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坐在百货公司的户外长椅上,关苡洁把来龙去脉给交代完毕。
其实一切都很单纯,就只是“他从来不做到最后”这八个字而已。
“这很奇怪,对不对?你也觉得很奇怪吧?”像是在寻求认同,关苡洁露出了既可怜又期盼的眼神。
那让李书伶觉得很逗趣。“是有点奇怪啦,可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搞不好他本来就是那种比较……保守的个性。”虽然看起来不像。
“……可能吗?”
李书伶耸耸肩道:“我跟他又不熟,问我有屁用?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我怎么敢问这种事……”再次把头垂下。
“所以呢?你打算靠那两套性感内扳回女性的尊严吗?”李书伶突然往后仰躺,望入夜空里。
“不知道,就……试试看吧。”关苡洁耸耸肩,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两套内|衣,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嗯?”李书伶侧头瞥了她一眼,“你是指什么?”
“冲动就买下……性感内衣。”光是想象就觉得很别扭了。
闻言,李书伶噗哧笑了出声。“还好啦,只是两套内|衣而已,哪有什么冲动、后悔的。再说,你不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吗?”
关苡洁不语,视线落在远方的车阵当中。
去年的夏天,她和宇辰就在这个百货公司里巧遇,那时,他俩还称不上是“相识”,顶多只能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和宇辰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她平静道。
“是这里吗?”李书伶有些意外,“我怎么记得是在whiteStone?”
“酒吧那次只是因为工作上有交集,”关苡洁露出了微笑,道:“真正认识他,应该算是在这里。”
初识任宇辰的时候,关苡洁只是个广告公司里的小助理,跑场地、租道具,这种下班之后的杂活她早已见怪不怪了,而且适应得很好。
那天,她下了班之后立刻赶到百货公司,是为了租借隔天要用的几样精品道具,却在忙乱之中认出了他的身影。
她年着大包小包,气息稍喘,手上还拿着被揉得稀巴烂的备忘字条,然而她却怔怔地望着玻璃门外。
任宇辰,这个她仅仅见过一面的男人,就坐在外头的长椅上,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安静地望着远方,独自一个人。
他僵在那儿半晌,也许有三分钟,也许是五分钟,她不晓得。
最后,她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出了毛病,她竟走上前,推开那扇擦得晶亮的玻璃门,朝着他走去。
“任先生?”她启口,轻轻唤了他。
对方随即回神,目光循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啊、你是……”他记得她。
“我姓关,”她尴尬地笑一笑,道:“谬思奇广告的员工,你还记得吗?我们上星期见过面。”
“记得,当然。”他扬起唇角,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不知怎么的,这笑颜认关苡洁莫名紧张了起来,她这辈子从没搭讪过男人,更别说是搭讪长得帅的男人。
“那个……”不找个话题不行,她歪着头,试着让自己的态度自然些,“上星期借了你们的场地,受你们的照顾了,真的很谢谢。”
“哪里。”反正只是出借场地拍摄广告,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模了模鼻子,视线落在她手上大大小小的纸袋上,便随口问道:“下班来血拼?”
“血拼?”她一愣,笑了出声,“哪有那么好命?这些都是明天拍广告要用到的东西,我来借货而已。”
这笑声清爽得让他几乎一扫前刻的阴霾。
那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声音很美、笑容很甜。
“原来如此,”他抬手轻拍了下膝盖,站了起来,“需要我帮你提吗?我看你一副……”好像快被压扁的样子。
她不高,差不多一百五十五公分,也不胖,可能只有四十二公手。哪个狠心的老板会叫一个小蚌子来做这种粗工?
“欸?”她诧异了下,连忙摇头,“不不不不,不用了啦,我自己应付得来,而且你不也是在等人?”
听了,他皱了皱眉,笑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在等人?”
语方歇,他便擅自取走了她肩上的两大袋、以及手上的三小袋。
“呃……不是吗?”她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而感到难为情,“不好意思,因为我看你一个人坐在那,你应该是在等人来……”
对于她动不动就道歉的个性,他很不习惯,也很不顺眼。
“我说你啊,干什么不是对我道谢就是对我道歉,我真的没那么伟大,值得你一再对我鞠躬哈腰。”
被一个陌生人如此纠正,关苡洁愣了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对不起,我只是--”
果然。
“啊、对不起,我又道歉了。”像是本能般地,她又鞠了个躬。
面对她这一连串的反应,任宇辰先是闭上眼叹息,随后却忍不住笑道:“你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她听不出来这是褒还是贬,也只能跟着傻傻地笑开。
“也罢,你还差哪些东西?”突然,他转了话题。
“欸?什么东西?”关苡洁瞠着眼,先是困惑了几秒,而后才回神过来,“啊、你说租借道具吗?我还差……”她拿起字条,从上方顺着往下瞧了一遍,道:“还差两支墨镜,一套英式格子套装,还有两双学生鞋。”
“那先去五楼吧。”说完,他转了身,回头看了她一眼,“KinghtsBridge,专卖英式格纹的衣服,有指定哪个品牌吗?”
她杵在那儿呆了一阵,才连忙摇头。
“那好,走吧。”语落,他对她伸出了手,即使隔着十步之距,却像是要牵她似的。
那令她的双颊微微发热。
“你……对这里很熟?”她抿抿唇,低下头,跟上他的脚步。
“嗯,常来。”
并肩走着,他高了她整整一个头。
“原来男人也喜欢逛百货公司啊……”这倒是令她意外。
“陪女朋友来的。”他突然这么补充,“啊、更正,应该是说诸位‘前’女朋友们。”
这话让她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好像提了什么不该触碰的话题。
她不敢多问什么,只好乱聊一些不痛不痒的事物。例如天气,例如别人家的狗、别人家的猫……
最后,他们在百货公司里逛了两、三圈,他还请她吃了一杯Hargen-Dazs冰淇淋。说也奇怪,东西明明都是他在提、路是他在带,甚至专柜也是他在找,可是掏钱请客的人却还是他。
他们回到了一小时前邂逅的长椅上。
他坐在左侧,她则坐在另一端。她手上的那杯冰淇淋已经吃了一半,他的则是任其融化在纸杯里。其实,她注意到了,注意到他不时会望向远方某个点,好像他的心思从来就不曾存在于此地此刻。
“那个……”她突然有些内疚,“不好意思,让你陪我耗了一整夜,真的很谢谢你。”
言至此,馆内响起了费玉清的晚安曲,时间不知不觉到了这个时候。
任宇辰笑了一笑,侧头迎向她的视线,道:“那才是我要说的,谢谢你陪我耗了一整夜。”
“哪里的话。”她尴尬,以为对方是客套,“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不是你,我搞不好还在--”
“其实在你出现之前,”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才刚和女朋友分手……不,严格来说,是我被她给甩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彷佛被甩的人是他朋友似的。
她怔怔地僵滞在那儿,一语不发。
“所以说,那该是我的台词,”他则继续道,“是我耗了你一整夜,是我利用你在这个时候陪我。”
“我……”好不容易,她启口,却苦无适当的言语。
他沉默,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总之,”半晌,她轻声道出,“时间也不早了,有空就来WhiteStone喝几杯,我请客,当作今天晚上的谢礼。”
说完,他离开了长椅,离开了她的视线。
他走得极为潚洒,却狠狠地在她的心上刻下了印记,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能够懂这个男人,即使他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即使少了眼泪、少了呐喊,但她明白他的心是正在渗血的。
她懂,是因为她同样是这样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