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人,晕黄的光芒温柔的笼罩整片大地。
乔莹坐在秋千上,俯看远景。
一心想报家仇的风创师兄在多年前已经离开绿山岩,下山闯江湖,不只积极寻找当年杀害风家上下十余口的真凶,如今更是逐渐一手建立自己的事业。
大师姊欧静燕在大师兄风创离开不久跟着离开,不到一年传来她嫁给冰谷谷主的好消息,完全摆月兑自己不堪的身世,重新找到幸福。
而小师妹秦花铃为了想要逃开自己不想要的婚约,在孟岁州回到绿山岩后就下山闯荡江湖,然而小师妹终究逃不开宿命的安排,在逃家的途中遇上未婚夫杨席花,更在近期内决定成亲。
绿山岩,他们的家只留下她和孟岁州两个人。
她原本满心欢喜的迎接他的归来,欣喜他不再逗留几天便马上离开,万万没想到他这次回来竟过着颓废懒散的日子,什么事都不管,连想找他说话,他依旧一脸无聊的敷衍态度,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她已经心灰意冷,无法再忍受他的冷漠,她需要发泄郁闷的纠结,既然温柔体贴引不起他的注意,那么她就变吧,变得刁蛮不驯,这样她才不会溺毙在自己对他的情感里,找不到出口。
想起他质问她为何闹脾气,乔莹冷冷的勾起嘴角,她何尝愿意这样,只是抱着爱恋他又说不出口的情感已够难挨,还要整天面对毫不知情的孟岁州,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郁闷难解,她无法无动于衷的端起好脸色。
真是可悲,她的心一下冷、一下热,万般挣扎,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现。
面对他,她的心情冷暖向来只有自己知道。
她不禁苦笑,爱上自家师父的苦闷也只能自己知道,谁也不能说。
莹亮的月光在阴黑的叶面四处飞舞,亮闪闪的点出周遭的清丽。
乔莹不再回避,头一次真正向自己承认她爱恋自己的师父孟岁州,她从没想过会有爱得这么深的一天,也曾严厉警告自己不可以继续放纵下去,只是她还是无法克制的沦陷其中,今天从他口中听到他问她为什么不走的责难,对她是何其讽刺。
走到这个地步,她是不该再逃避,该放弃,该前进,她必须作出决定。
孟岁州在月光下看见乔莹落寞的身影,他的双眸透着担心,心头一直徘徊着早上她控诉他欺负她的哀怨眼神。
这段日子,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乔莹的转变,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少女强说愁的忧虑,不值得他一哂,直到她乖戾的脾气直接往他身上发泄,他才惊觉事情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
“乔莹。”
乔莹觑了他一眼,他高大的身影马上深刻入心,心情浮动得太明显,她低下头,不让他发现不对,心头却已经浮现他朗逸的面容。
炯炯双眸亮如星火,挺立的鼻梁,性感的双唇,那张百看不厌的脸,在午夜梦回常扰得她睡不安寝,她不能再装作无事的漠视自己对他的心情,再也不能维持表面对他的恭谨,她变得更贪心了,却不能大方的展现那股渴望。
因为爱他想靠近他,因为碍于自己的身分想逃离他,她快要将自己活生生撕裂成两半。
她常问自己,爱他什么?
是恩情,是亲情,还是……习惯?
呵,其他原因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习惯,因为师徒十多年,真正在一起生活却是这两年的事。
这两年的时间,对她弥足珍贵,对孟岁州而言却只不过是短暂的休息,她不想真的令自己可悲到无可救药。
孟岁州无意的一举一动深深打击到乔莹那颗爱慕他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怨怼逐渐加深,她已经无法在面对他的时候扮演尽责和善的徒弟,每次与他相对,她就只能用恶劣的口气来达到一种自虐的平衡。
她不想这样待他,却找不到另一种解决她的困境的方法。
她撇着嘴说:“这还是你回来后第一次认真叫我的名。”
孟岁州不习惯浑身是刺的乔莹,却不想再让怒火搞砸事情。
“乔莹,妳有没有什么事要跟为师的说清楚?”
多有诱惑力的一句话,只是当她将对他的爱慕说出来,他是否还会这样温柔的看她?是否不会对她不理不睬,不会恶心嫌弃?
她不想逼他甩袖离去,留她一个人尝尽思念的苦楚,只要有能待在他身边的一天,她说什么都不会让他知道她心底的渴望,他厌恶的眼神会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看样子,她是得要将自己的秘密深埋,一句不透的带进坟墓。
她直起软弱的背脊,压下满到舌尖的话,她不让自己有丝毫的空隙让他看透,也让自己毁灭,体无完肤。
她说起自己挂心的事,“师父,小师妹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当初为了还欠杨家的人情,秦家作主将小师妹许给了杨家,不过,据江湖传言,杨席花性好渔色,放荡不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句承诺不阻止她的婚事,眼睁睁看着小师妹的幸福就这么毁在杨席花手上?你于心何忍?还是你怕成为全江湖指责的对象,损及你伟大的名声?”
孟岁州正眼直视乔莹冷讽的表情,再次惊讶她的泼辣倨傲。
“妳倒是毫不掩饰妳对我的感觉。”
她对他的不满,已经逐渐影响到他的心情,他心头压上一股沉重的感觉。
语意不清的话使乔莹悚然一惊。他是什么意思?已经猜到她的心事,还是在试探她的感情?
这疑问一浮上心头,马上被自己否决。
孟岁州不会想到他的徒弟会对他有歪念头,因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她身上,况且他一直都认为她是个单纯认真的女孩,不会有什么邪恶的念头。
如果他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包管他跑得跟飞得一样。
乔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兴起怨怪他迟钝的怒意。
他猜测的问道:“妳的坏脾气是因为风创他们全走了,一个人待在绿山岩陪我太寂寞了吗?”
乔莹故意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师父,有时候我真讨厌你的心思那么敏锐。”
难怪他到现在还拐不到一个姑娘家来当她的师娘,如果他早早成亲,今天她就不会那么痛苦,单单把他当师父看,她的日子不知道会有多轻松。
乔莹又在讽刺他,他猜错了,她不是因为太寂寞,只是除了这个理由,他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惹她心躁。
乔莹轻勾嘴角,“有时候我真羡慕大师兄他们都有自己要烦恼的事情,也许我该找点事做,免得无聊得找你麻烦,你是这样想的吧?”
“我不怕妳烦我,我是担心妳。妳不对劲。”
“我?”乔莹眨眨眼,试图缓下跳得过快的心律,转头硬声道:“我已经大到可以照顾自己了,省省你多余的担心,那是不必要的。”
是不必要,因为她的想望永远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梦想,不可能实现。
如果她真是这样认为,那么怀中的绝恋果代表什么意义?
绝恋果最大的功能就只有催情罢了,并没有其他有用的功效。
难道她想拿绝恋果来对付他?要是这样,孟岁州绝对会恨得把她碎尸万段,拿去喂狼。
乔莹嘲讽自己的痴心妄想,告诉自己不要再为了他痛苦下去,她必须找到方法将她的爱恋连根拔起,只是……
只是她依恋他甚深,短时间内她还放不下这份悸动。
她勉强收回月兑轨的心思,强逼自己看向远方,不再去感受他的存在对她造成的影响,坏了她的打算。
“虽然不是我的意思,但我最终还是要离开这里。”
离开前夕,她心头冒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是依依不舍,还是对时间流逝的感慨?
她终于要离开绿山岩,在所有她爱的人都不在她身边后,她一样要走上自己的道路,她真的不想再为自己的心意尽一点努力?
离开这里,她这一辈子只能是他的徒弟。
她不甘心一生只能暗暗喜欢他。
乔莹用力抿着下唇,直到一丝痛楚给了她需要的勇气。
她迂回的问道:“师父,在江湖那么多年,你会不会想要隐居,过不管世事、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孟岁州深思她的话。她为什么突然问他要不要隐居?这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瞥她一眼,她严肃的表情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渴望,他的心跳忽地变快,口干舌燥。
她水女敕的唇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情不自禁的往前靠近。
倏地,他挺直身躯,对心中那一瞬间的异动,随即浮上自我厌恶的情绪,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徒弟有任何不轨的情潮?连一丁点都不行。
“想,我每一天都在想。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去找麻烦,麻烦自己就会找上门来。”他借着回答乔莹的问题,回避刚才的遐思。
“那么……”
“只是还不到时候。”
“那么什么时候是时候?”
“等我厌倦。”
他还有很多事想做,还有许多纷争没有解决,如果不解决掉,他根本别想安稳的过隐居的日子。
听到他的答案,绝望汹涌而至,乔莹脸色惨白。厌倦?名声如日中天的他要厌倦他人尊敬称扬的生活,太难了。
“乔莹,妳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这两年几乎已不再涉足江湖,所以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过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
“妳似乎误会了,我没过打打杀杀的日子。”
“那你过的是左拥右抱的日子啰?”
孟岁州蹙眉。
“是啊,我怎么忘了,咱们的师父是个伟大的英雄。没有美人投怀送抱,不是太委屈你这个大侠客了。”她的语气酸极了。
“乔莹,我们师徒就不能好好的说话,非得要搞得这般难过?”
孟岁州沉下脸,纵然他是个好脾气的师父,但也容不得她爬到头上来撒野。
乔莹笑得像在哭,“什么时候我的好师父有这种闲情逸致,要跟我这个跟你单独生活了两年,说话的次数用十根手指头都可以数得出来的徒弟好好说话了?”
他要改变已经太慢了,早在她的心中充满对他的爱慕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的绝望后,已经注定她不会再有温柔的性情待他。
孟岁州脸色红得连乔莹都看得见,“乔莹……”
他想解释,但乔莹不让他有机会,她断然打断他的慌乱,“早点睡吧,师父。我们明天一早要出发上路,养足精神,才有力气远行。”
乔莹跳下秋千,她的烦恼永远只能藏在心底最深处,折磨自己,直到她的心不再为他跳动为止。
只是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吗?她怀疑。
孟岁州懊恼的望着乔莹决然离去的背影,他还是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泵娘已经亭亭玉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拒绝透露给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