的日子?”

孟月牙眼角挤出几颗泪珠,秀眉垂成两道苦情八字眉,一边使出哭腔喊道:“饶命啊,芙蓉姊,我忙着替咱门痴凤啼赚银子,哪还有闲空去记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唉,真是要命,居然找人找进京里,这下她真是劫数难逃啊。

玉芙蓉总算松开虎爪,改而捏上她的胳臂,一张穷凶极恶的脸,还真像极了隔壁酱菜店大虎的后母,看得她心惊惊、胆跳跳。

孟月牙哭丧着张脸道:“芙蓉姊,妳饶了我吧,我还年轻,不想就这么将岁月断送……不对,是奉献给痴凤啼。”

玉芙蓉回以冷笑。“妳怎么知道掌主要推派妳当下任的执事?”

孟月牙举起袖管抹去脸上的斑斑热泪,哀怨地回睇同门师姊,“当然啦,整门痴凤啼里,就属我最会挣钱,教规又言明每个流派的掌主执事,都要扛起整门流派的开销支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掌主绝对会把脑筋动到我身上。”

玉芙蓉瞥过满桌骗人的玩意儿,笑着揶揄:“也是啊,妳这小月牙打从八岁就开始走骗江湖,黑的都能让妳说成白的,摆个算命摊居然还能弄出个名气来,妳这种攒钱功夫可真是我们痴凤啼需要的人才啊。”

孟月牙仰起下巴,一脸骄傲:“我算命可都是凭真本事的,句句属实,绝无骗人,我最近还学会怎么通灵,可以下地府和阴间鬼差沟通……”

玉芙蓉懒得听她瞎扯,一把拽起瘦小人儿,转身就走。“走,现在就跟我回教里去。”

“不要啊……”这会儿,孟月牙忍不住喷泪。

天晓得哩,万一真让她当上痴凤啼的掌主,不但这辈子休想离教,连带的她身上所有积蓄都得跟着充公啊。

充公哪!她这个守财奴怎么可能舍得把毕生积蓄全献给痴凤啼,别傻了,她还不如赶紧找个人嫁了……

唉,最教人可恨的是,凤教有规,凤女非龙教不嫁,若是有违背规令者……说真格的,自创教以来,至今还真没人破戒过,凤教女子不是下嫁龙教男子,不然便是老死凤教,唯有两路可以选。

玉芙蓉见她打死不肯走,任凭自己死拖活拉都不愿挪动脚步,突地心生一念,蓦然松开手,乐得孟月牙以为自己真逃过一劫。

玉芙蓉勾起唇角,笑得颇是算计。“月牙儿,妳若真的不想随我回教,那好,妳替我办件事,只要办得妥当,我就回教告诉掌主没见着妳的人。”

哇,这么好的交易不做可惜,孟月牙摩拳擦掌,笑得可灿烂了。

“好啊,芙蓉姊,妳说说,妳要我替妳办什么样的事儿?”

玉芙蓉勾勾手指要她跟上来,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京城里最闻名的王记茶馆门外,孟月牙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她轻蹙眉心,觑向玉芙蓉:“芙蓉姊的意思,是要小月牙请妳吃饭?”

玉芙蓉冷哼:“妳当我老几啊,以为请我吃顿饭就能打发我吗?要捉妳这只贼溜溜的小泥鳅回教里,我可是吃饱喝足了才来。给我看清楚了,最里边那桌……”

“哪一桌?”

玉芙蓉干脆一把扯过眼拙的孟月牙,指向茶馆里位置最隐蔽的角落,一名身着墨蓝长衫的高大身影背向她们俩的视线。

孟月牙瞪大双眼,倒抽一口冷气:“芙蓉姊,妳、妳不会是要我替妳拐个男人来当夫婿吧?”

她们痴凤啼里全是一些渴望嫁人离教的痴凤,真是惨无人寰啊!

玉芙蓉愤瞪她一眼,敲了她发心一记。“傻子,我玉芙蓉早就矢志留在痴凤啼了,哪还会对什么男人动心,张大妳的眼睛给我看清楚了,看看那男子腰间佩的是什么?”

孟月牙纳闷地再将目光瞟回茶馆里边,瞬间双眼一亮,她总算知道玉芙蓉是在贪婪些什么了。

男子腰间系着一块雕龙翠玉,玉质温润滑顺,光彩亮泽明耀,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块上上等的好玉,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慢着!懊不会芙蓉姊是要她……

孟月牙浑身一抖,睐向身旁笑咪咪的玉芙蓉,她抿抿唇瓣,低声问:“芙蓉姊,妳该不会是赌瘾发作,要我将那块宝玉模来让妳去典当些钱用急吧?”

玉芙蓉干咳几声,又巴了她额头一记。“年关将至,咱们痴凤啼也是要办些年货才好过年,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个人私欲而动这种歪念头。”

孟月牙搓着红肿的前额,嘴角抽动了数下,苦笑连连。

是喔,芙蓉姊最好是有像她口中的这么关爱自家流派。谁人不知,玉芙蓉可是京城一带出了名的好赌,光是积欠的赌债,都够她们痴凤啼一门伙食费用上两年之久。

“小月牙,我看那男子一身锦衣袍衫,桌上都是一些昂贵佳肴,铁定是什么名门的富贵公子,模他那块玉来用用也无伤大雅,反正他有的是钱,再买就有,但我们痴凤啼可是要过好年的,没那块玉不行……”

“行了,行了,芙蓉姊的意思我明白,妳就移驾到前面的巷子里候着,我这就去帮妳、不,是帮咱们痴凤啼才对,去把那块玉弄来。”

得了吧,她敢打赌,这块玉的下场,准是进了赌坊头儿的腰缠里。

玉芙蓉听得眉开眼笑,朝她使了个眼色,随即欣喜离去。可怜的孟月牙苦着张脸,缩在茶馆门外偷偷觑着男子动静。

“模”,可是门极大的学问。

痴凤啼穷苦潦倒的时候,上任掌主就曾经传授众女“模功”,而她个头娇小就这么一丁点大,自然将模功发挥到最精湛高深的境界。

只不过,她已经改邪归正很久了,只因为她后来才发现到,光凭一张嘴骗吃骗喝,比起动手动脚要来得更不费气力。

好啊,眼下为了她美好光明的前途,显然是非模不可。

孟月牙眼珠子溜转了一圈,古灵精怪的,她蹲子,双手往地上拾了把尘灰,往脸颊、前额和鼻尖随意涂抹,把干净透白的一张脸抹得黑乌乌,然后趁着茶馆里人声杂沓的空档溜了进去。

她双眸紧紧锁着男子腰间的玉佩,心跳加快,已经许久没使模功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手还灵不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