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挂天空,已经到了晚上十点,百货公司内仍旧灯火通明,许多内部职员匆忙疾奔,忙着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忙了一整天的梁以绮好不容易找了个窗台坐下喘口气,手里拿着刚到便利商店买来的三明治跟牛女乃,疲累的双腿交迭,额头轻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呆滞望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她忙到除了早餐跟喝水以外,根本没时间吃其他东西,照理说,现在她该饿得饥肠辘辘,大口吞下手中的三明治、狂灌鲜女乃才对,偏偏她一点食欲都没有,不急着狼吞虎咽,将鲜女乃贴在颊边,暂且冰镇一下紊乱的脑袋。
“怎么会遇到他?以后不会常常遇到他吧?”梁以绮沮丧申吟,她怀疑蓝克庸是别的楼层的合作厂商,因为与她联系的厂商窗口并没有他,下午的偶遇最好是突发状况,她真的不想再面对他,与他面对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感觉实在太苦涩、太伤人了。
粉唇难受紧抿,低喃:“梁以绮,妳怎么会这么没用?他践踏了妳的真心,早就把妳抛在脑后,妳又何必对吃了就跑的混账耿耿于怀?妳应该忘掉过去种种才是。”
蓝克庸最伤她的,是在她天真地以为他也同样付出真心爱她,误以为他们两个毕业后,依旧会继续相爱,且携手迈向未来时,不留理由地将她弃之不顾。
当年,被爱情冲昏了头,让她毫无保留地献上纯真的自己,和当时就读大三的蓝克庸缠绵一夜,隔天早上,有课的她先到学校,满怀期待地等候和他中午一起用餐的约定,结果她等到下午两点多,却完全不见他的踪影,心想他不会是在租来的学生套房睡过头了吧?可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她担心他出事,到处找他的朋友询问,结果没有人晓得他的行踪,最后她不得不死心,拖着沉重的步伐到他租来的套房外等人。
她所得到的结果是心碎的,始终等不到人的她才发现她对蓝克庸的认识贫瘠得可怕,除了晓得他有两个哥哥,妈妈慈爱温柔,爸爸对他们兄弟的要求颇高以外,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也不谈论家庭情况,连他爸妈是做什么的,她全不知情。
跟他交往期间,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以为这样就够了,直到他不告而别,这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当同学们当面询问他消失的原因,有苦说不出的她怎样都没办法将他吃了就跑的恶劣行径公诸于世,那实在是太丢人,也太伤她的心,就连跟她最要好的同学,她都说不出口。
难堪的秘密,就这么深藏在心里,直到今天下午遇见蓝克庸,才再次血淋淋地掀开来,痛得她快喘不过气,期望今天根本不曾遇见他。
梁以绮自嘲的嘴角向上轻扬。“原以为伤口早就结痂了,原来我始终没有复原。”
喉头像梗了块石头,酸涩不已,心,好酸、好苦,陈年的伤口,为何还会让她痛苦不堪?
“既然没有缘分,既然他不是对的人,为何还要相恋?既然分开了,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为何要在八年后再相遇?”最近又忙又累的她,对蓝克庸的出现,难以用平常心看待。
她心烦意乱,脆弱得想要远远逃开。
“停!梁以绮,妳不要再想那个混账!还有成堆的工作等着妳去做,妳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混账身上,不值得。”为免思绪老是绕着蓝克庸转,眼眶微热的她,严肃命令自己到此为止。
今年农历年过后,她就过得很不顺,原本工作的外商公司从美国请来了位华裔的新主管,年轻、英俊、身材挺拔,气质很加州,他一进公司,便风靡公司内部所有未婚女职员。
只要他跟哪个女生讲话,那个女生就像得到乐透,整天眉开眼笑,为了赢得新主管注意,办公室的女生都会精心打扮一番才进公司,表面上大家都和平相处,实际上却暗中较劲,渴望成为新主管身边那个让人羡慕的女人。
受过伤的她对人人争夺的新主管没半点兴趣,曾经跟校园王子交往,最后却落得一地心碎,早就让她对人见人爱的帅哥免疫了。
可或许是她的不在意激发新主管的征服欲,总之,他对她示好,表明剔除办公室其他女生,愿意和她交往,一副施恩的口吻,让她听了很不舒服,因此她郑重告诉新主管,她并没有与他交往的意思。
自视甚高的新主管没料到她会拒绝,也无法接受她的拒绝,面子挂不住,便在公司乱放谣言,说她私下像欲女一样勾引他,但全都被他拒绝了,他说得活灵活现、满脸真挚,让大家信服。
可怕的谣言迅速传开,办公室的女同事敌视她、轻蔑她,平时与她交情不错的女同事,也因爱慕男主管,对她冷嘲热讽,而男同事则对她指指点点,后来公司高层的经理更叫她到会议室面谈,暗示她自重,无辜的她百口莫辩,没有人相信她,每天上班像是面对酷刑,遭受言语霸凌的她后来受不了,唯有辞职。辞职不久后,正好看到蓝雀百货在征才,便来应征了。
“女人,一旦遇到喜欢的男人,就连朋友都不顾了。”这是梁以绮从这整件事得到最大的启发。
本以为在公司最有可能遇到的状况是,大家为了升迁,明争暗斗,却没想到她是被完全不想碰的男人给逼走,曾经对她笑容满面的同事,瞬间变成另一个人,他们的转变,让她满心寒的。
“都怪他不好,害我负面的情绪不断涌上来。”想到蒙受不白之冤、不得不离开曾经很喜爱的外商公司,使她的情绪变得更低落。
“我的工作能力很差吗?”今天下午开会时,她被主管钉得满头包,当着其他楼长的面,指责她没有跟厂商做好联系,以至于她所负责的三楼专柜还有一些尚未施工,令才遭受不小冲击的她,更加沮丧,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不行!梁以绮!妳不能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妳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她用手拍拍脸颊,重拾信心。
事实上相同情形各个楼层都有,她却是唯一被当众提出的,主管的立场并没有错,目前已经八月底,公司预计十月十日盛大开幕,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若精品专柜没能来得及装潢进驻,多少会削减气势,特别是他们处在百货公司林立的一级战区,其他百货公司为了迎战,已经准备推出百货周年庆满千送百的活动,他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公司上下每个人都累翻了,依旧兢兢业业,就是不想输在第一场战役,所以她也不能被小小的挫折打败,她要重新振作。
“抛弃过去,重新开始。”她告诉自己,将过去的不愉快,当成是上辈子发生的事,现在她要专心过这辈子了。
自我激励一番后,梁以绮恢复元气,准备打开牛女乃,滋润一下干涩的喉咙时,一道阴影猛地自头顶罩下,她吓了一跳,手中的牛女乃利乐包掉在地上,仰头低呼:“什么人?”
她已经弃绝的上辈子,正高傲地站在她面前,双脚微开,以睥睨的姿态看着她。
“是我。”充满自信的低沈嗓音,微微透露对她的渴望,想要更靠近她,用粗糙的掌心,轻抚粉女敕的脸庞,感受底下的温度与柔软。
蓝克庸对她的感觉强烈到难以忽视,心,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为她狠狠悸动了一整天,双臂渴求将她纳入怀中,彷佛那是全世界最适合她的位置。
原本忙了一天的他,准备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回家了,可是梁以绮的身影却莫名跃上脑海,让在电梯早就按下B3的他产生想见她的冲动,改变主意,于面板按下三楼,在贴身秘书阿诺诧异的目光下,用冷静平常的口吻说,他要到三楼看一下,让阿诺先回家。
阿诺疑惑归疑惑,但也不敢提出质疑,点头说好,当电梯停在三楼时,便目送他出电梯。
蓝克庸不管阿诺怎么看他突兀的举动,他满心满脑都是梁以绮动人的脸庞,暗自猜测她若还没下班,极可能会待在三楼,假如他没有找到她,或者她早就下班离开,那就算了,从今以后,他的思绪不会再有她。
没想到他并没有找很久,不过五分钟,就在角落发现她了,她似乎很喜欢窝在角落,享受片刻的宁静,而他也不知怎么搞的,直觉往角落找,彷佛熟知她的喜好,这感觉真的很怪。
惊魂未定的梁以绮被他吓了好大一跳,眨眨长而鬈翘的睫毛,难以置信地低喃:“你怎么还在这里?”
“妳不也还在。”他耸耸肩,看向她拿在手中还没吃过的三明治与掉在地上的牛女乃,浓眉帅气向上一挑。“宵夜?”
累坏了的她不想在好不容易重振精神后,又耗费精力应付他,便不愿意回答,弯腰捡起牛女乃,拍掉沾在上面的木屑灰尘,把牛女乃和三明治一同放进包包,面无表情站起来,无视他的存在,越过,准备离开。
蓝克庸无法接受她的视若无睹,拉住她纤细的手臂,愠怒。“又想逃?”
他到底是哪里不好?或是哪里碍着她的眼?若非其他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他真会怀疑自己是哪里有问题,否则她怎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猛地被扯住,让梁以绮惊跳了下,皱眉转头看他。“我没有逃,只是想下班回家。”
“刚才妳明明坐在窗台发呆,根本还没打算回家,却在我一出现时,便迫不及待离开,妳这不是逃是什么?”想骗他?还早得很。
她的行为让他非常不爽,她愈是想逃,愈是激发他的不安,他不晓得这感觉从何而来,唯一晓得的是,他不能放手,倘若愚蠢地放手了,肯定会懊悔终生。
“我发呆完毕,所以想回家,不行吗?”他的指尖带着强劲的电流,透过被抓握住的肌肤,传导进四肢百骸,让该对他毫无反应的心扉,再次颤动。
梁以绮不喜欢仍受他影响的感觉,那似乎指控着,她依然在乎他的一举一动,既然她已经将他归类为上辈子,那么就该遗忘、该无视,连他的触碰,她都要当成是惹人厌的毛毛虫,她会颤动,绝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厌恶。
她拨开他的手,拒绝让他碰她,转过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坚持道:“我要回家。”
蓝克庸决定他受够了,他强势地再次拉住准备逃离手掌心的梁以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
她惊呼了声,瞪大双眼,在来不及反应时,已回到久违的怀抱。“你做什么?”
好看的薄唇不容拒绝地顺势压下,做了他见到她时就想做的事——吻上教他垂涎的粉唇。
唇与唇,紧紧相贴,热热麻麻的电流四窜,火花四起。