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然瞠目结舌地看她也不用斧头也不使柴刀,一拳砸坏了树身后,单单就只用双手,开始把已碎裂的枯木给掰成一根根大小合适的柴火。
她是力大如牛还是天生神力?哪有人像她这样处理柴火的?虽说十分省时省事,但这让人看了觉得很惊悚好吗?还有,她方才往身上拍的那张符纸是什么?
沉醉在震惊中的斐然顿愣了许久,好半天这才脑袋晕呼呼地回过神,百思不得其解之余,也令他拢紧了一双好看的剑眉。
来到这谷底后,他内力尽失武功全无,可她一个小泵娘,看起来却丝毫不受影响,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他注视的目光过于热烈,尚善在掰好柴火并取出火折子生起一蓬暖和了他身子的火堆后,状似不经意地问。
“想知道为何你内力全无,而我却安然无恙?”
斐然正了正神色,“是,还请姑娘告知。”
“不告诉你,你继续憋着吧。”岂料她却存心想呕他,还不怀好意地哼了哼。
饶是斐然素来再怎么好脾气,此刻也被她的态度给惹得有点毛了,他登时敛去了面上敷衍的笑意,冷清的目光直瞪向她,然而她的响应却是挑了挑柳眉,趁着他浑身还很虚弱之际,出手如闪电地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鼓作气地拖着他再次来到溪边,作势就要把他扔下去。
“你——”没有反抗能力的斐然震惊地瞪大眼,两手连忙抱住她为恶的小手不让她逞凶,怎么也不相信她一个姑娘家可以残忍到这个地步。
“想死就说一声,我很乐意帮忙的。”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没学过是不?今日她教也教会他这几个字怎么写!
斐然脑子不笨,也见过不少世面,因此当下他识相地闭上嘴不说话,也不再冒冒然地招惹她,只管把藏于眼底的怒意压下去,配合地换上了一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低姿态。
虽然乖得不像只猫,但勉勉强强也算意思到了……尚善一把松开手,懒得去理会他此刻的低眉顺眼是真是假,径自把他扔在原地就不理他了,而斐然在她又一声不吭走至另一边的树丛时,则是被谷底吹来的寒风给冻得一个激灵,这才想到自己还穿着一身会滴水的湿衣。
当他拖着老牛般的脚步回到火堆边烘烤冻得都快没知觉的身子时,尚善早已取了钓竿来到溪边,她先是拍了一张符在身上,再将手中的钓竿往溪里一甩,接着,坐在不远处一直观察着她的斐然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双眼。
这是什么神乎其技的钓鱼法?
只要她将手中钓竿的钩垂至水中,不过眨眼的瞬间便有肥硕的鱼儿上钩,而她就这样,一钩一甩,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便接连被甩上岸来,不过一会儿工夫,她便收获满满满,身后的草地上堆了一大群扑腾四跳的鱼儿。
挽起衣袖动手宰鱼,再将鱼儿们洗净装到木桶内,尚善的动作显得熟练无比,当发呆的斐然终于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火堆前插起一根根处理好并串起的肥鱼开始烤鱼了。
火堆前二十来只肥美的溪鱼,在尚善熟练的翻烤之下,逐渐泛出诱人的焦香,斐然深深吸嗅了一阵,神魂差点被拐走一半不说,他月复里的饿虫也被四溢的香气给诱得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脸色有些难看地按着饥鸣不已的月复部,又饿又冷地抿着唇,看着那位小道姑也不顾鱼还烫口,已是毫无形象地一只接一只地开吃,完全没想到要招呼他这位陪客一声,让他也有机会沾沾光。
极度惑人的香味无处不在,斐然实在是被饿得有点受不了,见她吃着香喷喷的烤鱼,一口咬下时,她垂下了长长的眼睫,幸福满足地眯着眼,彷佛就像是在品尝天底下最无与伦比的美味般,随着她的咀嚼与吞咽,斐然恍然以为自己也跟着她一道细细品味起那焦香细女敕的鱼肉……
又冷又饿的斐然抖颤着身子,不语地坐在地上抱紧膝盖,聆听着他月复内阵阵震天价响的饥鸣,那壮烈的月复鸣声,相信只要不是聋子的也都该清楚听见了,可偏偏对面的救命恩人就是无动于衷,甚至是愈吃愈津津有味,彷佛他那肚饿声就是人间最极上的佐料般,令她不但愈吃愈过瘾,也益发吃得更加快速。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这位黑心的救命恩人,是在变个法子存心折磨他?
无奈饥寒交迫下,斐然此时也顾不得他的颜面和那什么贵公子的身分了,光看她那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他发现他要再这么沉默矜持下去,而她又一直保持如同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吃下去,火堆前仅剩的两只烤鱼也快要被她塞下肚了。
“姑娘……”他终于不得不拉下面子对她轻唤。
尚善头连抬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啃着香喷喷的鱼肉,并把剩下的两只烤鱼又拿至手中。
斐然心急地道:“姑娘,能不能——”
“不能。”
“在下饿了……”
“早该有人替天行道好好饿你一回了。”她非但不打算分他一杯羹,反倒还幸灾乐祸地反唇相稽。
他犹不死心,“姑娘……”
“你的。”尚善被他烦得好食欲都快跑光了,索性转身在她的行李中找了找,随手扔了个东西给他。
斐然眼捷手快地接住,然而在火光下一瞧清楚所接为何物后,他大失所望地瞪着手中干巴巴又瘦瘪瘪的萝卜干。
她就给他吃这玩意儿?
不情不愿地咬着手中又老又硬又咸的萝卜干,斐然恨恨地瞪着对面吃得好不欢快的某人,在他正满脑子想着要如何把她手中最后一条烤鱼给抢劫过来时,忽然间她的身形一晃,空气中荡漾起一股类似波纹般的波动,接着她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女娃。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身着一身小道袍正大啖烤鱼的小女娃,那吃相、那模样,与方才那个救命恩人简直有说不出的相似,可就在一个晃眼间,出现得突兀的小女娃又不见了,而那个心情阴晴不定,还对他带有浓浓恨意的救命恩人,则取代了那如同幻象的女娃,又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禁抬手揉揉眼,对于眼前的异象毫无半点头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方才他不是眼花,也不是饿昏头了,他绝没有看错。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
吃完最后一尾烤鱼后,尚善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巴,站起身拍了拍吃得鼓胀胀的小肚子,然后侧首看着将萝卜干啃了一半,此刻却看着她在发呆的斐然。
“方才你问我,咱们可有过节?”既然都已吃饱喝足了,那么,也该开始办正事了。
斐然定定地道:“看来肯定是有的。”
尚善边活动着筋骨边走向他,慢条斯理的问。
“还记得十二年前你曾对魂纸许过愿吗?”
斐然登时心头一震,缓缓地眯细了眼眸,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充满了危险与杀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年那件事,仅有亲近的几人知情,她这个来路不明的恩人是打哪儿知道的?
“我叫尚善。”她走至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曾死过一次,也曾又活过来一次。”
什么叫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一次?斐然犹来不及想清楚她这话的话意,她的音调陡地大大一降,看向他的目光像是淬着剧毒的两柄利刃。
她咬着牙道:“倘若能选择,我倒情愿我从没复活过。”
“你……”斐然错愕地望着她,“你是魂役?”能够符合复活这一说法的,普天之下,也唯有魂役了。
“很不巧,我还正是那个被你许出来后,你却不闻不问,也从不放在心上的倒霉魂役。”踏破铁鞋无觅处……她还没去找他,他就主动掉到她的地盘上来了,这是不是正说明着,就连上天也看不过眼,要她好好的收拾收拾他?
“你是我的魂役?”他猛然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瞧着这名他老早就遗忘不知到何处去的魂役。
“没错。”她咧嘴一笑,然后开始挽起道袍过长的袖子,并拿出一迭黄符放在一旁备用。
方才已见识过她只要拍了符在身上后就力大无穷的模样,斐然顿了顿,有些了然地看着她那迭充满玄机的符纸,然后他再打量着她如同猛虎正紧盯着猎物的神情,突然间,某种他很不想体会到的预感随即跃上他的心头。
莫名失足坠谷、落水、被踹、再落水、看得到吃不到……已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他,接下来,不会还有更惨烈的事正等着他吧?
“你……你又想做什么?”他缩了缩颈项,防备地往后大退了数步。
尚善将十指的关节扳得格格作响,就着火堆明明灭灭的火光,对他笑得格外阴森凄厉,宛如一抹来自异世的幽魂。
她气定神闲地道:“揍你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