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晨光照亮一室清明,未拉上的窗帘,正好让初阳以徐缓速度唤醒窝睡在床上的女人。
蜷曲如熟虾般的睡姿,在梦与现实之间挣扎着,紧锁的眉眼、残留的泪痕,显示不仅一夜无好梦,甚至是恶梦连连。
花小茜努力地眨动眼皮子,这才感觉到双眼的肿胀及刺痛。
“该死,今天是要怎么上班!”她嘟囔了声,连声音都沙哑到像是被砂纸磨过般。
她极不情愿地将手臂往后伸,以精准的角度拿起搁在床头上的闹钟。
“糟了!”她猛地弹跳起身,看着闹钟上的长短针,这下她上班不仅迟到,恐怕连一千元的全勤奖金都要飞了。
忍着全身筋骨酸痛,花小茜连忙跳下床,接着冲出房门,在要闪进浴室之前,对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急说:
“妈!妳怎么没叫我起床啦,我上班快要迟到了。”
听见女儿极度沙哑的声音,花妈连忙转过身,惊讶地说:“小茜,妳……”
妈妈的话都还没说完,花小茜已经快速闪进了浴室。
望着镜中的自己,简直只有惨不忍睹四个字可形容。
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且眼里布满血丝;更别提那两轮黑眼圈,映照着苍白的脸色,更加明显难看。
她没有时间哀怨自己的惨样,只能快速刷牙洗脸,待会一定要戴上黑框塑料眼镜来遮丑,不然这张鬼脸哪能见人。
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她甩了甩头,想甩掉心头的怪异感;一定是昨晚喝太多酒又哭了太久,宿醉下头昏昏眼花花,才会有这种浓浓的不安感。
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去细想,如果她可以在十分钟之内换好衣服、打扮整齐,那或许她还来得及打九点的上班卡。
三两下快速洗脸刷牙,她匆匆跑出浴室;一走出浴室,就看见妈妈站在厨房门口,眼底有着显见的忧心。
“妈……咳……”
花小茜轻咳两声,想咳去喉咙中的不适;花妈见状,立即拿了一个马克杯,从饮水机按压出一杯温开水,递到花小茜手中。
“小茜,先坐下喝杯水。”
花小茜接过妈妈递来的开水,咕噜咕噜地将开水灌喝而下,暖流奔驰在冰冷的内心;就算她失去那狗屁倒灶的爱情,她还有爱她的一家人,她不该这么不中用,为了不爱她的男人哭得死去活来。
“妈……”她满满的愧疚感,不该让妈妈担心的。
“小茜,妳喝慢一点。”
“妈,我上班快来不及了啦。”她勉强扯起一抹笑。
花妈伸出手拍抚着女儿的肩。“小茜,妳别这样……”
“妈,妳别担心,我没事的,只不过是告白失败嘛,杨博文算什么东西,他不要我是他的损失,我完全不在乎的。请妳相信我,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花、小、茜!”花小茜一脸坚定,信誓旦旦的说。
花妈越听,神色越慌张,手中的力道加重了些,想要制止女儿的躁动。“小茜,妳别这样,妳先坐下,妳这样子妈妈真的好担心。”
花小茜仍是站着。“妈,我上班快迟到了,要是一千块的全勤奖金飞走了,我一定会吐血身亡的。告白失败已经够可怜的了,我可不想人财两失。”
“小茜,今天是星期六,今天妳不用上班,况且……”花妈越显焦虑,酝酿着要如何把挤到喉头的话完整说出口。
“星期六?”花小茜微愣,旋即苦笑。“妈,妳不用因为担心我,才故意骗我,好让我不去上班。今天明明是星期一,今天也是我们老董的儿子第一天到公司上班的大日子,小老板空降到我们财务部,虽然我只是个小喽啰,我还是得要准备很多份报告,我真的不能迟到啦。”没了爱情,至少她还有一份需要她努力上进的工作。
花妈双眼越瞠越大,焦急地说:“小茜,妳不要吓妈妈,妈妈没有骗妳,不信妳可以问大中。”
“大中?”花小茜又一愣,唇边净是苦笑。“妈,大中明明在屏东,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花大中是跟她相差四岁的小弟。
“屏东?”花妈再次因为花小茜的话而震惊。
母女俩的对话就像两条并行线,完全无法接上线,更像是火星人对地球人,所发出的讯号,始终无法翻译成相通的语言。
“妈,妳不要以为我哭傻了,大中去屏东当兵,还有两个月才会退伍。”
花妈摇摇头,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她需要有个支撑的力量,究竟是她昏头了?还是女儿失心疯了?
“大中!大中……”花妈快步来到与花小茜卧房相邻的门前,用力拍打着房门。“大中!你快起床!”
花小茜再次被石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跟上妈妈的脚步,蹙眉问:“妈,大中不是应该要收假回营了?”
她的话才问完,房内就走出母女俩争议中的主角。
“妈,怎么了?”花大中睡脸惺忪地打了个大哈欠,看着一脸恐慌的母亲,有着几分被吵醒的起床气。“七早八早的,妈,妳也好心点,昨晚我被老姊吵了一整夜,到凌晨四点才去睡……”
花大中抱怨的话都还没说完,花小茜一个箭步跳到花大中的眼前。
“死小孩!你居然敢逃兵?”花小茜一巴掌打向花大中的背。“你怎么没有回军队去?”
听见花小茜那出乎意料的话,花大中连闪都没有闪,直挺挺地挨花小茜的打。“老姊,一大早的,妳怎么还在发酒疯啦!妳到底在说什么?”
花妈急说:“大中,小茜说今天是星期一,赶着要去上班,我跟她说今天是星期六,她怎么都不相信!”
“老姊,厚,妳也帮帮忙,今天真的是星期六。我都已经退伍两年了,妳怎么还在提我当兵的事?妳不要藉酒装疯嘛,失恋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妳老弟我一年到头不知道失恋几十次了。”花大中的话是夸张了些,为的也是安抚心灵受创的花小茜。
花小茜一脸不信,嗤之以鼻地翻了白眼。“花大中,我昨天大哭大闹是我不对,吵了你美好的假期也是我不对,但是你也不用跟老妈一起来恶作剧,这样搞我很好玩吗?”
花大中看了妈妈一眼,母子俩很有默契地皱起眉头。花大中思索片刻,才从不解的表情中露出笑容。
“妈,妳别被老姊给耍了,我看是她故意恶作剧来整我们,害我们昨天还替她担心得要死,结果咧,她居然还有心情来玩我们,今天又不是愚人节。”花大中双手环胸,斜睨着比自己矮一颗头的花小茜。“妈妈很好骗,妳可不要也把我当笨蛋!”
花妈这下也胡涂了。平常这两个孩子就爱斗嘴,有时说起话来,都不知道他们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哼!我不想理你了,看我倒霉居然还落穽下石,等我下班回来,我再找你算账,我现在要赶着去上班了,我可不想跟我的全勤奖金过不去!”花小茜转身要走回自己的房间,这才惊觉到某种不对劲。
她又急速回转过身来,看着高大挺拔的花大中。
“大中,你……”
“我怎么了?”花大中一脸不解。
“你干什么戴假发?”花小茜伸出手,一把扯住花大中耳上的头发,再用力一扯。
“花小茜!妳疯了哦?!痛啦!我昨晚还陪妳喝了一整夜,妳居然这样对待我这个有情有义的弟弟!”
就算花大中是堂堂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头皮被这么用力一扯,还是痛得他咧嘴哀叫,他只好拨开花小茜的手,接着再往后倒退三步。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尤其面对的是自己的老姊,从来花大中是被骂能还嘴,但被打就不能还手了。
花小茜看着掌心中被她扯下来的毛发,再看看花大中那真实的痛苦表情。“可是,你明明是阿兵哥头,怎么可能……”
花大中感觉到了,花妈也感觉到了,花小茜不像是在演戏,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恶作剧,她脸上的那股慌乱是活生生的。
“老姊,妳在搞什么?我都退伍两年了,怎么可能还留着阿兵哥头。”花大中摆出一张严肃的扑克脸。
虽然这个弟弟平时很爱捉弄她,总是嘻皮笑脸的,但只要他出现这种正经的神情,就代表他的话绝无虚假。
她再看看始终眉心聚拢的妈妈,刚刚为了赶时间没注意,这会定下心来,发觉妈妈原本黑亮的发丝竟是……两鬓花白?
她快步来到餐桌旁,那面墙上总是挂着一份银行送的月历。
二○一三?
月历上的年份,让她不仅小嘴微张,连双眼都睁得好大,就怕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可能?今年不是二○一一,我们才刚庆祝建国一百年?!”
她无法相信,快速冲回自己的房间。
站在梳妆台前,她仔细地审视自己。
刚刚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只是刚起床那肿胀的双眼都还没完全睁开,一心赶着去上班才没细想太多,这下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她一向习惯留直长发,这会她的头发却是又卷又乱。
怎么一夜之间,她的人生居然就被活生生偷走了两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