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欧仲菲正准备下班回家,离开位于二十八楼的办公室,由于主管专用电梯在保养,她不得不前往一般电梯,行经走廊转角时,瞧见两名工作人员站在一间客房前,两人妳看我、我看妳,神情有些举棋不定。
“有什么事?妳们站在那里做什么?”她上前询问。
“副总,柜台接到一通来自香港的电话,有位管家先生表示他家少爷投宿我们饭店,可他却一直联络不到人,担心他发生意外,请我们过来看看他在不在房里,只是这位房客入住时有特别交代,除非他有叫客房服务,否则一律别打扰他,我们之前曾打房内电话,无人接听,刚刚敲门又没得到响应……”其中一名工作人员据实以告。
欧仲菲下意识瞥了眼客房门,当望见客房号码时,她微讶。是白天在顶楼遇见的那个俊美男人的客房。
下午离开顶楼后她查了房客资料,知道2806号房的房客叫卫天凛,二十六岁,今天下午刚住进饭店,住房时间暂时登记为十天,没想到此时要处理的案子正是他。
“妳们去忙其他事,这里我来处理。”欧仲菲当机立断地做决定,依卫天凛下午的反应,肯定会赏贸然打扰他的人员一顿排头,这冒险的任务干脆由她来,或许念在他们已经认识的分上,他的脾气会收敛点。
她向工作人员要了房卡,先让她们离去。
欧仲菲轻敲几次房门均未获得回应,因担心他的情况,她遂以房卡开门,只见房里一片漆黑,她打开电灯,发现卫天凛就睡在床上。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想起下午他站在顶楼花台上的可疑举止,她心中的警铃骤响。这男人不会真有打算做傻事,服药了吧
一这么想,欧仲菲立即疾步走向床铺。
“卫—”弯身想喊他,开口的唤喊冷不防因瞥见他头上的发簪而中断。
她眨眨眼,确定眼前的俊美脸庞确实是卫天凛,而他发上也确实插着支发簪,那支发簪是琥珀色的,看起来相当精致,材质似玉又像是高级木材,簪首雕有细致的图案,插在他发上不但无不伦不类的违和感,还挺好看的。
问题是,他一个大男人为何会插女人用的发簪?
就在欧仲菲望着卫天凛失神疑惑间,床上的他背对她翻了个身,随意抓盘的长发散落,发簪随之掉落,卫天凛几乎是在簪子月兑离他头发的剎那就清醒过来,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他锐眸一凛,瞬间翻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床边的人用力摔往床上—
“欧仲菲!”卫天凛着实错愕,他正想着是谁想袭击他,不料映入眼帘的竟是欧仲菲。
“噢—”欧仲菲低逸申吟,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就被过肩摔,现在只觉得头晕,全身骨头像是快散了。
“喂,妳骨头没断吧?”听见她难受的低吟,卫天凛胸口无端一紧,维持半跪在床上的姿势急问她的情形,他刚刚的力道与手劲可不轻,她没事吧?
晕眩稍缓和,她的美眸便往他瞪去,没好气的说:“就算没断也差不多快散了,你是怎样?突然就把人过肩摔。”她是跟他有仇喔?
见她要撑坐起来,他扶她一把,这才退站至床旁回话,“醒来感觉有人在身后,我怎么晓得是小偷或是想对付我的人,不先出手难道等着被袭击。”
“卫天凛先生,是你的管家致电我们饭店,说他无法联络到你,请我们来看看你是否在房里,我才会进来,谁是小偷,谁又想袭击你啊。”欧仲菲边抚着微疼的右肩自清,她算是光明正大进他的房间好吗!再说他是树敌很多不成,居然会认为有人要袭击他。
“龙叔……我忘记开机,也忘记打电话给他了。”他忆起的低喃。龙叔知道他今天到台湾,也知道他下榻的饭店,而他下飞机后却忘记和他联络了。
“现在你弄清楚是谁的错了吧。”
“妳还有余力伶牙俐齿,表示妳的右肩应该没断也没散,可见我将妳过肩摔的力道拿捏得很好。”见她仍揉按着右肩,卫天凛心中有些内疚,勉强忍下她将错全怪到他头上的指责,可出口探问她是否受伤的语气却足以气死人。
依她揉按肩臂却未痛呼的情形判断,她应该未伤及筋骨,希望她只是因他一时抓攫得太用力而不适麻疼。
“什么话?我没受伤是我幸运,饭店的床若是硬的,被你用力一摔,我的骨头只怕非断不可。你为什么那么早睡啊?”欧仲菲站至他面前不服地反驳。这人就不能给她一句道歉喔,嘴巴这么坏,不过,抗议完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他这么早就寝的原因。
“想睡就睡哪有为什么。”随口回她一句,他没忘数落她,“妳的确够幸运,要进男房客房间查问状况,妳没交给男性工作人员负责或让他们陪同就只身走进来,没发生意外算妳幸运。”
知道她没受伤,他稍感放心,也才思及她不该一个人进他房间的重要问题,难道她平时遇上类似的情况也是这样单独进入男客房间?
他同时也想到,继白天在顶楼他浑然未察欧仲菲的靠近,刚才再一次未在她进房的第一时间警醒过来,就算是因时差而疲累的关系,他也未免太大意了。所幸他这次是回台度假,未执行任何保镳的任务,要不肯定犯下严重的过失。
“别又数落我没有危机意识,我是因为知道这间客房里住的是你才进来的。”她忙为自己平反。
繁星的员工守则里规定女服务人员若要为男性房客进行客房服务,须两人一组,她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何种危险,今天的情形是特例,他当她真的迷糊喔?
卫天凛不以为然,“我们很熟吗?妳很了解我?假如刚才我把妳摔上床之后紧接着侵犯妳呢?”
“你的脾气是不好,人也难以亲近,嘴巴又坏,但你不是坏人,不会那样伤害我。”她无惧地与他对视,即使他们不熟,她也不了解他,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是好人。
卫天凛胸口隐隐一震,他们今天才刚认识,她竟然就这么肯定的说他不是坏人,她哪来如此自信的直觉?她平时都是这么容易信任别人?
见他俊眉微拧,以为他不悦她说他脾气不好,欧仲菲试图转移话题道:“OK,我刚讲的话你若有不爱听的地方就自动把它跳过,现在,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纤长食指往床上的枕畔一指,问出她的纳闷与好奇,“为何你要戴发簪?”
卫天凛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发簪掉落枕头下,他连忙捡起它,知道她应该看见了他戴发簪睡觉,不过他并无任何窘色,从容又峻酷地道:“我戴发簪妳有意见?”
“哪是啊,我只是没见过男人戴发簪,有些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这簪子我从小就戴了。”
“从小就戴?”奇怪,他的家人是把他当女孩子养吗?要不怎会从小就让他戴女人的发饰?
卫天凛望着发簪的深眸里闪过一抹黯然,自从那场大火发生,他夜夜作着恶梦,而龙叔送他的这支发簪也已经陪他十八个年头……猛然察觉自己跟她讲太多,更不愿思绪跌落黑暗的过往,他微敛心神,将发簪收回口袋。“妳问这么多做什么,又没人规定男人不能戴发簪,我要洗澡,妳可以离开了。”
欧仲菲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是她看错吗?总觉得他眼里似乎浮映一缕灰暗,神情也有些晦暗,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这样看着我是打算留下来观赏我洗澡是吗?”望进她明显有着疑问,又彷佛想看穿他心事的清灵眼神,卫天凛故意激她离开,不想被挖掘深埋的心事,也不想被看穿。
欧仲菲愣了下,困窘地回话,“厚,谁要看你洗澡啊!早知道刚才就拿笔在你脸上作画,让你尝尝被呕的滋味。”她忍不住向他扮个鬼脸,这才开门离去。
亏她还好心的想当他倾诉心事的听众,他竟然说她想留下来看他洗澡!这个小她一岁的男人实在一点都不可爱。
直到房门被关上,卫天凛仍怔在原地,脑中犹映着欧仲菲出其不意扮的鬼脸,向来峻冷的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笑弧,喃声低哝,“都几岁的人了还扮鬼脸,实在很幼稚。”
有些被打败的摇摇头,将欧仲菲那个他虽不想承认,但确实满可爱的鬼脸驱逐出脑海,他坐回床沿拨了通电话回香港。
“龙叔,我忘了开手机,又因为时差的关系早早就睡了,害你联络不到我,真是不好意思。”电话一接通,他即对可以说是照顾他长大的管家致上歉意。
“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你一到台湾就接了危险的保镳工作,出勤去了,才会请饭店帮我查询你的行踪,听你说只是在睡觉,我就放心了。”龙叔慈蔼说道。
“我是来台湾度假,没接工作,再说当保镳也没什么危险,龙叔只管放心。”明白龙叔的担心,他以轻快的语气安抚他。他刚结束一件富豪的私人保镳工作,想放个长假再接Case。
“老实说,我很难放心,美国是个可以合法持有枪械的国家,你担任保镳的风险可想而知,哪可能像你说的—”
“龙叔想害我耳朵长茧,影响日后当保镳的听觉灵敏度啊。”卫天凛不疾不徐地拦话,这位忠心老管家的关心叨念,打从他决定到美国担任保镳起,就听过无数回。
龙叔在心里叹气,直到现在仍不明白这个身为香港永隽集团总裁儿子的天凛少爷,即使因私生子的身分不愿进集团工作,却为何偏要选择当这吃力不讨好的保镳?不过眼前有个机会,或许能让少爷不再当保镳,而这事他也非说不可。
于是他顺着他的话尾接话,“你不想听我就不唠叨,但是老爷交代一件事,我就不能不说了。”
“什么事?”卫天凛皱眉问。
“老爷知道你人在台湾,请你找时间巡视台湾分公司,为接掌分公司做准备,否则就找个对象完成终身大事,两个选项二选一,若你全都拒绝,他将会插手安排你的未来,不会再由着你做你自己的事。”
“可恶,我们一向各过各的,他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你告诉他,我不—”
“天凛少爷,”轻声打断他愤慨的回答,龙叔缓声说道:“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先别冲动的拒绝,至少考虑个一天再做决定,这样我对老爷也好交代,别怪老爷逼你,他其实是为你好……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你好好休息,再见。”
不等卫天凛反应,龙叔马上挂断电话,他明白天凛少爷对老爷有难解的心结,父子俩的关系始终疏离,然而老爷心里是有这个儿子的,也知道他天资聪颖,早有打算让他接掌部分事业,更准备在台湾公开他的身分,宣布由他接掌分公司。
无奈他若帮老爷说太多话,只会引起少爷的反弹,只好劝他冷静想想,希望他能接受二选一的提议,让父子俩有个和平发展的新契机。
望着结束通话的手机,卫天凛的眼里布满阴霾,直为管家那句他爸是为他好感到荒谬可笑,如果不是他爸,他的童年不会那么不快乐,不会总是只记得父母的争吵与母亲的谩骂,更不会烙下永远缠锁他的梦魇……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不是他的儿子,这样或许一切就会不同了。”哑声低喃,他眸中的黯然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