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地下铁,人潮拥挤,摩肩接踵。
“糟了,糟了,真的不见了!”一名东方女孩,一手紧捉行李箱拉杆,一颗头边往人群夹缝中搜寻,上下左右张望,急得有如热锅上蚂蚁。
田橙橙,二十六岁,餐旅管理系毕,毕业后工作四年,在长辈安排相亲下,即将成为家乡地方民宿的未来老板娘。
在步入婚姻与未来丈夫共同经营事业前,她给自己一个实现梦想的旅行—来到向往已久的法国巴黎美都,预计展开一个月自助旅行,为自己的人生留下一页浪漫且充满美景的回忆。
不料,才到法国第三天,在下午三点半,她拖着行李箱、背着随身背包,准备搭地铁前往另一处下榻旅馆,竟就在这时遗失了随身背包。
那里头有她的全部旅费及回程机票啊!
方才她不过将背包拿下搁在脚边,取出零钱包要买车票,一个不小心从零钱包掉落一枚一欧元硬币,见硬币落地而弹开,她忙弯身上前几步,将险些跑走的一欧元顺利拾获。
可当她一回身,却不见方才搁在大型行李箱旁的随身背包,倏地惊诧紧张了起来。
她一手紧握行李箱拉杆,忙往四周搜寻,不时与来回穿梭人群擦肩碰触,她边点头说Sorry,边急着找寻她那只深橘色背包踪影。
不远处站台,列车进站,乘客蜂拥地上下车。
不一会,列车迅速驶离,这方车站依然人潮络绎不绝。
她右手紧捉行李箱拉杆,左手紧握零钱包,双眼急得泛红。
该庆幸的是护照签证放在行李箱内,可她身上现金就仅剩零钱包里的几块欧元而已。
那只够她买张巴黎市区地铁一日票及一条法国长棍面包,根本付不起她今晚预定下榻旅馆的房费。
该不会……她今晚要在这地铁站打地铺吧?
田橙橙抿抿唇,无助之下只能先找站务员帮忙。
她用英文向站务员表明了遗失背包,里头有现金、信用卡、旅行支票及电子机票,恳请对方帮忙报案协寻,对方神情淡漠,只朝她轻点个头,要她留下资料。
她神情一黯,感觉找回背包及钱财机率很渺茫。
之后她呆愣地站在地铁站,望着匆匆往来的人群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心情更烦闷的她,于是拖着行李箱,走出地铁站,垂头丧气,漫无目的地在街道走着。
失去好不容易才积存的旅费,她其实难过得想哭,却也哭不出来,何况哭泣有什么用?只是浪费身体水分罢了。
这时,肚子传来一阵饥饿感,才惊觉离午餐时间已过了好几个小时,天色也已昏黄。
突地,嗅到空气中飘来一阵面包香气。她宛如狗儿般,拖着行李箱,匆匆往味道来源寻去。
接着,她看见位于街道与小巷弄转角的一间面包店。
推门走了进去,她看着架上陈列各式面包,瞬间口水分泌。丢了全部旅费,虽担忧沮丧至极,可她肚子还是正常喊饿。
她在店面不大的面包店转了一圈,即使很想吃松软面包,可想到她身上微薄的财产,还是买了条厚实的长棍面包,至少这条面包可供她吃上三餐有余。
她又买瓶矿泉水,捧着装在纸袋内的长棍面包,走出面包店。
如今她身上,就只剩下一欧元了。
她往人行道旁找张椅子落坐,啃着硬邦邦的长棍面包,边配着矿泉水吞咽,决定先果月复再想下一步……
回程机票虽遗失,但电子机票倒不需要担心申请补发问题,届时拿护照到航空公司柜台,还是能查到资料办理登机。
问题是没了旅费,她接下来怎么在这里生活?就算想更改机票日期匆匆提前返国也不行,当初她买的机票是不能更改日期的便宜舱等。
更何况,好不容易才向父母争取出国旅行机会,她不甘愿就这样败兴而归。
这是她自学生时代便萌生的最大心愿,一定要在走入婚姻前完成这趟旅行,且要丰富圆满才可以。
忽地,一个念头闪现—我可以去打工啊!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将啃了三分之一的长棍面包及矿泉水收妥,马上往方才的面包店而去。
她直接走往柜台,厚着脸皮、鼓足勇气,向店员询问打工机会。
女店员对她摇头,表示本店不雇用外国人非法打工,除非留学生或是有工作证者。她不死心,语带哀求地再次询问,就是清洗打扫工作也行,并且告知对方自己旅费遗失的莫可奈何。
女店员不免心生同情,转而向里面的面包师傅兼老板询问。
田橙橙只听女店员跟面包师傅一串法语对话,完全听不懂的她,心情不免忐忑起来。
虽不认为一次就能幸运找到非法的打工机会,可是天色渐暗,不少店家都将打烊,怕是很难再找下一家询问,要是不行,那今晚就只得露宿街头了。
就在她做下最坏打算时,女店员转回柜台,又对她说声Sorry。
田橙橙勉强牵起笑意,仍朝对方表示感谢,才打算转身离开时,忽又听对方以英文说:“我们这里不缺人,不过老板说巷子内那间旅馆有缺清洁工,妳要不要去问问看?”
原以为无望的她,不由得一喜,连忙点头,向对方再三道谢。
她拖着行李箱,匆匆走出这家面包店,往旁边巷子进去,不一会便看见一间外观有些老旧的小旅馆。
田橙橙上门,礼貌地询问柜台,年约五十的珊卓拉女士先是对她摇摇头。
她于是再三拜托,告知自己有餐旅管理相关经验,只求有个清洁打杂工作赚取些许旅费,且能有一小角落供她晚上打地铺便可。
珊卓拉于是拨打内线电话询问老板。
不一会,年约六十、发鬓灰白的罗伯先生走来柜台,他一双炯炯的眼眸,不由得打量眼前这落难的娇小东方女子,心生恻隐。
他朝她微笑点点头,愿意聘雇她短期打工,并提供住宿,不过同时也要求看她的护照数据,以防雇请到非法滞留者。
田橙橙意外轻易找到工作机会,不禁朝罗伯先生弯身行个九十度大礼,感谢对方收留、提供帮助。
接着,在珊卓拉带领下,她前往今晚可安心入睡的小房间,放下行李箱,便要开始付出劳力了。
晚上九点四十分。霍康.亚尔一身西装革履,迈着长腿,步伐匆匆。
抬手看下机械式腕表,他快赶不上稍晚的会议。
前一刻,他跟客户约在与饭店相隔两条街的餐厅用餐,原本要提早二十分钟离开的,不料又被客户耽搁了下,这会才得急匆匆赶路。
虽说他是主持会议的顶头上司,晚个十分钟到场也没什么,可对工作态度严谨的他,不允许自己及他人迟到。
在路灯明亮的宽敞大街步行的他,这时,决定从前方小巷弄穿越到对街。他一向不喜欢走暗巷小路,此刻为了省时,只得选择鲜少走的路径。
当他弯进有些幽暗的小巷,仍是持续步伐匆匆。
忽地,无端落下倾盆大雨,打着他一身湿淋。
他惊愕停步,猛地抬头向上望。
旁边老旧旅馆二楼阳台,一名东方女子双手握着一脸盆,趴在栏杆,似没料到会泼到路人,她一脸错愕,向下和他对望。
一瞬间,霍康.亚尔凝视那被阳台上晕黄灯光映照着的女子,心口无端怦跳异常。
同时他发觉到,他视线仅映出那张小巧粉脸,四周景物竟是一片迷蒙。
亚尔家族流传的择偶信念—“一见钟情”的三点征兆,瞬间跃上他脑海。
他眉头一拧,内心连忙否认。
见鬼的!他从来对家族这信念最是嗤之以鼻。不仅如此,他对爱情婚姻从不抱期待,对女人更不感兴趣。
倒不是他有性向问题,只是过往经历,令他觉得女人是麻烦生物。现在的他,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中,积极拓展他所负责的家族连锁饭店事业。
对于方才身心出现的异状,他有一番合理解释:他之所以心跳加快,是因他一路走得匆忙的缘故;他之所以瞬间视线只映出一张容颜,更是因他镜片被水珠沾湿而模糊,又加上这里原就幽暗的缘故。
以上两点异常跟什么“一见钟情”,遇见命定伴侣的征兆绝不相干。
他拿下架在鼻梁的黑色细框眼镜,从半湿西装上衣的口袋掏出尚未濡湿的手帕,擦拭镜片。至于第三点,他一瞬间有如被电流漫过,那也只是错觉,他不会当一回事。
尤其当他更近距离看清这名个头娇小的东方女子时,他更否认她会是他的菜。
“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会有人路过,我只是想将擦过地板的水拿来浇下面的盆栽。”田橙橙匆匆奔下来,喘着气,忙着朝向被她泼得一身湿的路人弯身九十度,不断以英文说抱歉。
“擦过地板的水”霍康.亚尔眉头一拧,脸色难看至极。
莫名被泼得一身湿,已令他颇为恼怒,这下一听淋在他身上的竟是这般脏污的水,令他更觉难忍。
“对、对不起!那水是第二次擦拭的,不是那么脏……”田橙橙尴尬想解释,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高男人,边抬高拿着干净毛巾的右手臂,要为对方擦拭。
近距离一看,她不免讶异。眼前男人虽非她欣赏的类型,可就像电视上看过的欧洲贵族般,有一股天生贵气,且长得很美型。
他有一头及肩墨发,虽湿淋淋地半覆在脸庞,却掩不住他英挺冷峻的五官,他黑色细框镜片下一双琥珀色瞳眸直瞅着她,教她莫名被盯得心跳失序。
她其实对留长发的男人有些反感,可也许因他是外国人,且那发型在他身上一点也不显怪异,让她少了反感,还多了分无法分析的感觉。
“不是那么脏?”霍康.亚尔绷着脸,闷声重复她的话。
他也许该一把挥开她手臂,拒绝她替他擦拭,但他并没有,也做不到。
尽避他气怒不已,可一双眼竟不由自主地锁在她身上。
她只是个长相平凡、五官有些扁平的东方女子,一头肩上中短发勾耳后,那猜不出年龄、有些稚气的脸蛋上,有两个轻浅梨涡。
她身高尚不及他肩头,身材也很平凡,穿着棉质长、休闲长裤,系条草绿色围裙,身上看不出任何品味。
可为何他的双眼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甚至难以对她真正怒言相向。
“对不起,虽然我很想赔你西装的送洗费,但我现在真的没钱。”田橙橙只能不断地说着抱歉。他身上这西装看起来很昂贵,如果能手洗,她绝对愿意替他好好清洗奉还。
“算了。”满月复怒意的霍康.亚尔,见她纠着眉,小脸满是歉意,他实在无法计较什么。
于是他转身,迈步匆匆离去,不一会已转出这条幽暗小巷弄。
田橙橙拿着在他身上擦拭过的毛巾,怔然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她叹了口气,庆幸对方没有多追究。转身后,忙着又进旅馆,继续工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