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范错为问。
“一点尊重。”
“我曾经给过你,是你不要。”范错为说,“以前,我愿意把荣耀分享给你,但你就像拒绝那枚铃兰胸针一样,当面丢回来给我。”
“我要的尊重是被人注目,被人当一回事,不是那种破烂的玩意儿。”玛丽乔嘴唇扭曲的说,“还有,我要她受苦。”她揪紧蒂珐的手臂。
蒂珐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跟我很像,不是出自名门的小姐,却进了比自己高尚太多的家庭,你甚至比我更差!我当年至少有姿色,还挺着肚皮,可你却嫁进范家。『嫁』进来!比我更高一阶的待遇,我是被『带』进来的,凭着这一点,我恨你!”
蒂珐懂了。
玛丽乔把自己跟她模拟在一起,她一直想踩着别人的脑袋上阶,可范家人人地位比她高,她唯一能指盼的,只有媳妇。
若范错为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她或许还可吞忍,但因为是她,出身相差不太多的她,玛丽乔无法忍受。
“还有你!”她怒视范错为,“你应该绝对服从我,让我走路有风!为了生你,我的腰围大了两寸,从此没再缩回去过。为了你,我得看范家人的脸色,为了你,我跟了你爸,他却没再多看我一眼,我被迫放弃周旋在更多有钱人之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还有你大妈,活像我的另一个妈,看了就烦!”在老太太面前,她只敢奉承,虽然鄙视那样的自己,但她无法不那样做。
最气人的是,她的儿子尊重老太太更胜于尊重她,爱林娟秀胜于爱她。“我招谁惹谁了?竟然如此不讨好!”
“你可以离开范家,”范错为额角隐隐抽痛。“不必这么委屈。”
“你是不是傻了?”玛丽乔瞪眼,“在那里有得吃,有得喝,伸手就有钱,永远花不完,我为什么要滚出去?滚出去只能拿一笔安家费,花完就没了!”
如果不是自己受制于她,安全堪虞,蒂珐会大笑出来。
玛丽乔的意思就是,她要占尽一切好处,但什么都不付出。她过度聚焦于自身的痛苦,可别人的痛苦却不算什么,哪怕其它人之所以能好好过活,是因为努力,她也选择漠视。
天底下,只有她的委屈才是委屈!
“你们必须赔偿我,直到我满意为止!”玛丽乔放肆叫嚣,“现在你就去台上对所有人宣布,我是你的母亲,从今以后,你会把我的话当作圣旨!”
外面安可声有如雷鸣。
范错为冷静的看着她。
蒂珐不敢乱动。玛丽乔太激动,她怕她一时失控,会对她的肚子一阵乱打。
她定定的看着范错为。他黑不见底的眼中,看不出所思,可她感觉得出来,他是镇定的。不过,那股镇定之中,又透出一丝决然。
她知道,他有了某些觉悟,也做了某些决定,而她全盘信任他。
“好。”他说。
“好?”玛丽乔喘着气,一脸不信,“你不打算讨价还价?”
“不必了,蒂珐跟孩子的安全在你手上,我不会拿来冒险。”范错为淡淡的说。
仅就这样一句,已经把心中地位谁高谁下,说得分明。
“我不相信你,你想耍什么花招?”
“你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我。”他转身要往台上走去。
“等等!”玛丽乔惊疑不定的叫住他。
“歌迷喊安可已经喊很久了,如果我再不出去,他们就会开始离场。”他的脚步,他的动作,宛如豹子般危险而优雅,透着强烈的自信,“一旦他们离场,你要的效果就会打折扣。”
蒂珐有点懂他的算计了。
他冷静的拉开一角布帘。“靠近出入口那边,已经有观众站起来要走了。”
“……”玛丽乔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
“你可以慢慢僵持下去,但等歌迷走光,难道要我对整场空椅子宣布,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他寒着脸问,“那有什么意义?”
他说着,浑身上下没流一滴汗,眼角也没抽跳,让理智管控一切。
“好,你现在就出去宣布。”玛丽乔的手模着蒂珐的肚皮,忽然紧紧揪住。
蒂珐会疼,却不敢显露出来,就怕范错为乱了方寸。
“你呢?不上台吗?”范错为拿起麦克风,走了几步,转头又问,“你计划这么久,好不容易达成目标,难道不想亲自站在台上,感受胜利?”
她确实很想。“你又有什么花招?”
范错为面无表情,“我已经被你逼到最后一步了,干脆来个大放送,让你更爽一点,但请你不要伤害蒂珐。”
玛丽乔神情犹豫,手劲却有些放松了。
确实,如果她不能站在台上,享受被臣服、被崇敬的时刻,胜利就没什么意义了。“别乱来,要是你想搞鬼,我会毫不犹豫的伤害她。”
“我不会。”
布幕拉起,范错为率先走到台前,玛丽乔押着蒂珐紧跟在后。为了不让人看出不对劲,她装作拥抱她的模样,一只手却不忘充满威胁性的横在她肚子上。
相信范错为的任何决定,蒂珐也配合演出。
观众喊安可的声浪渐渐止息,如雷鼓掌声后,场中陷入沉静。
范错为举起麦克风,看着观众,“我出来,不是为了唱安可曲,而是要宣布一件更重要的事。”待歌迷失望的叫声稍歇,他才继续说,“如各位看报导所知,长久以来,我跟我母亲处于不和睦的状态。”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站在聚光灯投射不到的区域,蒂珐恨恨的说,“你怎么忍心逼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起自家事?特别是你根本不在乎他!”
“闭嘴,我让他出生在有钱人家,这是他欠我的。”玛丽乔毫不悔过。
“……我没有正视过我的母亲,任由她不断爆料,其实她那么做,是为了争取我的注意。”那边聚光灯下,范错为犹自说,“我现在知道那样做不对,我希望能前嫌尽释。现在,我要隆重为各位介绍我的母亲,玛丽乔,请各位为她欢呼。”
一开始,现场臂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范错为率先鼓掌,“请灯光师打灯到我母亲身上,大家热烈欢迎!”
稀稀落落的,开始有迟疑的掌声响起。
“大声一点!”范错为抬了抬手。
呼声稍响。
“再热情一点!”
全场尖叫。
啪一声,强烈的聚光灯打在玛丽乔与蒂珐身上。
玛丽乔笑了。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她本来就该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她生来就应该被重视!
“我相信我母亲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接下来请她来说几句话。”范错为走向她,把麦克风递给她,看了蒂珐一眼。
玛丽乔笑忘了一切。她的人生中,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等着听她发言。
这是一种权力!她飘飘然伸出手,接过麦克风——
就在这一刻,范错为长臂一伸,将蒂珐拉过来,护在身后,“断电!”他吼。
舞台上,灯光猛地一暗。
“可恶!”玛丽乔尖叫。
观众席上仍有灯光,她借着那光线,朝范错为扑过来。
就在这时,上方的布幕也落了下来,隔绝观众惊恐的视线。
玛丽乔抓着麦克风,一下一下往他捶去。麦克风开关没关,透过扩音,听得见她重击在范错为身上的碰响。
“你为什么不让我好过?为什么!”她又踢又打。
蒂珐被范错为牢牢抱住,却可以从他一震一震的身体,以及四面八方音箱中传来的闷响,感受到玛丽乔用力之狠。
她完全不留手!
范错为没有试图滚开,因为一旦移动,蒂珐可能直接暴露于挨打之下。他用身体完全护着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任何想伤害蒂珐的人,必须越过他的尸体,这是他永远不变的承诺。
幕落下后,灯光再度打开,几个警卫冲上来,架开玛丽乔。
一时间,布幕内外皆是混乱,外面的歌迷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引颈观望,但已经有一批工作人员跟警卫现身,疏散群众。
布幕里面,范错为低下头,确认蒂珐的状况。
蒂珐回望着他,眼中惊魂未定,却没有受伤疼痛的痕迹。她感觉得到,范错为身体僵硬,一身是汗,他的眉因为担心她而皱起,额角一抽一抽的。
他在忍受疼痛。
“你有没有怎么样?”他问。
她摇头。“我没事,你保护了我。你呢?”不等他回答,她已经伸手探模,发现他后脑杓肿了一个大包。“你要立刻看医生。”
“你也要去。”先前玛丽乔威胁伤害她及月复中胎儿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盘绕不去,如果没让医生彻底检查,他不会放心。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一个脸色惨白的工作人员赶紧说。“范哥,我扶你到椅子那边坐一下。”
“不,我必须先做一件事。”范错为直起身子,让蒂珐站好。
她有些不明所以,“阿为,你别乱动……”
范错为没回答,反而郑而重之的跪下来,抚着她的肚子,对里面的孩子说,“宝贝,我会保护你,我发誓永远保护你!不只不让你受到外来的伤害,更不会让你在家里被漠视、被苛待。我跟你妈咪会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让你在满满的爱里平安长大,你放心的来到这个世界,别怕!”
蒂珐呆了呆,过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她掩住嘴,小声的,带着哭声的说,“阿为,你终于能对宝宝说话了。”
范错为仰头而笑,深深一吻,印在她月复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