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跟蕾妈的对话,只听见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李晓曼发出压抑的偷笑声。他斜瞥了她一眼,有点懊恼。
“老婆跑回娘家啦?”李晓曼促狭的调侃,“难怪你今天一副魂不守舍,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浓眉一蹙,“少幸灾乐祸了。”
她掩嘴一笑,“看来我们这位甄太太还真不是盖的,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怎么了?说出来听听,让我这个过来人帮你指点迷津吧。”
“谢谢你了。”他板着脸,没好气的道,“我还应付得来。”
李晓曼噗哧一笑,“你如果应付得来,哪还要打电话到处找老婆?”
“你想让我在这里把你丢下车吗?”他语带警告。
她知道他不会这么做,只是觉得糗,不希望她继续谈他的家事。
她笑叹一记,“Boss,女人是需要哄的,你不能拿商场上对付对手那一套去对付她。”
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我不想跟你讨论我的家事。”说着,他将油门一踩,加速前进。
开车回家的途中,甄道民其实很烦躁,甚至有点恼火。
想起自己一整天心神不宁,想起她居然不回复他的简讯也不接电话,想起她摔破了他的扑满居然还敢离家出走,想起自己居然这么的在乎她,他真的很火大。
抵达家门,他急躁的打开大门,搜寻着她的身影,客厅里一尘不染,整齐舒适,却不见她的人影。正想着她难道还没回来,突然听见她的声音——
“Hi.”史嘉蕾听见开门的声音,怯怯的从房里走了出来,语气既心虚又充满歉意。
Hi?她跑回娘家,而且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简讯,让他坐立不安,甚至招来李晓曼一顿笑,现在她居然若无其事的跟他说Hi?
他浓眉一拧,“你跑哪儿去了?”
他本来决定不生气,好好跟她赔不是,可在积累了一天情绪后见到罪魁祸首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完全压抑控制不了情绪。
“你妈说你早就回来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她确实早就离开娘家,只是之后又去了甄广家。
她之所以跑去找他爷爷,是为了向他打探那个哆啦A梦扑满的事,也就是因为她走了这么一趟,才终于知道它的历史及重要性。
“我没接到电话,对不起。”
“对不起?”他直视着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不只摔破了他母亲送他的扑满,还教他心烦了一天,简直可恶!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抓起来打**。
“我、我知道。”史家蕾低着头,像是被叫到训导处训话的学生般。
“你知道什么?”甄道民眉心一蹙,“吵了架就跑回去找妈妈,你是小孩子吗?”
“我……”
“你怎么不在家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或是干脆别回来了。”
这句话一出,他就后悔了。明明不是真心想这么说,却因为一时气恼而嘴快,他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他都是淡定从容,可现在他竟因为她彻夜未归、不理会他而情绪大暴走。
他是怎么了?他没事吧?
听见他要自己干脆别回来了,史嘉蕾猛地抬头望着他,泫然欲泣。
他要跟她离婚吗?他想对她说“滚回你家去”吗?
他们没有感情,只是以夫妻名义同居在一起的室友,而且她随时可以提出离婚要求,所以不管是她主动还是被动求去,都不应该觉得难过,明明该是这样,怎么当他说出口时,她却难过又惶恐,担心他真的不要她、要叫她滚?
可是这怪得了他吗?她打破了对他来说那么重要的物品,他气她也是应该的。
“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她低下头,语气有点哽咽。
听见她那微微哽咽的声音,再看见她眼眶泛红,下一秒就会落泪的样子,甄道民的心口一揪,不自觉的蹙眉。
他在干什么?不是要原谅她、要好好说话、要为自己的态度道歉,要修复他们的关系吗?为什么心里早有打算,表现却是如此的冲动又孩子气?
是,没错,他表现得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简直幼稚。
“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是真的知道!”史嘉蕾说完,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里。
他心头一震,正以为自己又凶跑了她而为此懊悔时,又见她从房里跑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他登时瞪大眼睛,那是他的哆啦A梦扑满。
“我已经很努力拼了,可是有些地方碎得太厉害,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扑满是你妈妈送你的礼物。”史嘉蕾说着,懊悔又歉疚的眼泪忍不住落下。
自爷爷那儿知道这个扑满是他死去的妈妈送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后,她后悔得快要死掉,想到自己竟然还说要买一个赔他,她就觉得好惭愧。
她在回来的路上去买了专门黏合陶瓷制品的接着剂,花了两个小时将扑满一块块拼起来,无奈有些地方实在太碎,而且根本找不到碎片,所以坑坑洞洞的。
人家说破镜难圆,她真的好害怕他们的婚姻也是如此。
看着她努力拼凑、黏合起来的扑满,甄道民心头一撼,此时他注意到的不只是那个像马赛克艺品般的扑满,也注意到她手指上缠着两片OK绷。
那OK绷昨天还未出现在她手上,显然是今天刚受的伤,是黏扑满时被碎片划伤的吧?
顿时,他因为自己刚才激动的态度及情绪化的言语而感到内疚。
“爷爷说你妈妈在把扑满送给你之后的第八天就发生了意外,我居然还对你说了那种话……我真的很难过、很后悔,很惭愧。”史嘉蕾将那扑满小心的、牢牢的抓在手上,“我知道你很生气,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不想看见我,我能理解,我……”我可以自己滚回家。
最后一句话她放在心里,没有勇气说出口。因为她怕,怕一旦说出口,甄道民就会顺势提出离婚,虽然他承诺过绝不主动提出离婚,但她犯了这样的错,就算他违背承诺,她也无话可说。
看着她抓着扑满的双手直颤抖,甄道民心一揪。原来她知道了,而且是从他爷爷那儿知道的,可见她今天离开娘家后,便是跑去找爷爷问这个扑满的事。
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他知道她心里有多懊悔。她拚了命的将扑满拼凑起来,就是为了求得他的原谅吧?突然间,他想起母亲——记忆中总是轻声细语的母亲。
如果母亲还在的话,肯定会叨念他不该为了扑满骂哭一个女孩,再说这个女孩还是他的妻子。
忖着,他突然冷静下来,沉默的接过扑满,轻轻摇了一下,听见那熟悉的声响。
史嘉蕾泪眼汪汪看着他,怯怯的说:“八十块都在里面。”
“我知道。声音没变。”
听见他平缓的声音,再看着他脸上平静的表情,她微怔。他还生气吗?
“我真的很抱歉。”她不安的又再道一次歉。
她有很多男孩子气的动作、表情及用语,可不管她多么男孩子气,此时的她在他眼里,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可爱、无害,让人想将她一把拥在怀里的女孩。
他当然可以拥抱她,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可是他不想吓到她,更不想遭到她的拒绝,不过……抹去她脸上的泪应该无妨吧?
他搁下扑满,一手捧起她的下巴,一手揩去她眼角的泪。
此举教史嘉蕾震惊得说不出话,瞪大两只眼睛,羞窘的、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行了。”迎上她困惑的、犹如小狈般无辜的目光,他不知怎地竟一阵心悸。
他将手收回,微微拢起眉心,“别再哭了。”
“你不生气了吗?”
“当然生气,只是没那么生气了。”
史嘉蕾闻言,稍稍安心下来,露出浅浅的微笑。她拍拍胸口,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怕,不怕”。
“你不会叫我滚回家吧?”她怯怯的问。
“你是说休了你吗?”看她一脸惶恐不安的模样,他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喜悦。这表示她很在乎这段婚姻、在乎他吧?
“我做了很蠢的事。”她低下头,一脸歉疚。
“我们当初有过约定。”他温声安抚,“我绝不会主动提离婚的事。”
所以说,他不提离婚只是为了实践承诺,而不是因为不想?想着,史嘉蕾有点失落。
“这件事,我也有不对。”
她微怔,狐疑的看着他。
“你帮我整理房间是好意,打破了扑满是无心,我不该那么凶恶的骂你。”他的表情虽然还是冷冷的,但眼底有着歉意和不知所措。
“我打破你妈妈送给你的东西,是我不对。”她退后一步,慎重的弯下腰,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话锋一转,“你的手指头怎么了?”
“喔,”她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咧嘴一笑,“没事,黏的时候被划了几道。”
他叹了口气,“痛吗?”
“不痛。”她用力摇摇头,怯生生的看着他,“那……我们没事了?”
“没事了。”
闻言,她松了一口气,笑道:“吓死我了。”
她那天真的笑容,让他的胸口莫名热了起来。
“对了,”她不知想起什么,一脸认真地问:“你的房间为什么那么乱?”
他一愣,显得有点难为情,“那是……”
“我第一次进到这间房子时,看见客厅厨房那么整齐干净,还以为你是个爱干净的居家好男人耶。”
“我没有不爱干净,”他懊恼地说,“那是我的房间,你管我乱不乱。”
看他有点恼羞成怒,史嘉蕾忍不住笑开,“嘿嘿,你这个人也挺表里不一的。”
“不是表里不一,我是尊重你。”他微恼的解释。
“尊重我?”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难道你是因为我在,才特别保持整齐干净的?”
“我再强调一遍,我没有不爱干净,只是回到家很累,不想整理。”
看他涨红着脸,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史嘉蕾掩嘴窃笑,“好啦,没关系,反正以后我会帮你整理的。”
“你高兴就好。”他转移话题,“吃饭了吗?”
她摇摇头。
他抓起外套跟钥匙,瞥了她一眼,“走吧。”
“欸?”她不解,杵在原地。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