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天晚上,这两人果然没有如期赶到库哈诺辛山屋,只能就地搭起小帐篷克难的窝上一晚,等隔天早上天亮再继续赶路。
入夜后的南横公路,令柯可雅难捱的不是担心黑熊会来巡房的恐惧,而是直线下降的气温。
因为是临时出发,她只穿着一件风衣,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根本抵挡不了山上剧变的日夜温差,躺在帐篷里的睡袋中,全身都缩成了小虾米,还是不住的发抖,冷意从脚底板直往上钻,冷到牙齿喀喀喀的猛打颤。
咻地,唯一一件可以抵御山上低温的大外套被扔了过来,兜头盖住她——
“牙齿一直喀喀喀的很吵。”背对着柯可雅的阎骧抗议道。
拉下外套瞟向旁边那抹背对自己的身影,“外套给我你不会冷吗?”
“我是男人。”
呿,真是够了,能不能抵挡山上夜晚的低温并不是用男女来判断的好吗?
纵使没有像她冷得牙齿打颤,但还是看得出来他高大的身躯紧绷的缩在睡袋里。
男人就是这么奇怪,好像一天不装酷就浑身不对劲,但是柯可雅却无法对这样的阎骧感到一丁点的讨厌,甚至觉得有股温暖涌上心口。
只是……她不懂,他们不是在打赌吗?这场赌注她越是处在不利的局面下,他就越有可能赢,他大可不用这样理会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别扭问。
“什么?”
“外套啊!让敌人处在最不利的处境,你获胜的机会就更大,不是吗?”要是她拿两倍薪资跟人打赌,一定会希望对方早点举白旗投降滚回家去。
“然后让你冷到失温,我明天再一个人像个白痴扛着这一大堆东西,还有你这只巨种刺猬滚下山就医?嘿,你当我是蠢蛋吗?”阎骧嗤之以鼻说。
“我才不是巨种刺猬!”她只是个子高了一些,还用不上“巨”这字吧?这男人的嘴巴未免也太可恶。
“要不然纸片人?会不停喀喀喀喀……的纸片人?”他挑衅的模仿着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亏她刚刚还以为他这人除了花心一点,其实人还不错,没想到藏在善意背后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她想她还是继续讨厌这个臭男人好了!
柯可雅气呼呼的拉过外套背对他,准备跟周公的约会。
偏偏老半天过去,她仍一点睡意也无,倒是脑子里总会不争气的想起阎骧浑身紧绷的缩在睡袋里的样子。
先说喔,她才不是觉得拿了他的外套过意不去,更不是担心他会冷坏了,纯粹是不想他失温,然后自己得独力扛着这个臭男人还有那一大堆东西下山。
“你睡了吗?”
“又有什么事?”
踌躇须臾,她鼓起勇气说:“不如我们睡近一点,背靠着背互相取暖,一起分享这件外套。”
“你确定?”语气透着浓浓的怀疑。
怕他误会什么,柯可雅连忙又说:“你、你别想歪,我只是不想某人失温,然后连累我、迁怒于我。”
阎骧没再说什么,默默起身将自己的睡袋往她旁边挪并。
他们躺在各自的睡袋里,背对背的挨靠着,睡袋之上共盖着那件大外套。
对天生体温高的阎骧来说,这样或许足够,但是对于天生就怕冷的柯可雅,这样的保暖似乎还远远不足。
她不断的翻来覆去,努力想要找出一个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冷的睡姿,翻着翻着,突然一记微弱的哼声闷闷地响起——
因为没有拿捏好距离,一个转身,柯可雅整张脸撞向阎骧的背脊,可怜的鼻子首当其冲。
疼痛也就算了,想到自己整张脸都贴在人家背上,她就觉得好糗。
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越想越不对,她决定解释清楚,小心翼翼的低唤,“阎骧,你睡了吗?”
许久,没听见响应,心想,应该就是睡了吧他。
柯可雅放松的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掀眸望了望眼前巨大的背影……
如果今天以前,有人告诉她,有一天她会跟她心目中崇拜的阎骧躺在同一张帐篷里,她一定会骂那人疯了,可现在那个总是用镜头带她领略无数隽永画面的男人就这样真实的躺在这帐篷里,她甚至只要轻轻呼吸就可以嗅到属于他身上的男人气味——
她很想假装镇定,假装对这样的“亲昵”冷漠无感,偏偏一颗心纷乱的跳动着,越跳越快,羞涩如潮水般涌上,汹涌得几乎将她淹没……
该死,她在胡思乱想什么?这男人虽然是阎骧,却也是一个花心大萝卜,是所有好女孩都应该同声谴责唾弃的昆虫先生,她到底在心跳加快个什么鬼啦!她讨厌这样奇怪的自己。
但更多的是不安。
难道是因为她太久太久没有爱情的滋润?不不不,就算她感情世界干巴巴,也犯不着对阎骧这样。
她双手贴着发烫的脸颊,急忙就想背过身去。
因为怕动作太大吵醒他,她只好屏住气息,偷偷地、动作不那么大地,慢慢的将身体向右转。
不过区区一百八十度,却让柯可雅好一阵折腾,好不容易刚调整回来,正暗吁一口气,原本背对她的阎骧竟也跟着转向右边,大手一横,长腿一斜,完全将柯可雅制服在自己怀抱里。
“呀……”柯可雅惊呼,先是身体一僵,随即本能的挣扎,恨不得立时摆月兑这令人心慌的拥抱。
挣扎之中,身后低沉的男音如是说——
“再继续像毛毛虫这样动来动去,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你不是睡着了?”
她每转一次身,每动一下腿脚,帐篷里就发出塑料的窸窣声,令人难以忽略。
“你觉得有你这种不安分的伴我还能好睡吗?”
柯可雅气恼又羞窘,别过头想骂人,阎骧伸来大掌一把推回她的脸,“睡觉。”
“放开我,你这个大猪头。”
“睡觉。”
“我警告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我就……”
“睡觉。”
接下来,不管柯可雅的脑袋如何顽强的想要转开,又或者想说什么、骂什么,阎骧就是一贯淡定的帮她把脸推正,再回以“睡觉”两个字。
但他显然太小看柯可雅的坚毅跟固执,这女人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非常喜欢挑战大男人的权威,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使出进阶版的霹雳手段回击。
当她又一次挣扎着要转过身来,阎骧突然撤守。
以为他是对自己没辙最后选择放弃,获得自由的柯可雅不疑有他,得意洋洋的转过身来,方要开骂,热烫烫的唇无比精准的朝她攻击而来——
“唔?!”
她被吻了!
脑袋轰的一声炸开,思绪顿时变成碎片四分五裂,柯可雅整个傻掉,就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她不知道阎骧这种男人是不能随便挑战的,一旦被挑战,就会在必要时刻反击,一旦反击,就不会让对方轻易逃月兑。
而无知的下场就是——傻傻地被吻。
大掌牢牢地托在她颈后,完全阻断她的退路,完全展现了阎骧骨子里的大男人强势性格。
柯可雅无助的嘤咛一声,热烫的舌更是全面进攻,似是不疾不徐且温柔,却是连丁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极尽热切缠绵。
她的滋味出奇的好,有一种纯真的清甜,看似无害却威力强大,即便是娴熟于男女情事的阎骧,都忍不住要情动疯魔。
柯可雅这样的情场生手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吻,转眼间便娇喘吁吁、意识迷茫,完全失去了方向。
终于,男人的唇松开了她,她呆呆地喘息着……
急促娇弱的声息,听得他一阵意动,差点就要把持不住。
任何矫揉造作的性感,都远比不上这样来得动人。
他忍不住收紧双臂,将她连人带着睡袋一起搂进身前,紧紧揽抱在怀里。
柯可雅软软的被抱着,小脸埋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混沌的脑袋完全无法思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怕,很怕很怕,如果之前她的心只是裂了个缝,那么现在恐怕已经演变成了崩塌——
一旦心的城墙崩塌,她怎么办?
她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翌日,天色未明,晓星犹在,大地仍是一片沉寂,柯可雅又一次从被追债的噩梦中醒来。
常听人说长期从事某个工作容易有职业病,身为长期被债务追着跑的职业欠债人,柯可雅果然也有职业梦。
是说老天爷真不够意思,知道她长期抢钱,最爱的就是钱,却连一次让她从钱堆里醒来的美梦也不肯给,未免小气。
她摇摇头,自我解嘲的拍拍脑袋,正坐起身,覆在身上的大外套滑落,她本能地看向身旁的位置——
人呢?
一旁的睡袋空空的,阎骧不知何时早已起床。
她按了下手中的电子表,冷光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五分。山上夜冷,黎明前的温度尤其低,没有穿外套就走出帐篷,肯定有他好受的。
再说现在天都还黑着,不乖乖睡觉,跑去外面乱乱逛,也不怕遇到黑熊。
柯可雅不假思索钻出睡袋,正打算将外套送去给他,霎时,昨晚那令人意乱智昏的炽热之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从她脑中跳出来……
羞窘热气一古脑儿涌上,把小脸染得嫣红。
柯可雅停下动作,顿时没有面对他的勇气……她甚至想永远躲在帐篷睡袋里都不要出去见人好了。
呿,他怎么可以那样……她懊恼的狂搔头,觉得好糗。
总不能真的在睡袋里生根吧,这不是白白给他以不适任的理由拔掉她的工作机会吗?不行不行,丢脸事小没钱事大,抢钱女王没道理败在这种事情上,太掉漆了。她深呼吸,决定硬着头皮走出帐篷面对现实。
帐篷外果不其然黑压压一片,才刚探出头来,活像十二月天寒流来袭的犀利冷风旋即扑面而来,当场冷得她撕撕叫,她揉揉鼻子,努力适应帐篷外的冷空气,忽地,前方一道来自手电筒的小扁束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眯了眯眼睛,是阎骧!肩上扛着那袋装有相机、镜头、脚架、闪光灯、色温滤镜……等等工具的大袋子,衣着单薄的他一边摩挲双手,一边迈着步伐,笔直的朝距离帐篷不到一百公尺的空地走去。
她记得那儿有块大石头,还算平坦,昨晚扎营的时候她一度在想,如果能和心爱的人在这里赏星,一定很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