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你不怕吗?现在哭哭啼啼的又是怎么回事?”
释心澄抬起狼狈的小脸,又揉了揉婆娑的泪眼,总算将李洛斐噙笑的脸庞看个真切。
“你……不是走了?”
“我有说过我要离开吗?”李洛斐扬起眉头,长指滑过她的脸颊,抹去一道泪痕。“我只是出去一会儿,你就哭得这样伤心,要是我真的离开了,你该怎么办?”
臊红了双颊,释心澄胡乱的抹了抹哭红的脸蛋。“我没哭,只是沙子跑进眼睛里。”
看她倔强不认的孩子性,他眸光一转,悠悠低笑,想逗弄她的念头又加深了些。
“那这次我可真的要走了。”略微扬高的尾音撩拨得人心痒痒。
她踌躇的觑向再次转身背向的颀长人影,心悸方才被遗留在陌生之地的惶恐,却又说不出要他留下作陪的话。
眼看曳长的缎袍再度逐渐远扬,顿时心焦意乱,她猛然掀开锦被,跳下床,赶在李洛斐步出房门前拖住袖袍一角,紧拽不放。
“不要走,我一个人害怕。”她柔软的央求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你这是在请托我?”绝艳的俊容斜睇着那张哭得凄烈的小脸蛋,眉间不自觉略显折痕深印,没想到这小泵娘这么害怕落单。
“我……我怕……”
“说清楚,你是怕黑?还是怕什么?”他低沉的嗓音有了几丝柔意,像是在哄骗孩子。
很好,这就是他要的,不费吹灰之力毁掉她的防御心,让她认清楚这一路上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一个。
释心澄哽咽了几声,湿润的眼珠含怨瞅着他,“我害怕被扔下来,我害怕没有人陪我一起,我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难道你不怕我?要我陪着你?”他靠近了些,将她眼底若有似无的信任看得仔细,尽避极淡,却是真切存在。
“我不怕你,因为你对我很好……你喜欢我的,不是吗?”她又细声咕哝,“只要你不把我吃掉,我也会慢慢喜欢你的。”
“慢慢喜欢我?”多少人视他如魍魉魑魅,眼前的小泵娘却说她会慢慢喜欢他?可笑的是,他的心竟然充满着期待。“所以你愿意像对你师父那样的喜欢我?”
“我……”她迟疑半晌,终于坚定的开口,“如果你愿意陪我到最后,那我也愿意像对师父那样喜欢你。”
陪她到最后?
这句话听起来极似缠绵悱恻的男女誓言,她知不知道?
李洛斐敛起唇边笑纹,一双暗劲如铁的手臂不知几时已揽上释心澄纤袅如细柳的腰身,眼角微微上扬的美目凝望着她,像是要彻底看穿她的心。
“那么你也愿意喊我一声师父?”
“喊你师父?”释心澄一怔。“师父只有一个,我哪能再喊你师父?”
况且“师父”这两字在她心底远比爹娘称呼还来得意义深重,并非是对谁都能轻易喊得出口。
该怎么办?若是不喊他一声师父,他是不是又会丢下她离开?
不行,她必须想个办法。
释心澄苦思片刻,忽然绽开笑靥,习惯性的拉了拉他的袍袖。“虽然我不能喊你一声师父,不如你折衷吧……就让我喊你一声师叔,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心澄,我要听的是一声师父,你喊我师叔做什么?”
“师父和师叔只差一个字,有多大分别?”她咬了咬唇。“只要我用喜欢师父那样的心喊你,不都是一样吗?”
“那我再问你,你喜欢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喜欢法?”
“就……”这下可好,把她问倒了。“我喜欢师父就像是亲人那样,让我感到安心,可以放心的依赖他。”
“亲人?你喜欢你师父只是因为他像亲人?”李洛斐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和一个寡情淡欲的和尚吃起干醋,还逼这个天真无知的女乃女圭女圭必须喊他一声师父。
“是呀!我一直是将师父当作亲人看待。”可是面对李洛斐,她心底的感觉却是和面对师父大不相同,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敢说出口。
“好,你往后就喊我一声师叔。”李洛斐心情大好,长臂攀上纤细的腰身,将她卷抱入怀。
释心澄双眸圆睁,瞪着随后躺下,与自己共枕的脸庞,心跳顿时失序。
“你……”
“勾魂大法唯一的缺点,施展之后体力大伤,如果不藉由浅眠调和,我的内力会大大折损。”
“你……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单纯,不是傻子,他将勾魂摄魄眼的缺点说给她听,不是摆明了让她知道他的弱点?
“我累了,想休息。”李洛斐闭上双眼,不多做解释,只是收紧了手臂,将身旁的馨躯抱得更加紧实,让她不得不卧在自己怀里。
“李……师叔。”及时换回称呼,她极困的眨眼,非常努力的不让小脸贴上他的胸口。“你可睡好了,别不小心一口把我吃了……那我睡了。”
她也困了,而且他身上有股雅香,总是令她忍不住想靠过去,他的臂膀也比师父坚硬……师父,徒儿对不起您。
释心澄身上的伤尚未痊愈,纵然担心他会趁她睡着时动手动脚,可是意识越来越沉,眼皮子不停坠下,终究还是沉沉睡去。
李洛斐单手枕在脑后,另一手轻拥她软如棉絮的腰月复,若有所思的睨着怀中这张芙蓉玉颜。
粉雕玉琢的妍丽容貌,一双柔媚无邪的水灵大眼,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孩,释断尘日日见着,难道不曾动心?
睡意渐浓的释心澄下意识的循着他身上的香气,蹭进他的怀里,像是深怕他又突然一声不吭的走人,她一双雪白小手紧紧揪住他的前襟,那孩子气极重的举动意外的令他扯紧了心扉。
怎么想得到一个由释断尘养大的蠢女圭女圭居然能让嗜杀成性的他这般牵挂?他早就应该是个无心之人,却因为这个天真姑娘而有了心。
现在,他对释心澄的兴趣远大过其它……
静静的凝睇着释心澄的睡容,直至双眼涌现一股蚀骨般的灼热感,李洛斐才密合双眼。
鹿城,原名为巨鹿。
相传为上古神话鹿神的所据之地,流传至今,如今天下人皆称此地为鹿城。
在鹿城四处可见以鹿为尊的装饰物和花图布料,居民奉鹿为神,严禁杀戮麋鹿、驯鹿。
向来民风纯朴的鹿城,近日以来,处处可见武林人士走动,随着武林大会的日期将至,平民老百姓人心惶惶,担心江湖恶人乘机作乱。
杨柳岸徐风吹拂,丰草绿缛,佳木葱茏,一班女眷在湖畔奏乐,湖岸一座小亭,亭里坐着一名红衣男子,远处可见楼台重重,雕梁画栋。
这里是青埂楼,地近千顷,是一年多前特地为了武林大会所兴建,据闻今年主持武林大会的人正是已经称霸江湖三年的双邪。
“盟主,此乃首战的人选,还请过目。”一旁的随从送上奏章。
被尊称为盟主的男子肤色稍嫌黝黑,五官是粗犷之俊,却不够秀美,他接过写满人名与封号的折子,掩目一一浏览。
“莽汉吴刚对上白面阎罗方绍志,真是绝佳组合。”盟主微笑,合上折子。
这时,不远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来。
领头者是宋齐,虽然一脸恭敬,却难掩眸底的厌憎,他拱手作揖,朝亭内的红衣男子颔首。“李盟主,大会锣鼓已经响彻整座鹿城,众人齐聚在楼门外,就等着您出来主持大局。”
李盟主笑容大开,喜形于色,缓慢的起身。“让鹿城城主来催请,本主真是过意不去。”
“好说,谁不知道李盟主是当今气霸群雄的英雄人物,在下不过是区区一位守城之人,哪能和李盟主相提并论?”宋齐面无表情的恭维着。
宋齐一席话又将李姓男子捧上天,他笑容未歇,“此话倒是不假,宋城主真是不吝赞美。”
“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宋齐的脸庞飞快闪过一丝自厌,心想,穷尽天下,敢如此厚颜无耻、骄矜傲慢的人,首当李洛斐为是。
李盟主双手负在身后,缓缓的挪动脚步。“不耽误大会时辰,就请宋城主领路吧!”
宋齐低应一声,转身,让李盟主走在自己右斜方,默默不语的领着众人走出青埂楼,一路来到楼门外的广场。
比武台在数日之前已经高高架起,台下尽是江湖俊士,而台上摆放着一张鹿形大椅。
“李盟主,请。”宋齐轻声说道,将李洛斐送上代表地位斐然的高座。
李盟主一派风光的坐上大位,瞬间,鼓噪的会场安静下来,众人畏惧的视线全投向鹿椅上的红衣男子。
“诸位愿意赏光,莅临武林大会,李某很是感激,还望上来比武台上挑战的各位好手可要多加留情,别伤了武林和气。”
李盟主袖袍一挥,众人立时鼓掌叫好,形势之烈,犹如天子出巡。
“盟主毋需谦虚,大伙就是冲着您的面子也得来这里走一遭。”台下有人如此附和。
李盟主笑道,“李某承诸位之情,担任武林盟主的位置已经有三年之久,这次武林大会还盼有哪位高人能够出面,好接替在下的位置。”
“好!”台下又是一阵吆喝,响彻云霄。
宋齐在一旁冷冷望着,心底尽是不屑和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